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牙婆(兩章合一)
柳辭今日來別苑兒是為了給父親寫信,從這兒出去的書信總比從謝府出去的書信要隱秘。 信上潦草寫了關于大哥柳煅的事,還有什么龍鳳亂七八糟的東西,父親前些日子已經同意歸入北靜王一黨,不知今日看到這些心情又會如何。 謝萊上午說讓她藏起來,遠離這里??伤粋€人怎么藏?又為什么要藏?再怎么躲又能躲到哪里去?躲的人是誰?柳家所謂真龍早夭,難道他們還有什么需要被防備的地方嗎? 是那個什么老太師準備斬盡殺絕? 那謝家又何必與柳家聯姻?連大哥都能被毒死,他們想殺掉柳家其他人又何必等到今日! 柳辭心亂如麻,匆忙遞完信便準備離開,繼續去盤問謝萊。在匆忙之中她遺漏了太多問題。 走到靠近大門的那條抄手游廊上時,自大門檐下走來幾道陌生人影。為首的那個衣袂飛揚,暗紅色金紋衣袍更顯此人面如冠玉。好一張熟悉的面孔——竟然啊是傅珍,身后還跟幾個太監。 傅珍腰間掛著金閃閃的令牌,怪不得別苑兒仆從沒敢攔他。 柳辭不知道這人來這兒干什么,但心中警鈴大作,暗嘆大事不妙。盯著他的臉,她條件反射想后退。但是柳辭退幾步,傅珍便追幾步,直把她逼到青石子路上,竹枝硌背。 傅珍什么閑話也不說,開口便是:“真奇怪,謝萊竟然會拒絕用你換姝兒?!?/br> 他這樣說著,手下抽出做腰帶用的軟劍,轉眼間就架在柳辭脖子上,割開一道傷口。 “走一趟吧,謝夫人?” 柳辭恨道:“怎么又是我?” 傅珍驚奇地問:“你知道抓你去干什么?” “換謝姝?!?/br> 傅珍笑了,露出鋒利虎牙尖尖,“原來你知道啊,姝兒點名道姓要你,我也沒別的辦法?!?/br> 柳辭表情變了幾變,最后很恨心道:原來如此。 她以為這輩子博了好名聲,散光府里的糧食,便不用擔心有人拿自己以命換命。 現在看來——失算??!謝姝真是好樣的,好毒一顆心,她到底是怎么樣的人???從謝萊講述丹心印經過,謝姝在自己心中嬌軟美人、多淚jiejie的印象便一去不復返。 今天更是跌落谷底。 柳辭覺得自己墜入了一張大網,原以為輕輕一跳就能掙脫,卻沒想到越陷越深,怎么眼前事事都愈發撲朔迷離? 腦子里天人交戰,現實中脖子上被架著刀,她只得老老實實地跟著傅珍去換謝姝。 府里下人看到這幅場景都目不轉睛,有幾個衷心的小丫鬟露出兇狠的表情。柳辭沖她們輕輕搖頭,示意要按兵不動。 正用表情給下人們做思想工作呢,突然間,柳辭余光里一個暗紅色的影子飛了出去。 她定睛一看,嚯!剛才還拿著劍的傅珍蛤蟆一樣趴在地上,雙膝跪地,屁股撅得挺高……而自己旁邊站的竟然是保持“斗?!弊藙莸暮审?。 幾個太監被嚇的花容失色,蘭花指一翹,在旁邊咿咿呀呀叫喚個不停。 但是幾個沒根小爺們兒很快發現原來荷笠只是單槍匹馬,他一通cao作同樣看呆了周圍一種丫頭婆子……幾位公公平靜下來,一邊嬌嬌弱弱地摸著胸口順氣,一邊扭肩扭屁股地去扶還在地上趴著的傅珍。 柳辭嫌棄地皺眉,傅珍真的很瞧不起自己,他這是帶了一幫草包過來充數啊…… 原本還在奇怪荷笠怎么會冒出來呢,但是柳辭馬上看到傅珍被太監攙扶著爬起來后灰頭土臉的樣子,她嘴角沒忍住抽搐了一下。 這人的劍怎么插到頭發里去了?橫在頭上板板正正的,頭發卻橫七豎八像坨大鳥窩一樣哈哈哈哈哈。剛才他那副嘴臉被局促頂替。 傅珍狠狠拔下劍,眼神陰狠地盯著荷笠和憋笑的柳辭,而始作俑者則一副人淡如菊的模樣。 “你是什么東西?你主子不教你規矩嗎?” 荷笠不說話,沉默地頂著無欲無求的臉,老鷹護小雞一樣把柳辭護在身后。 傅珍看衣服不合身的小荷笠就如同看待小雞崽兒。 雖然怒火攻心,但是手握了幾握劍柄,最后不過輕蔑地皺起鼻子,不費吹灰之力將柳辭拉了過來就不再計較這種小事,乜斜荷笠一眼便欲匆匆趕路。 荷笠不死心,又想上前,柳辭倒是轉過頭去跟他說話:“我會回來的,你放心?!?/br> 眉清目秀的小和尚不再犯軸,岔開的腳步硬生生收回去,臉上的義無反顧變成擔心憂慮。 “你要說話算話啊?!?/br> 柳辭沒回頭,她已被傅珍拉拉拽拽,挾持上了馬。 * 亂石場內,幾個瘦脫相的小人物跑前跑后,給大哥二哥三哥端茶倒水,又把廚子燉的rou放桌子上就下去了。 這一窩匪寇的領頭人今天都聚在了這兒,他們在等謝姝的人履行承諾。今天就是他們把謝姝換出去的日子。 除去謝姝,屋里只有一個看起來干凈利索的老女人,人稱沒牙婆子,也叫王婆。王婆看著桌子那頭好端端坐著的謝姝殺意畢露。但是謝姝不僅不害怕,甚至溫溫柔柔地沖王婆笑笑,就好像她只是面對無理主人的貴客。 王婆登時便握住腰間綁的匕首。 王婆是老二的媳婦,被老二看到這副模樣,一筷子敲在臉上,立馬腫起一條紅痕,他說道:“臭婆娘,這是貴人,你想干什么?那又做的是啥眼神?” 王婆毫不猶豫地把眼前光碗蓋在了老二頭上,光碗發出清脆破碎聲,老二鼻梁骨都被砸歪了,血漫過下巴頦,流了一脖子。 隨之而來的是王婆的咒罵,“貴人???你個有娘生沒娘養有爹生沒爹教的賤骨頭,她殺了咱兩個孩子,今天咋成了你的貴人?” 說罷,便要站起身子去殺謝姝。 老二半晌沒緩過勁兒,還是老大使個眼色,讓人把老二扶去休息,又讓人壓住王婆,溫和地勸慰她。 “婆子,這也是沒有辦法,今天把她殺了,那咱們糧食沒得地方來咯。兄弟這么多,好不容易抓到大魚,咋子能弄死她嗎?” 王婆冷哼一聲,笑得瘆人,“咯咯,所以就要用她這個毒婦換柳家小姑娘?咱們前些天還去吃人家的粥,今天就什么都忘了?你半點良心都不講,兄弟以后誰敢跟你?” 老大聞言扶額,老三缺是個脾氣爆的,他把盤子往地上一砸:“沒牙婆子,我敬你是老二的媳婦,別頂個臭嘴什么都說。大哥只是用這婊子換柳姑娘,什么都不會對柳姑娘做,大家都在知道這事哩,你在這兒說瞎說什么?” 老四平日是最沉默的,也是幾人中讀書最多的,是個腦子好使的文人,他此刻也開口說:“咱們只是給他們更長時間搞糧食,不會傷害柳姑娘的。倒是你王婆,這個時候別再記恨私仇了,你那兩個孩子死的慘,可是咱們這一大幫老小也慘、也要吃飯啊。你的孩子以后還會再有,但是這么多條人命沒了就真沒了!” 王婆不說話了,只用怨毒的眼神掃視一圈,看看身色各異的老大老三老四,又看看笑著的謝姝,從嗓子深處擠出詭異的笑聲。 “前有她挖了我孩子和數個孩子的心,后有今天她用自己小姑子,善心柳姑娘,換她自己出去。這樣歹毒的人,你們也不怕她出去之后對柳姑娘不聞不問,甚至領著官府的人攻進來?!?/br> 老四眼中閃過精光,摸摸胡子,為謝姝開口說話:“她雖然惡毒,但是沒那么聰明。再者說柳姑娘也是謝家人,你擔心的事不會發生的?!?/br> 王婆知道老四是這里的意見領袖,深深看他一眼,一拍桌子就離開這間破爛土屋,留一眾各懷鬼胎的人在身后。 謝姝看著王婆的背影,對上老四的目光,眨巴一下眼睛。 老三在旁邊毫無所覺,對著王婆離去的背影啐一口,又掀開為數不多的酒壇子,開始拿一旁的謝姝開黃腔做下酒菜,幾個臟亂臭漢子和那些跑腿的小崽兒都笑出滿口黃牙。 謝姝坐在桌尾,只當聽不懂他們說的話,眼角眉梢寫盡無辜,依舊笑得溫和可人。甚至給眾大哥一一敬酒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