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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攬芳華在線閱讀 - 攬芳華 第4節

攬芳華 第4節

    ……

    “讓開!”

    馮嘉幼被疾馳而過的裴硯昭濺了一身水,不惱,內心反而有幾分愉悅。

    剛才在馬車里,她撩開車窗,遠遠瞧見了路邊撐傘站著的珊瑚。

    珊瑚也注視著這邊,距離太遠,模糊看到她舉起手臂指向玄影司的門樓。

    馮嘉幼知道大理寺出手了,只不過沒往茶樓去,直接來了這里。

    完全超出了她的預估。

    其實,配合她寫的那封信,大理寺在玄影司門口搶人是最合適不過的,只是馮嘉幼不認為現如今的大理寺,面對氣焰囂張的玄影司竟還有這般膽色。

    馮嘉幼朝珊瑚站著的方向揮了揮手,珊瑚這才追上來:“小姐,您怎么出來淋雨了?”

    “馬車不能靠近玄影司衙門口?!边@場戲馮嘉幼不能缺席,必須上前去,“大理寺這是……?”

    珊瑚講起前往大理寺送信的經過,頗有些一言難盡:“門房老何收下銀子,立刻將您寫的信送進內衙,卻許久不見動靜?!庇盅a充,“今晚當值的是陳寺正?!?/br>
    馮嘉幼了然,六品的寺正做不了主,應是派人從后門出去詢問崔少卿了。

    大理寺正卿在各方勢力的爭奪中換了好幾任,如今空懸,衙門內大小事務全由崔少卿說了算。

    而崔少卿正是她爺爺的學生。

    珊瑚將手里傘朝她歪了歪:“約莫兩刻鐘,陳寺正帶著一隊人馬出了衙門,跨臺階時踩個空,摔飛出去,還挺嚴重,額頭都磕出血了?!?/br>
    “還真是個狠人?!瘪T嘉幼不免咋舌,又急切地問,“那最后是誰接手了呢?”

    “謝司直,他就住在衙門里,被陳寺正派人喊了出來,瞧著不情不愿的?!?/br>
    “姓謝?”馮嘉幼微微愣,大理寺幾位司直里有姓謝的?想起夢中反復出現過的名字,忽地停住腳步,迫不及待地問,“這位司直是不是叫做謝攬?”

    “您知道他?”

    見小姐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對此人極為在意的模樣,珊瑚繼續道:“門房老何說謝司直是補缺進來的,剛好兩個月。京城暫時沒有落腳之處,窮困潦倒的,硬要賴在衙門里住?!?/br>
    門房老趙還說,上一任司直就是被陳寺正坑的辭了官,才輪到謝攬補缺。

    官大一級壓死人,也不知他可以堅持多久。

    馮嘉幼默默聽著,忽然福至心靈,總算想起謝攬是誰了。

    第3章

    8.1.

    裴硯昭折返歸來,眾官兵自覺分出一條路。

    前方衙門口的石獅子旁站著幾名大理寺衙役,抖抖索索撐著傘,統一低頭看鞋,不敢抬頭。

    唯有謝攬依然躲在門樓下避雨,渾不在意玄影司守門官兵們的怒目相視。

    傘收攏,被他斜著別在背后的皮革腰帶上,隔著昏燈和雨幕,像是別了一柄劍。

    從他表露出的氣質,瞧得出他習過武。

    卻也沒什么好奇怪的,馮閣老掌管大理寺的那二十多年里,做出了大量改革,幾乎將大理寺改成一個全新機構。

    但凡有資格外出辦案的大理寺官員,多少都會些功夫,要的正是上公堂能斷案,去現場敢抓賊。

    為了方便,甚至連官服制式都改了,收腰緊袖,干凈利索的說是武官都不為過。

    如今七年過去,大理寺卿換了幾任,這些改制倒還保留著。

    “是誰指派你來的?”裴硯昭策馬上前,仔細打量謝攬幾眼,確定從前不曾見過他。

    謝攬拱手行禮:“是陳司正?!?/br>
    裴硯昭隱約想起來有這號人:“他指使你來堵門?”

    “下官避雨而已,哪里敢堵門?!鼻浦炭?,謝攬腳下絲毫不動,“千戶大人將人犯交給下官,下官立刻就走?!?/br>
    裴硯昭面無表情,連話都懶得與他多說,吩咐凌濤:“將隋氏姐弟扛下來,先帶去牢里幫他們醒一醒?!彼硐埋R,兀自往衙門里走,準備將大理寺的人晾在門外,“既然是避雨,你們就在這待著吧,雨停之前,哪兒都不準去!”

    話是對大理寺說的,玄影司眾人卻回應一聲“是!”。

    大理寺的衙役們打了個激靈,愈發顫巍巍。

    裴硯昭越過謝攬,跨進大門檻。

    謝攬轉身面朝他的背影,拔高音量:“千戶大人,你們玄影司當眾搶我們大理寺的案子,這不太合適吧?”

    “你說什么?”裴硯昭停住腳步,他猜這新來的不過是奉命行事,不想與他計較,他竟還敢咬著不放?

    “胡說八道,誰搶你們案子了?”凌濤上前一步,拳頭按捺不住,只想往謝攬身上招呼。

    自家衙門口被大理寺指責搶案子,極有可能害他們被言官彈劾。

    他們搶的案子多了,被彈劾的次數也多了,并不在意,但這回師出有名,豈肯受此污蔑?“廖小姐被殺害,廖侍郎是向玄影司報的案,我們也是第一個趕過去,依照大魏法典,不歸我們管歸誰管?”

    “原來玄影司辦案也講究法典?那真是再好不過?!敝x攬如釋重負的笑了笑,反手往后腰摸,摸出一封信,“法典里是不是還有一條,以投案自首者為重?”

    凌濤被他問的愣住,好像是有這么個說法。

    僅限于京城內,只要不牽扯到通敵賣國,皇室宗親,其他案件的案犯在被抓到之前,愿意去哪個衙門投案,就歸哪個衙門管。

    這是為了鼓勵案犯選擇一個信得過的衙門主動投案。

    也不怕徇私,因為其它有關衙門,譬如先接到報案的,先趕去案犯地的,全都有權督促。

    “你們玄影司趕到茶樓抓捕隋瑛和隋思源,是戌時兩刻?!敝x攬當著眾人的面,揚了揚手中的信封,“而我們大理寺收到這封認罪書,是在戌時正,比你們早了兩刻?!?/br>
    “隋瑛先投案了?” 凌濤的腦子一時轉不過來,視線追著謝攬夾在兩指間的信封來回搖晃。

    依照千戶大人的判斷,隋瑛不是冤枉的么?

    不對,隋瑛是被兇手迷暈后一路帶出去的,直到現在還沒醒,幾時寫的認罪書???

    一時間場面似乎被凝固了,大理寺衙役一看這形勢,終于稍稍抬了抬頭。

    “原來她打的這樣的算盤?!迸岢幷延挚缫淮伍T檻,走回來門樓下,信封上的字跡,一看便是馮嘉幼所寫。

    主意不錯,直接讓隋瑛和隋思遠認罪,被大理寺帶走,再反悔喊冤,只會因此而受些杖刑。姐弟倆都是習武之人,并無大礙。

    裴硯昭哂笑:“我朝律法中還能替人認罪投案?”

    謝攬卻像聽不見,沒有回應他的問話。

    裴硯昭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原來是馮嘉幼正繞過人群,走上前來。

    馮嘉幼自從想起謝攬是誰,便加快了腳步,能看到他之后,一直目不轉睛??上Ц糁裰赜昴?,馮嘉幼看不真切他的容貌,只知他的膚色較之周圍軍官,非常白皙。

    這就是未來的首輔?

    說起來,馮嘉幼也不知道謝攬將來到底是個什么官位。

    她的預知夢極模糊,任何畫面都回憶不起來,好像有人在耳邊說書,將故事娓娓道來。

    謝攬這個名字,反復在故事里出現,但她能回憶起的關鍵詞只有三個:官居一品,權傾朝野,海晏河清。

    一品在本朝基本屬于虛銜,官居一品應該只是一個形容詞,文有內閣首輔,武有天下兵馬大都督。

    謝攬既能補大理寺司直的缺,應是科舉出身,她猜是首輔,且還是位能令四海升平,名留青史的首輔。

    這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再說謝攬的站位最容易瞧見馮嘉幼,原本只略看一眼,見她目光過于熱烈,以為她在擔心自己來堵門會危害到隋氏姐弟,便微微笑了下,表明自己心中有譜,以示安撫。

    馮嘉幼猜到他對自己微笑的含義,也稍稍牽起唇角,雖是禮貌回應,卻遮掩不住其中的熟絡。

    宛如故人重逢,令謝攬頗感迷惑。

    “謝司直?!迸岢幷衙嫒绾?,“我在問你話?!?/br>
    謝攬恍然回神,拱手致歉:“不知大人方才問的什么?”

    裴硯昭不語,冷冷睨著他,此刻散發出的氣場與先前已是大不相同。

    大理寺的人感知不出,凌濤幾人待在裴硯昭手下數年,此時汗毛都豎了起來,總覺得下一秒便要血濺三尺了。

    這里可是衙門正門口,京城從七品官職再小,那也是個官??!

    凌濤硬著頭皮上前一步:“大人……”

    裴硯昭沉沉開口:“謝司直是新來的,有所不知,今日我且教教你,律法中從來沒有替人投案的規矩,你手中這封認罪書不能視為投案,應算是隋瑛殺人的證據!”

    謝攬卻問:“大人看過這封認罪書么?是誰告訴您,馮嘉幼是替人投案的?”

    “她不是替人投案……?”裴硯昭聞言微愕片刻,心道不妙,伸手便將謝攬指尖夾著的信封奪來,展開一瞧,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看信的同時,馮嘉幼凄風苦雨地上前幾步:“這封信是民女的認罪書?!?/br>
    眾人詫異。

    “我與廖貞貞之間的恩怨,想必各位官爺略有耳聞?!彼_始咬牙切齒,憤怒不已,“廖貞貞奪我所愛,且曾當眾對我大肆羞辱,我懷恨在心,便和隋瑛一起潛入廖侍郎府,手刃廖貞貞!當我們準備離開時,僅剩下一口氣的廖貞貞竟突然跳起,將隋瑛打暈,我唯有背著隋瑛逃出廖侍郎府?!?/br>
    頓了頓,說起認罪書上不曾寫的內容,“隋思源年紀小,武藝不濟,負責在外接應,見隋瑛暈倒,便在附近巷子里搶奪一輛馬車,載著我們前往茶樓,路上我為一時沖動后悔不已,于是寫下認罪書,花錢雇一名乞丐送往大理寺?!?/br>
    這一番胡扯,說書似的聲情并茂,聽得謝攬的眉毛挑了又挑,玄影司眾人更是臉都綠了。

    錯漏百出,一時竟不知從哪兒反駁。

    凌濤氣笑了,又礙著沈時行的面子不好發作:“馮小姐,你這樣信口胡謅,藐視律法,不怕挨板子嗎?”

    即使大理寺手下留情,尚未出嫁的閨閣女子受杖刑,往后名聲指不定就臭了。

    她還真是豁得出去。

    馮嘉幼:“所以民女哪敢說謊,句句屬實?!?/br>
    凌濤怒道:“行,那我先來請教請教,馮小姐瞧著柔柔弱弱,是如何背著一個成年人,在廖府來去自如的?”

    那可是守衛森嚴的兵部侍郎府!

    “有何不可?民女自幼習武,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還曾與裴千戶過過招?!毖畚矑呦蚺岢幷?,馮嘉幼意味深長地道,“民女的武功底子如何,裴千戶應當有所了解?!?/br>
    若說荒誕,這句話才是眾人聽來最荒誕的,無數雙眼睛齊刷刷望向裴硯昭。

    裴硯昭緊繃著雙唇,臉上陰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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