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原來,從始至終,走不出去的只有
那天面完試又過了幾天。 孟朝毫不意外地拿到了優秀學員的名額,同專業的同學來探她的口風,問她確定了沒有要上哪所學校。 北京那邊還沒有消息,她本來的把握就不大,也就不怎么上心。 驀地,她卻想起許秋白揚著傻兮兮的笑臉說的話: “孟朝,你一定可以的?!?/br> 真是的,他什么都不懂。 “八成就在本校念吧?!?/br> 那同學得了這回答,不知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僵著一張臉就走了。 孟朝搖著頭笑了笑,鉆進圖書館一坐就是一整天。 要準備畢業論文開題了嘛。 讀人文社科的,哪個不曉得本科生寫的東西壓根沒法看——天縱英才除外——無非是學生和老師合演一出戲,一個高高興興拿了學位,一個快快樂樂送走學生,謝師宴上撒一把熱淚兩不相欠就好。 可孟朝是那種異常認真的性格,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好。 這些日子,除了讀書她就沒干別的事。 每天兩點一線的,人要么在圖書館要么在食堂,從早看到晚,看到圖書館差不多要關門再騎共享單車騎個七八分鐘就回公寓。 小牧陪了她幾天,又被家長催著趕緊走了。談佳期倒是躲著她,死活不肯見她一面,跟她能把人給吃了似的。 許秋白呢,倒是信守承諾,果真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 她很少去實習,偶然在公司里撞見也只是客套。 這樣也很好。 少了這些男人的煩擾,孟朝覺得她的生活清凈多了。本來嘛,她做約調也是情有可原。 這一天,孟朝背著書包,從圖書館往外走。 她一抬頭,夜色濃郁深沉,星星卻很亮的,磨碎了的熒光的珠粉似的,灑出一大片。 天氣真好。 孟朝的開題報告寫得差不多了,正是心情好的時候,見這朗月清風心情也就更好。她剛掏出手機,想要在圖書館前掃一輛單車騎走,“老板”的來電顯示就亮了起來。 是許秋白? 這么晚了,他找她能有什么事? 可說到底,這不過是一通電話。接了無妨,不接反而顯得心虛。 “老板?找我有事?” 那么,許秋白給孟朝打這通電話又是為了什么呢? 這話還要從幾天前說起。 孟朝的話說得再明白不過,許秋白總不好再自欺欺人。 他總覺得在他與孟朝之間有什么出了差錯,可想破了天也想不明白這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最后,也只好把自己埋進工作里。 “秋白?醒醒?醒醒!” 許秋白迷迷糊糊地從沙發上爬起來,聽見有人叫他他下意識地以為是孟朝,睜開眼一看是陳聞道,沉吟一聲又咕嚕嚕地滾回到沙發上,順便又把蠶絲被卷得又緊了點兒。 “別吵,我熬了好幾個通宵?!?/br> 就剛剛那一嗓子,許秋白的心臟都被驚得砰砰跳。 他還記得孟朝也勸過他不要熬夜的,她嫌他熬夜之后有黑眼圈兒就不好看了。 許秋白眼睛都沒睜開,揉著自己的額角,心想這個時不時會想到孟朝的習慣什么時候能改掉? 畢竟她一點兒都不帶想他的。 陳聞道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打開手機的前置攝像頭,懟到了許秋白的臉前。 “秋白,你這哪兒是熬了幾個通宵啊,你看著像是打生下來就沒睡過覺!” 許秋白掀開一張眼皮,瞟了眼手機屏幕里憔悴不堪的自己。 他天生一副好容貌,洗把臉就夠好看,很少在這上面花心思。 所以,許秋白現在才發現,原來人也跟花一樣,如有人看,那就可勁兒開,開得明媚嬌艷墜得枝頭都垂下來。 可要是那賞花人看夠了,走掉了,滿枝的紅蕊也就紛紛落到塵土里去。 他嘴角扯了扯,笑得很難看。 “我好丑?!?/br> 可丑一點也沒什么關系,反正孟朝也不會再看他了。 許秋白又閉上眼,干脆當陳聞道不存在,陳聞道拿不準他是不是睡著了,這樣一走了之總不是個辦法。 想來想去,陳聞道還是站到沙發扶手邊,用他特有的又別扭又直接的方式關心起他的這位好友來。 “秋白,你失戀的后勁未免太大了點?!?/br> 好嘛,還是老樣子,一上來就往人心口上戳。 許秋白豁地一下坐起來,甕聲甕氣地答: “跟她沒關系?!?/br> “好好好,你說跟孟朝沒關系就跟她沒關系吧。誰讓你是老板呢,你說得都對?!?/br> 陳聞道話鋒一轉,又說: “那都跟孟朝沒關系了,許總您能不能大發善心出辦公室走一圈?好歹讓員工知道您還喘著氣呢?要么去抓點枸杞泡一泡也行,以前我總撞見孟朝喝那個……好了好了別瞪我了,我不說了,行了吧?” 許秋白踩著皮鞋,抓上外套,虎虎生風地走出了辦公室。 走了沒幾步,就手軟腳軟頭發暈。 許秋白心想這周末有時間去檢查下身體,這個念頭剛浮出來人就歪歪斜斜地向后倒去。 正巧倒在一個帶著笑聲的懷抱里。 他還沒聽出來是誰,只聞到一股好聞的味道。 是孟朝嗎? 許秋白的心臟,開始不爭氣地狂跳。 不,一定又是錯覺吧?或是他已嚴重到白日發夢。 自從倆人分手后,許秋白就沒少做過有關孟朝的夢。 夢里,她對他還是很好,兩個人沒有分開過,他也信她一如始終。 與現實完全相反。 如果能活在夢里也好。 “老板,你沒事兒吧?” 他僵硬地轉過身,看見了孟朝擔憂的眼神。 “孟朝,你問我嗎?我、我沒事?!?/br> 天啊,他現在是什么樣子?眼圈烏青,臉色慘白,頭發亂糟糟的,襯衫西褲也沒有熨平,真是丑得不成樣子! 怎么天天想見她的時候見不到,不想被她瞧見的時候卻偏偏撞見了呢? 許秋白有點沮喪,可碰見了她到底是開心,兩種情緒交織在臉上更不好看,他也就偏過臉不想讓她看。 孟朝卻似乎沒有注意。 她的指尖指在她自己眼下,表露出恰到好處又界限分明的關心。 “好好休息?!?/br> 她走得很快,手上拿著什么東西。許秋白捧著一杯枸杞水,傻子一樣路過文案組的時候問了一嘴,原來她是來取實習證明。 “聞道,我回家休息兩天,你幫我看著點?!?/br> 孟朝那章子還是陳聞道給蓋的,他當然也就明白許秋白怎么突然就想開了,難免打趣道: “我勸你就沒用,孟朝勸你就有用?秋白,你啊……” 許秋白愣住,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孟朝對他的影響有這樣大。 分明不是命令,只是她一句客套的關心,可他還是當成了命令,不折不扣地執行。 真是要完了。 要死在孟朝手里了。 許秋白臉上泛起一點病態的潮紅,他也不再同陳聞道磨煩,心煩意亂地開著車回了家。 一進門,那只被撞垮了的金籠還大大咧咧地擺在客廳里,彎曲的金柱也似在惡意地嘲笑他的愚蠢。 他不想回家,一直在公司加班,也有逃避這棟別墅的意思。 孟朝才來住了沒多久,他就覺得這間房子里處處都有孟朝的痕跡。 觸景生情的,最是傷人。 許秋白望著那只難看的籠子,沒說話也動作。 明明一切都很好。 孟朝答應了他只有他一個的,孟朝沒有再去找別人約調,孟朝甚至停掉了Dew的賬號。 明明一切都很好。 為什么還不滿足? 如果談佳期找上門的那一次,他沒有理就好了。即便這是一個虛假的夢,只要是她要他做的夢他也心甘情愿去做的。 然而。 鬼使神差的,許秋白點開了那個很久沒有點開的藍色軟件。 鵲橋仙的關注只有一個人,那就是Dew。 而這個賬號,在停更了幾個月之后,又在十余天前恢復了更新。 照樣是誘惑大膽的M的照片,每一張都是孟朝會喜歡的那種類型。 再點開Dew的評論區,是各種各樣的他永遠也說不出口的污言穢語。 Dew回復了一兩條,不是什么出格的話,但他還是手一抖又把手機摔了出去。 “孟朝,你是不是也太灑脫了點?” 胃部的疼痛突如其來,許秋白被這痛捶得發軟,整條身子不斷地往下滑,滑啊滑,一路滑倒在金籠子的邊緣。 原來,從始至終,走不出去的只有他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