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滇倏然抬頭。

    梁燁沖他露出了個挑釁的笑容。

    第90章 求娶

    早朝散后, 御書房。

    “陛下，門口風大，龍體為要啊?！痹聘？喙恼驹诖箝_的殿門前, 凍得嘴皮子都有些不利索了。

    梁燁沒搭理他, 似乎對天上的云格外感興趣, 瞇著眼睛看了良久。

    還是毓英小心翼翼地上前，“陛下, 諸位大人都已離宮了?！?/br>
    梁燁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去。

    云福后知后覺地一拍腦袋, 哎喲了一聲，“陛下，王大人早就走了，頭一個出的宮呢?！?/br>
    梁燁本就陰沉的臉色直接漆黑一片, 毓英趕緊給云福使了個眼色, 云福懊惱地閉了閉眼睛，抬起手來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悻悻地找補，“許是、許是王大人有什么急事吧?！?/br>
    梁燁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轉身進了殿。

    云福求助般地看了毓英一眼, 毓英輕輕搖了搖頭, 跟著梁燁進了門。

    趁著毓英出門添茶換水的空檔，云福悄悄地跟上, 小聲問道：“毓英姑姑, 陛下準備選秀納妃, 王大人可怎么——”

    “噓?！必褂⑹疽馑渎? 低聲道：“主子們的事情豈是咱們可以置喙的?！?/br>
    “我這不是著急么?！痹聘？鄲赖溃骸巴醮笕擞卸嘣谝獗菹? 咱們都看在眼里, 陛下若是納了妃, 這宮中哪里還有大人的立足之地？”

    “朝中上下都在逼主子?！必褂⒗涞負Q好了茶水，嘆了口氣，“而且我聽說王大人在早朝上親口勸陛下，大人這又何嘗不是在將陛下往外推？”

    “好不容易才……”云福頗為惋惜。

    “不說這個了?！必褂⒅斏鞯赝車戳艘谎?，端著茶往外走，轉移話題道：“你之前不是新收了個小徒弟嗎？乖巧懂事得很，怎么這幾日一直沒見他？”

    “啊，他家中出了事，陛下開恩，允許他回家探望?！痹聘ＰΦ溃骸安贿^他家在南邊，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br>
    毓英也不是蠢人，只聽一個“回家”就知道這人大概是不會再出現在宮中了，沒來由地想起了前些日子從興慶宮池塘里撈上來的一具尸體，聽說嘴都被刀割爛了，面目全非至今無人敢認，其中聯系她不敢再往深了想。

    想起方才她同云福說的那些話，忍不住后悔起來，謹慎道：“方才那些話我們私下說說便也罷了，萬不能傳出去?！?/br>
    “這是自然?！痹聘＿B忙點頭。

    兩個人說著話離開了偏殿，房梁上便悄無聲息地落下來一個少年。

    充恒挑了挑眉，拍了拍手，從果盤里揀了塊糕點就要往嘴里塞，便聽一道聲音幽幽從暗處幽幽傳了進來，“洗手了么？”

    充恒嚇得直接把手里的糕點給捏碎了，警惕地轉過頭去，就看見梁燁蹲在角落的某根房梁上，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了個檀木盒子，使勁吹了吹上面積攢的灰塵，全都落在了桌子的點心上。

    “……主子?！背浜惆肷螣o語，“沒法吃了?！?/br>
    “整天就知道吃?！绷簾顚⒛呛凶哟нM袖子里，利落地從房梁上跳了下來，“方才聽毓英他們說起云福的那個徒弟，怎么還給人留了全尸？”

    “當時來不及嘛?！背浜懵柫寺柋亲?，被灰塵激得打了個噴嚏，“我之前一會兒要扮成簡凌去刺殺你，一會兒又要扮成吳思廉去給簡凌下毒，好不容易完事了我還得盯著崔琦……驢都沒我累?！?/br>
    他說完又想伸手去拿沾了灰的糕點，被梁燁一巴掌拍開。

    “臟不臟？”梁燁嫌棄道。

    充恒不甘不愿地揉了揉自己被拍得生疼的手背，“我以前什么都吃的，主子你現在跟王滇一樣，瞎講究?！?/br>
    梁燁挑了挑眉，“說起王滇，朕給你派了那么多人手，你都沒能將那個小兔崽子看住，王滇現在用他來威脅朕，你還好意思抱怨？”

    充恒癟了癟嘴，“屬下知錯，屬下無能，甘愿受罰?！?/br>
    梁燁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腦勺上，將人拍了個趔趄，“受罰先不著急，隨朕去趟康寧宮?！?/br>
    正捂著腦袋齜牙咧嘴的充恒突然來了精神，眼睛亮晶晶道：“真的？”

    “不想去朕就自己去?！绷簾钫f。

    “去！誰說不去！我去！主子！”充恒登時激動起來，抓住他的胳膊復又松開，“等等，我先去換件衣裳，這身都沾灰了?！?/br>
    他往前跑了兩步，復又折返，眼巴巴道：“主子，之前王滇送來了幾身冬袍，說有我的一件……”

    “你不是不要嗎？”梁燁挑起眉。

    充恒抓了抓了頭發，漲紅了臉，“我、我沒說不要，平時總殺人白衣服容易臟，我的袍子都不好看?！?/br>
    梁燁嗤笑了一聲：“出息?！?/br>
    充恒一臉焦急又央求地看著他，梁燁優哉游哉地出了門，“在寢宮的偏殿柜子左上第三格?！?/br>
    充恒一陣風似地直接躥了出去。

    半個時辰后，康寧宮。

    暖爐里燒著碳，厚厚的簾子將寒意擋在了外面，屋子里只剩淡淡的香氣。

    談亦霜的目光落在了腰背筆直的白衣少年身上，笑道：“許久不見小恒兒，又長高了不少?！?/br>
    充恒抱著劍目不斜視，直愣愣地盯著面前花瓶擺件，聞言使勁挺了挺腰背，試圖讓自己看上去更高大強壯一些。

    梁燁道：“他整日上躥下跳，去御膳房比廚子都勤，不高都難?！?/br>
    談亦霜笑出了聲，充恒耳朵根通紅，辯解道：“我……我那是去探聽消息?！?/br>
    “上次見還是除夕家宴，如今已經又快要到年關，轉眼你們就都長大了?！闭勔嗨似鸩鑱砻蛄艘豢?，“陛下，您平日里還是要多保重龍體，不要太過cao勞?！?/br>
    充恒抱著劍使勁點頭，眼神正直嚴肅，絲毫不敢多看她一眼，可惜他那點小心思早就展露無遺，在場的其他兩個人都心知肚明，不過是誰都不想點破。

    “朝臣勸朕選秀，只是選秀之事終歸是需要長輩cao持，朕思來想去，后宮之中也只有娘娘合適?！绷簾畈痪o不慢道：“不知娘娘可愿意幫朕？”

    談亦霜微微詫異，“陛下，太后娘娘尚在，我來cao持恐怕不妥?！?/br>
    提到卞云心，梁燁眼底的溫度又淡了幾分，“太后身體抱恙，一直纏綿病榻，朕也不好去讓她勞累?！?/br>
    自從梁燁遇刺，卞云心被禁足之后，梁燁就好像忘了這個人，一直沒有松口解除她的禁足，而卞云心不知為何也沒有鬧，反而安安靜靜一直沒有出聲。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推辭了?！闭勔嗨獑柕溃骸爸皇遣恢辣菹聦僖馐裁礃拥呐畠杭?？”

    梁燁眉梢微動，思索片刻道：“朕喜歡高的，腿也長，腰細，皮膚白的，模樣要俊，腦子得聰明，心狠手辣又嬌氣得要命，酒量不能太好，左手背上有個小疤，心口有紅痣——”

    “陛下?！毖劭此秸f越過分，越說越詳細，談亦霜忍不住打斷了他。

    “嗯？”梁燁正說得津津有味，被打斷之后有些不悅。

    “……陛下這是已經有了心儀的女兒家？”談亦霜試探問道。

    “算是吧?！绷簾钫f。

    談亦霜笑道：“那陛下是想讓她入宮為妃還是為后？”

    “自然是要做朕的皇后?！绷簾畹?。

    “既然如此，那該請皇家宗族的長老去為陛下提親，陛下何必用選秀這般大費周章的方式？”談亦霜疑惑道。

    梁燁從袖子里拿出了那個檀木盒子，打開之后，里面露出了一個平安扣，墜在略有些褪色的編織青繩上，不似女兒家用的尋常項鏈，反而多了幾分古樸大氣的沉穩。

    “這是……”談亦霜看這項鏈熟悉，忽然眼睛一熱，“是皇后娘娘的遺物?！?/br>
    “卞馨——卞如風死前給朕的?！绷簾钫Z氣生硬道：“她說朕將來娶妻，這就是聘禮，不然就從墳里爬出來?！?/br>
    談亦霜伸出手，虛虛地撫摸了一下那平安扣，失笑道：“是她能說出來的話?！?/br>
    “朕想娶的人若以他原本的身份入宮，他不愿意，朝臣也不會答應?！绷簾钫f：“朕為此寢食難安，苦思冥想許久，終于想到了一個辦法?！?/br>
    談亦霜狐疑的看著他，心里隱隱有些不妙的預感，“陛下的辦法……”

    “您應該有一位自小養在深山道觀的遠方侄女，今年正好二十有一，此女天生聰穎，德才兼備，幼時便有世外高人給她批命，天生就該做皇后，可綿延大梁五百年基業，朕在十載山遇刺有幸得她相助，化險為夷，壽宴遇刺性命垂危之際，亦是她不顧危險前來送藥?！绷簾蠲娌桓纳?。

    談亦霜聽得恍惚就要信了自己真有這么個“遠房侄女”，“可這樣能說服眾多大臣么？”

    “朕早有心儀之人，自然不會娶她?！绷簾罾渎暤溃骸半薏粌H不娶她，還要削發為僧?！?/br>
    談亦霜有些茫然，充恒一臉呆滯地問：“主子，頭發好不容易變長了，又削？”

    “然后，您這位侄女說服了朕，又勸朕以仁義施政?！绷簾畹溃骸半抟紓兦笾奕⑺??！?/br>
    談亦霜甚至隱隱松了口氣，“勉強可行?！?/br>
    與此同時，應蘇坊王府。

    王滇看著地上已經奄奄一息的人，皺了皺眉，“還活著嗎？”

    “當然活著?！睓鄬幪_踢了踢渾身是血幾乎看不出人樣的“死尸”，“我費了許多功夫才換了他出來，不過本來也要快被折磨死了，你救他干嘛？跟你弟弟作對？”

    王滇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蹲下來，用他那只干凈又漂亮的手托起了對方滿是血的臉，溫聲道：“簡統領，還認得我么？”

    第91章 期待

    簡凌的眼睛被血糊住, 恍惚間以為看見了梁燁，他雙手雙腳都被死死捆縛住，眼底狠意劃過, 張嘴便沖王滇的手腕咬了上去。

    可惜不等他碰到王滇, 整個人就飛出去重重撞在墻根上, 鮮血從嘴中溢了出來，艱難地嗆咳了兩聲。

    王滇看得牙疼, 旁邊踹完人的權寧嫌棄地動了動腳, 靴子上的血跡隱約可見，“快死了還不老實?！?/br>
    王滇走過去試了試他的鼻息，確定人還喘著氣，才示意屏風后待命的人把簡凌抬去了地下的密室。

    “你這地道挖得精妙?！睓鄬庰堄腥の兜溃骸澳阒白屛規湍阏疑瞄L隱匿氣息的高手, 就是他們做苦力？”

    “沒辦法, 梁燁的人將我看得太緊?！蓖醯嵴f：“不然這地道挖出大都根本用不了半年?！?/br>
    “我聽聞你同你那弟弟關系緩和不少，梁帝遇刺時你都快急瘋了，既然都不想讓人死了，何必如此防備？”權寧眼底是明晃晃的好奇。

    “權力之下, 野心和欲望都會被無限放大?！蓖醯岬溃骸傲簾畹牟豢煽匦蕴珡? 他是帝王, 就意味著我和他之間沒有真正不可替代的切實利益關系，同時這也決定了他的意愿和決策永遠會高于我, 我們之間實現不了真正的對等, 就算我愛他, 也并不代表著我就會為了他接受這樣的關系, 讓自己委曲求全?！?/br>
    權寧有點詫異地看著他, “你還真跟個瘋子談感情？”

    明顯這位腦子也不太正常。

    “感情這種東西, 只能是錦上添花?！蓖醯嵛⑽⒁恍? “總得留好退路，把身家性命都拿去壓在另一個人對自己的感情上，沒這個必要?！?/br>
    他是個商人，不會做賠本買賣，跟梁燁談感情可以，本來就是尋求刺激的自我滿足，但若是梁燁妄圖掌控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權寧拍了拍手，贊同地看著他，“我發現你真是越來越對我胃口了，你若哪天膩了梁燁，來找我玩玩?！?/br>
    王滇含笑看了他一眼，悠悠道：“我不對著自己這張臉，起不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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