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來的那個女子，穿著一件大紅色的洋裝，洋裝上有著零星的雪花點綴，片片雪花隨著晚風，微微擺動著，更加靈動。

    特別的是，洋裝的上緣和袖口，有著雪白的絨毛，使因為低胸和露肩的設計而暴露的部分，顯得暖和些，也凸顯了女子高貴的氣質。

    用發髻盤起的淺棕色長發，用的是我熟悉的那只櫻花發髻；雪花狀的耳飾，從小巧精緻的耳垂上垂墜下來；胸口熟悉的玫瑰項鍊，閃爍著粉紅色的光芒。

    女子畫著精緻的妝容，更襯托她天生麗質的臉蛋，尤其那銀粉色的眼影，讓女子幽深的黑瞳更加明亮有神。

    「??！她是……超有名的那位明星，趙昀玫！」蘇倩芳學姊第一個反應過來，興奮的尖叫。

    「對誒！我超喜歡她演的戲！」鄭淼也反應過來，開心地抓著我的手，對著我喊。

    手被鄭淼晃得上上下下的我，只能愣愣地看著門口，忘了呼吸。

    你憑什么是她的朋友……

    你去死吧，她不在看誰會保護你……

    哈哈，你這樣真美呀……

    國中時那些同學們的謾罵聲，充斥著我的腦袋。

    那些冰冷的水、臟亂的座位、撕碎的作業……

    我搖搖欲墜時，無助的眼睛里，最后看到的畫面：

    隱隱約約，有著一個女孩的背影，毫不留念的離去……

    恍恍惚惚，有個消瘦的女子，從頂樓躍下……

    視線越來越迷離、聽覺越來越模糊，我看不清向我走來的是誰，我聽不到誰在我耳邊說了什么。

    舌頭已經被我無意識地咬破了，腥甜的血味瀰漫在我嘴里，我卻感覺不到疼痛。

    只覺得周圍的血腥味，比我嘴里的濃稠。

    一個不知道自己培育了一群惡魔的人……

    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我再次見到，會怎么樣呢？

    在我面前時，我會用什么樣的表情回應呢？

    「小杏兒，好久不見了……」你伸出手想搭住我的肩膀，手卻不知為何停頓在半空中。

    你獨有的氣息撲鼻而來，引得我陣陣鼻酸。

    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我鑽過你和鄭淼之間的空隙，向門外奔去。

    我恨不了你，只是想要逃離。

    逃離這個充滿血腥味的世界。

    逃離……

    一個不知道自己培育了一群惡魔的人……

    「妤杏！」鄭淼第一個大叫，但我沒有回頭，更沒有停下。

    「小妞！」周姨在我身后喊叫，聲音有些急迫。

    「小杏兒……」

    接著我就什么也聽不到了，最后傳進我耳朵里的，是你喃喃的自語。

    還是那樣的溫柔的呼喚著我的名字……

    這是我這輩子跑的最快，也是最久的一次了。

    當我意識到自己的腿已經又酸又痛時，我已經跑了將近十分鐘。

    「呼——呼——這里是……哪呀？」我環顧四周，但夜色太黑，我認不出方位。

    讓自己冷靜一下后，我打開拿在手上的手機，開了手電筒功能，便憑著自己的印象慢慢往學校方向走去。

    可我不知道要去哪，我現在這樣，要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回宿舍的話，蓉姊有舍媽的聯絡方式，可能會有人來宿舍找我，而我現在是真的不想再見到任何人了。

    我漫無目的的晃到學校門口。

    「叮咚！叮咚！叮咚！」

    正要往校園里走時，手機傳來了一連串的簡訊聲，使我停下了腳步。

    是鄭淼。

    『你跑到哪里去了？』

    『你嚇到我們了啦！趙昀玫還哭了欸！』

    『你到底發生什么事了？和我說說好嗎？』

    昀玫……

    你……

    哭了嗎……

    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在眼眶打轉，我顫抖的點開訊息，回了鄭淼后，便將手機關機了。

    現在的我真的不想在意人際間的禮貌，和所謂的原諒與否。

    至于那些之后會遇到的事，就等到之后吧。

    拿我和鄭淼的友誼做賭注。

    拿我和你的曾經做買賣。

    我在黑夜里走著，摸黑走著。

    這條路我已經走了千遍，今天走起來，卻格外的令人討厭。

    漆黑的天、昏暗的月光、乾枯的樹、閃爍的燈、凄涼的鳥鳴……

    提醒我今天是圣誕夜，是個不適合我的節日……

    我以為今年圣誕夜我可以幸福一點，卻沒想到是這樣的「驚喜」。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吧，為什么我看到你后，第一個動作是逃跑呢？

    是個遇到陌生人，我會有的行為。

    你是這樣想的吧。

    來到瑾心樓前，我沒有進去，而是坐到旁邊的石塊上。

    吹著有些冰冷的晚風，沒穿大衣的我已經凍得有些發抖了，但我不想進去，不想讓我喜愛的地方，有著今天的壞心情。

    「呼——呼——」黑暗中有個紅色的身影朝我的方向跑來，停在我面前喘著氣。

    「你來了呀……」我顫抖著聲音說。

    鄭淼一把將我從石塊上拉起來，將我用大衣包得緊緊的。

    「你要把身體玩壞呀！這么冷的天，穿這樣就往外跑，就不怕凍死？」她總是用罵人的口氣關心我。

    「不會的……」我小聲的頂嘴，抬起頭微微笑著說：「我知道你會來找我的……」

    「好了?！顾雌饋頉]有想和我開玩笑的心情，用認真的語氣看著我問：「你和那個明星趙昀玫，是什么關係？」

    她很少用那么認真的眼神看著我，看來是瞞不過鄭淼了呢。

    我挪了位子，讓一半的石塊給她，然后將我和你的故事，從相遇到離別，娓娓道來。

    我想過自己和別人說我和你的故事時，會是什么反應。

    我以為是緊張、害羞，或是開心、自在，這些強烈明顯的情緒。

    但我在和鄭淼敘述的時候，聲音是平淡的，沒有因為講到和你快樂的回憶，就語氣上揚；沒有因為講到和你分別的結局，就流淚哽咽。

    「所以你們是國中同學呀！而且還是很好的朋友?！灌嶍的托牡穆犕?，語氣輕輕地說了一句。

    「嗯……她第一個和我那么要好的朋友。從小學開始，班上的同學們就不喜歡和我做朋友，大概是我的個性比較孤僻吧……」我自嘲的笑笑。

    「那我就不懂了。如果說你和趙昀玫之前是有過節的，那你在看到她后逃跑，我還能理解?？赡愫退澳敲匆?，你見到她不是應該高興地撲過去嗎？」鄭淼疑惑的轉過頭來問我。

    問一個我很不想被問到的問題。

    一個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的問題。

    我咬住下唇，眼神躲避著她，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實情。

    以心理學來說，一個經歷過那件事的人，更容易再次經歷相同的遭遇，因為有對那件事的恐懼，會讓加害者感受到更強烈的快感。

    而對鄭淼來說，和學長關係很近的我，正是最弱小的獵物。

    隨時都能被扼殺的獵物。

    「我說你這個表情呀……」鄭淼盯了我一會兒，突然抓住我的肩膀逼問：「你該不會是被霸凌吧……」

    ??！

    一語命中。

    鄭淼的直覺一向很準的，而且一旦覺得自己猜對了，她就會咬著不放。

    看來我是糊弄不過她了，只好點了點頭，輕輕拿下她緊緊抓住我肩膀的手，無聲地叫她不要那么激動。

    「你真的被霸凌過呀！」因為太過震驚，鄭淼的聲音不自覺的提高。

    我連忙摀住她的嘴巴，小聲叫道：「你小聲一點啦！」

    這個位置就已經有些顯眼，她還叫這么大聲，剛剛從瑾心樓出來的那對情侶，奇怪的看了我們一眼欸。

    我的臉現在應該已經紅了，好險是在夜里，沒有那么明顯，不然鄭淼又要笑我了。

    「好啦！你先放開我啦！」鄭淼掙扎著，直到我放開她，她才又說：「因為之前和趙昀玫走太近，就霸凌你喔？你國中同學是都有病喔？」

    鄭淼生氣的時候不會爆粗口，可是就會這樣毫不留情的批評，這是她為朋友抱不平的方式，和平常溫柔待人的感覺不一樣。

    我輕輕地笑了笑，真誠地對她說：「謝謝你！」

    「說什么呢！」她輕輕敲了一下我的頭，問道：「是說，你今天晚上要怎么辦？」

    「我不想回宿舍……」我悶悶地說。

    「我知道，我也沒想強迫你，不過你總要找個地方去吧。難道你要露宿街頭？」鄭淼帶點玩笑地問。

    「我……」低頭想了一會兒，下定決心的我抬頭看向她，問：「你能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現在？」

    我搖了搖頭，笑說：「不是啦，是明天?！?/br>
    「那行呀！我們先去宿舍收拾些東西，然后找個地方睡覺吧！」鄭淼從石塊上一躍而下，優雅地轉個身對我說道：「你看！我有把我們倆的隨身物品拿出來喔！」

    「嗯！」心情好了些的我，跟著她跳下石塊，朝著宿舍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我們聊了很多，話題已經不再侷限在設計，更跳脫到她的國高中生活、我最近在讀的小說、學校對面那家「飲戀」等等……

    今年的圣誕夜，似乎沒有那么令人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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