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衣不如舊
鄭桑燒了一夜,第二日精神倦倦的,萬幸高燒沒有反復,躺著養了兩天精氣神就恢復得七七八八了,大腿內側的傷也沒有太大妨礙,更不影響站立走路,但她仍舊日日賴在床上。 自然是因為,如此才能讓秦徵心甘情愿照顧她,而不是對她呼來喝去,要她干這干那。 只需一句話,洗漱之物送到房中,飯羹湯食遞到面前,好不安逸,就是農家吃食確實太過樸素,食之無味。 這趟禍避下來,她大概要瘦五斤不止。 鄭桑從沒有躺過這么久,也從來不知道靜躺也可以的變成一種折磨。第三日,她實在是受不了了,反正秦徵也不在,便披衣起來松松筋骨。 方才散了幾步,就趕上秦徵從外面回來,手里提著只大黃雞,和家養的有些微不同,瘦瘦的,尾巴毛足有她一臂長。 鄭桑有點被人抓包裝病的局促。 秦徵倒是一臉正常,從鄭桑面前經過,甚至沒有多看一眼,把捉到的野雞關進籠子里,干凈利落,“愿意起來了?” 鄭桑假意咳嗽了一聲,“咳,我病中自然起不來?!?/br> 秦徵拍了拍手上的灰,蹲在一邊好整以暇地望著她,憋笑,“現在不病了?” “天天躺著不是更病嗎?”鄭桑狡辯道,搶過話頭,“你去干嗎了?” 秦徵示意了一下籠子,“打了只野雞?!?/br> “能吃頓好的了?”鄭桑喜出望外。 “哪天餓著你了?”說罷,秦徵拿起一旁斧頭,開始劈柴。 他們兩個的觀念就沒有一處相同的。 鄭桑懶得和秦徵爭辯,搬過小板凳,坐在一旁,撐著下巴看秦徵一斧一斧劈下去,刃刃破木,汗如雨下,不解問:“你劈這么多柴干什么?” 她每天都能躺在屋里聽到噼里啪啦的劈柴聲,劈好的木柴壘在南墻,快有墻高了,一個冬天都燒不完。 “總不能白吃白喝吧?!鼻蒯缁卮?。 白吃白喝,是在暗譏她? 鄭桑不自然地偏過頭,假裝沒聽見,忽然看見秦徵衣服后肩破了個口子,指著自己肩膀差不多的位置,說:“你衣服怎么破了?背后?!?/br> 聞言,秦徵放下手里的東西,拉起肩頭的衣料,果然隱約見到背上一條口子,脫下來一看,足有一指長。 “大概是在山上給樹刮的,前兩天也是,我等下縫一下就好了?!彪m然已經習以為常,秦徵難免有些心疼,把袍子掛到一邊,繼續干活。 若是以前,一個男人當著鄭桑的面脫衣服,鄭桑一定落荒而逃。在這里住了四五天,只穿著背心的男人鄭桑都見怪不怪了,自然不會為了這種事驚慌失措。 比起這些,鄭桑更吃驚秦徵還會針線上的手藝。 “沒想到你還會縫縫補補的活兒啊……”鄭桑起身取過秦徵的外袍,立馬把話憋了回去,嫌棄道,“不是把兩塊布連到一起就叫縫的?!?/br> 她不該對這個五大三粗的山野莽夫有什么希冀的。這件袍子里里外外破損的地方不計其數,大多用精巧的手法修補了,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但有兩三處新痕,針腳已經不能用“粗糙”來形容,三歲的小孩第一次縫布娃娃都比這精致,一看就是秦徵的手筆。 “你也太野了,半年衣服能穿成這樣?!编嵣C摽诙?,方才覺得自己奇怪,第一個想法竟然是衣服主人太粗野而不是為何沒換,破了就換對平常富家子弟簡直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你怎么知道我這衣服只有半年?”秦徵一邊劈柴一邊好奇問。 “這衣服又沒放什么量。你這個年紀,衣服頂多穿半年就不合身了。難道你沒長???”鄭桑還不忘調侃,“也多虧了有人愿意幫你補,補繡的紋樣也好看?!?/br> 秦徵抹了抹汗,“我娘不幫我補幫誰補。你眼力挺好,旁人都看不出來?!?/br> 鄭桑滿臉得意,“我母親針線手藝也可是……”采桑戶的針線活一絕,是什么值得驕傲的事嗎。 遲遲沒有后文,秦徵抬頭看向鄭桑,只見她飛揚的神情漸漸落寞,問:“是什么?” “沒什么?!彼f,把袍子掛回原位,獨自回了屋。 秦徵挑了挑眉,沒有理會,繼續埋頭劈柴。 入秋后白天的時間慢慢變短,才小半個時辰就有天黑的勢頭。秦徵自覺劈得差不多了,洗了把臉,就見大娘殺了雞預備炊飯。 秦徵湊上前想幫忙,大娘一個勁攔他叫他歇會兒,說道:“我看你妹子不高興的樣子,怎么了?你去陪陪人家吧?!?/br> 憂從閑中來,她天天無所事事自然容易胡思亂想。 “誰知道?!鼻蒯缯f著,隨手揣起一旁還沒剝的菽豆,大步流星地往鄭桑屋子而去。 她就坐在屋里,一個人,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也可能什么也沒想,只是發呆,連有人進來了也不知道。 直到視線被一片綠豆子切斷,鄭桑被驚得回神,順著遞東西過來的胳膊一看,就見到秦徵好大一張臉。 鄭桑沒好氣地說:“干什么?也沒點聲,嚇死我了?!?/br> “你也太不經嚇了,”秦徵顛了顛竹籃里的菽豆,示意鄭桑,“把這個剝了?!?/br> 鄭桑扭開身子,換了個方向坐,“我傷還沒好呢……” 秦徵不管,一把把籃子推到鄭桑懷里,毫不留情地拆臺,“你是腿掉皮又不是手掉皮?!?/br> 鄭桑笑容款款地把籃子推了回去,拖著聲音,“我——就——不……” “不干活的人今晚沒rou吃,”不等鄭桑說完,秦徵直接打斷她,學她歪頭,挑眉,“嗯?” 見鄭桑笑到一半凝固在臉上、木木地揣著籃子,秦徵松開了和她拉鋸的手,隨便從籃子里撿了一顆菽豆,三下兩下剝開,“喏,別說沒教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