攬芳華 第10節
見她呼吸不暢,珊瑚將她扶起來,不再趴著。 這一坐起身,氣順了不少,但馮嘉幼張嘴便吐出一口血!賤在雪白的毛墊上,是一片污濁的黑。 “小姐?!”珊瑚嚇得不輕。 馮嘉幼一口沒吐干凈,又是好幾口,天旋地轉,整個人已經處在失去意識的邊緣。 珊瑚連喊好幾聲,馮嘉幼始終沒給半點回應,此時尚未離開大理寺的長街,珊瑚朝車夫大喊:“回去!快回大理寺去!” …… 謝攬離開刑房后,沒有走得太遠,他盯著馮嘉幼被侍女攙扶著離開,追出后門,看到她的馬車駛離才終于放心,心道這個危機總算解除了。 此時日頭正盛,謝攬沒急著回去,站在后門口的街道旁曬太陽。 盤算著待會兒回房午睡一兩個時辰,晚上繼續潛入玄影司去搜架格庫。 “駕——!” “讓開一下!” 謝攬忽地聽見遠方傳來急切的叫喊,以及越來越近的馬蹄車轍聲。 他蹙眉望過去,馮嘉幼的馬車竟然又回來了? 謝攬下意識想躲,但那馬車行駛的速度,以及車夫急切的模樣,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謝攬凝眉猶豫片刻,迎了上去。 “吁——!”瞧見一個穿官服的,車夫勒起韁繩,聲音顫抖,“大人,您快看看我家小姐!她好像、好像……”好像快不行了,不敢說出口。 謝攬狐疑著大步上前,掀開簾子,瞧見馮嘉幼此刻的狀態,瞳孔緊緊一縮。 只見她從下巴至脖頸,布滿黑褐色粘稠的血液,胸口劇烈起伏,似乎還有一大口毒血,堵得她呼吸不暢。 謝攬一看便知她中毒了,情況緊急,他抬腿彎腰進入車廂 ,半跪在她身后:“冒犯了?!?/br> 說完,一手托著她的下巴,固定她的身體,另一手則呈空心掌,猛地在她后頸下三寸一拍! 馮嘉幼終于將那口毒血吐了出來,人也似面條一般軟下去。 謝攬顧不得擦拭手上的血,抄起她跳下馬車,疾步從后門進入大理寺,對守門的衙役道:“你熟悉路,快去請大夫?!庇謫柹汉?,“她剛才吃過什么?” “連水都不曾喝過?!鄙汉餍∨茏分哪_步,“只涂了些活血化瘀的藥膏,是從家中帶來的?!?/br> 謝攬問:“藥膏在哪兒?” 珊瑚:“扔在馬車上了?!泵靼仔〗闶潜蝗讼铝硕?,不等謝攬吩咐,她扭頭往回跑,去車上拿藥膏。 謝攬一路抱著她去往自己暫住的東廂,他對醫術僅一知半解,但松煙是個行家。 松煙正蹲在院子里洗官服,見他家少主不僅沒將馮嘉幼送走,還給抱回了家,驚的眼珠子險些掉水盆里。 再看馮嘉幼身上沾滿黑血,懂了,雙手在身上一抹,趕緊跟進房間。 謝攬將她放床上:“你快瞧瞧還有沒有救?!?/br> 以她吐血的程度來看,此毒甚是猛烈,憑經驗能救的幾率不大。 松煙蹲在床邊為她把脈,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展,扭頭瞧見謝攬腳步略微趔趄,嚇了一跳:“您也中毒了?” “沒事?!闭f話間,謝攬恢復正常,“我試試小麻丸有沒有問題?!?/br> 松煙無語:“您隨身攜帶的藥,誰有本事動手腳啊,您可真是多此一舉?!?/br> 謝攬冷笑:“你就有這個本事?!?/br> 松煙自打嘴巴,縮起脖子繼續診脈,討好著說:“少主放心吧,和您的小麻丸肯定無關,她中毒至少也有半個月了?!?/br> * 半個月前,馮嘉幼去了趟花朝會,意外磕碰到了頭。 回來后她開始睡不安穩,整日里渾渾噩噩,以至于如今一副病容。 她一直認為是頭上的傷導致,可大夫總說無礙。 直到此次吐血醒來,她才明白竟是中了毒。 “崔少卿請了太醫來,基本上和宋大夫口徑一致?!鄙汉髁⒃诖策?,憂心忡忡地低頭望著她,“還不清楚是什么毒,只知不會即刻毒發,至少需要十幾個時辰,才會使人暴斃?!?/br> 在此之前,那毒藏的極深,不易被發覺。 “太醫猜測,您在毒發之前,許是恰好服食了抑制此毒的食物,將毒給解了。余毒積聚體內,不曾散出去。昨日淋雨高熱,今日杖刑,又使用了活血藥,將積聚的余毒逼了出來,反倒是件好事?!?/br> 珊瑚見她不語,“太醫和宋大夫都在感慨,小姐您實乃福大命大,定是閣老在天之靈……” 馮嘉幼緊繃雙唇,不認為自己如此僥幸,或許她已經毒發過了,瀕臨死亡之際,才做了預知夢。 再或者說,她是死而復生也不一定。 那么,會是誰下的毒? 首先排除掉裴硯昭。 何時下的毒? 八成是在花朝會上,那段日子隋瑛不在京城,她甚少出門,只去參加過花朝會。 為何要下毒? 馮嘉幼第一時間想到昨晚被殺的廖貞貞。 先是她,再是廖貞貞,若問她二人之間的關聯,唯一指向的僅有一個人——沈時行。 馮嘉幼艱難坐起身:“我得去拜見崔少卿?!?/br> 原本她并不是很在意廖貞貞這樁案子,崔少卿不曾與她提起卷宗,說明此案理應不難,很快會還隋瑛清白。 “崔少卿交代過,您醒了之后,等情況好些,隨時可以過去見他。您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 “現在去?!瘪T嘉幼突然發現自己竟死過一次,哪里還能坐的住。 她要親自將兇手挖出來大卸八塊! 珊瑚知道攔不住,拿了件新襖裙,協助她替換掉身上的血衣:“好像沈公子也被請來了?!?/br> 馮嘉幼點了點頭,撩開紗幔才發現這房間原先是有人住的,并非客房:“這是誰的住處?” 屋內布置的簡單不失溫馨,只是除了書案上沒有書卷,哪哪扔的都是書和卷宗。 書案上僅有一個薄薄的棉枕,中間略微凹陷,應是這屋子里的主人時常伏在案上睡覺的緣故。 “是謝司直將您抱回來的?!鄙汉鹘忉屩?,看向合攏的窗戶。 …… 窗外院中,謝攬換了件褐色常服,抱起手臂背對房門而立,盯著眼前被風拉扯的竹葉。 又有些變天了,眼瞅著大雨將至,松煙蹲在他腳邊,繼續洗官服,邊洗邊腹誹:這算什么事兒,說那馮嘉幼危險,要速速攆走,怎么越攆越近,都攆自己床上去了…… “立刻從大理寺搬出去?!敝x攬忽然開口,嚇得他一激靈。 “搬出去?” “嗯?!敝x攬思來想去,只剩下這條路走。 馮嘉幼作為兇手的目標,還是“活口”,兇手落網之前,崔少卿有可能留她待在大理寺,就住在這東廂,由他來照應。 原本他賴在大理寺住,是避免被玄影司盯梢。 現在不搬不行。 “您是不是忘了,咱們賴在大理寺不只是因為安全?”松煙冒著被打的風險提醒他,“您就說,咱們搬出去之后住在哪兒?” 他們根本沒有錢。 出門時帶的一百兩銀子和六百兩銀票,一路上全被他家少主霍霍光了。 一會兒幫著賑災,一會兒幫著安置流民。 就連借宿山中,見人家窮苦,臨走時都要默默留下幾兩銀子。 知道的,這是北地十八寨的少寨主上京去做賊,不知道的,還以為散財童子下凡間了。 “我不是還有俸祿?”謝攬眉梢一挑,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何不妥,不信堂堂一個京官,俸祿還住不起京城的客棧。 “早被陳寺正扣光了?!彼蔁熖统鰩讉€可憐的銅板遞給他,“這是咱們身上全部的家當了,您省著點花?!?/br> 第7章 8.3. 謝攬看到那幾枚銅板,脊背逐漸僵硬。 難堪過后,恨恨地捏起拳頭,又在心里記了陳寺正一筆。 “自從來到京城,你長本事了,整日里擠兌我?”謝攬拍了拍松煙的肩膀,咬著牙道,“你認為我被這身官服拘住,不能隨時收拾你了,是不是?” 松煙忙將銅板收起來求饒:“小的哪里敢啊,提醒您罷了?!?/br> 還真是,從前自己管不住嘴說風涼話,少主說踹就踹,可自從套上這身官服,像是被脖圈拴住的狼,野不起來了。 松煙甚至壞壞地想,倘若這脖圈能套一輩子,世界該多美好啊。 “你又在心里嘀咕什么?”謝攬一看他露出這副賤兮兮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腹誹自己,也不知上輩子造了多少孽,竟遇到這種仆人。 “……”松煙低頭賣力洗官服,不敢再說話。 謝攬非要他說,正準備揪著他的衣領,將他提起來,背后房門“嘎吱”開啟,虛弱的馮嘉幼小步邁出來。 謝攬迅速收手,盡量塑造出淡然的表情之后,轉身看向她。 馮嘉幼道謝:“大人又幫了我一次……” “不過是余毒,我不出手馮小姐也會安然無恙?!敝x攬怕她下一句話是“無以為報,以身相許”,“崔少卿還在等著?!?/br> 催促她趕緊去辦正事。 馮嘉幼眼下正被恨怒充斥,確實無心與他攀談,吩咐珊瑚扶著她往議事廳去。 謝攬也是此刻才發現,馮嘉幼身體素質不錯,挨了板子吐過血,哪怕腳下虛浮,脊背依然直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