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絕望的怒火和雨夜的告白:孟朝
孟朝到公寓樓下的時候,雨還在下,且有愈下愈大的架勢。 她住的小區也有些年頭,的士不好開進來,在門口就把她放下來。從小小的鐵門到樓門口這一段距離,不過一二百米,孟朝就被雨淋了半濕。 孟朝掏出手機,正好收到本地公眾號發布的臺風藍色預警。 她沒有立刻上樓,躲在樓門前望了好久的天。 濃厚的云大朵大朵地涂抹在天幕上,瞧不見半點純然的白,想來是被凄厲的雷鳴染成了深淺不一的紫色,吞噬掉了銀月與繁星的光芒。 真不算是什么好天氣。 孟朝抹掉手機屏幕上的水,又把它丟進了牛仔褲的口袋里,大踏步走上樓梯,心頭壓著的那股煩悶忽地散去那么一點。 這頓飯,吃得可真憋屈。 不知道許秋白在干嘛呢?他是不是乖乖呆在家里等她呢?八成也沒有吃飯吧? 冰箱里還有些食材,煮兩碗面足夠了。要是許秋白不喜歡吃面,也可以單獨給他煮碗湯圓。 孟朝在心里盤算著,一想到等會兒一開門就可以看到許秋白那雙濕漉漉的眼睛,心中不免生出許多柔情。 她覺得自己很像那些給寵物精心準備食物的主人,這飯還沒做上呢,就開始期待寵物在吃飽喝足后露出的饜足神情。 這比喻未免刻意。 作為一個中文系出身的學生,孟朝當然有毫不費力地找出更恰當的比喻來形容她同許秋白之間關系的能力。 她不是不能,只是對那種關系還不熟悉。 或許,只要再給她多一點時間,她就會脫口而出更妥帖的比喻。 “秋白,我回來了?!?/br> 孟朝推門而入,許秋白卻沒有第一時間出來迎接。 公寓里沒有開燈,只窗外偶爾炸響的閃電肯施舍一些刺目的光亮。 孟朝心里有點異樣,可這公寓在布局上一覽無余,又是一道殷勤的閃電劈向人間,她瞧清了抱著雙膝、窩在床角的許秋白。 “秋白?你怎么了?窗子沒關好,吹感冒了?” 孟朝甩開靴子,三步并作兩步,向許秋白的方位走去。 就連她自己也不曾意識到,她的步子有多么急切,是抑制不住的宛若本能的關心。 她把他放在心上。 是寵物也好,是情人也罷。 唯此方寸之間,一個拳頭大小的地方,這么大個活人,又會占去多少? 那滴水,不知不覺融進了海洋的血液之中,在這片海域的主人還未發覺之前,它就混雜著、茫然著、迷亂著,消失無蹤。 孟朝半跪下來,順手抹開床頭燈?;椟S的光線一下子迸出來,那片摻進悲戚的無光底色消散而去,可屋子里的清冷氣氛卻執拗著不肯離開。 “吃飯了嗎?跟個受氣包似的,躲在這干嘛呢?” 許秋白身體不大好。 許秋白有著異常敏感的神經。 許秋白心思很細,再小的事也會多想。 這些,孟朝都知道的。 有時候,她把他當成一只嬌弱的、名貴的、無時無刻不需要悉心呵護的鳥兒,不是沒有緣由。 “孟朝,你回來了?!?/br> 他到底是抬起頭,眼睛從兩顆葡萄哭成兩顆核桃。 孟朝盯著許秋白紅腫的眼皮,哭笑不得。 她和他還真是般配,在同一天同一場大雨里,哭成兩個傻子。 只是,許秋白又在為什么而煩惱? “秋白,你這又被人欺負了???” 她把手背貼上去,靠在許秋白的眼睛上,想著多少能為他舒緩一些。 孟朝的手本來就是冷的,又被雨淋了這一段路,愈發涼,還添上了一點雨水的味道。許秋白沉默了一陣,在繼續沉默和坦白相問兩個選項之間搖擺不定。 直到,那只精致的小盒子,調皮地從他懷里蹦出來,在木質地板上骨碌碌地滾了幾個圈。 最后滾到了孟朝那里。 她微微蹙眉,嘴里一邊嘟囔著“這什么啊”,一邊隨手打開了盒子。 鉆石不愧是鉆石。 光線這樣幽暗,那顆美麗的鉆石卻還熠熠發光。 就好像天上的星星跳進了她手心里一樣。 許秋白沒什么情緒,可能是在等孟朝回家的這段時間里,那些哀傷、憤怒、恐慌,全都被熬干了。 他對她,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傾慕與迷戀。 近乎一個信徒對神的愛。 沒有道理,只是信仰。 所以,這是許秋白第一次用這樣冷靜的眼光去看孟朝。 卻帶著凜冽的、藍色火焰似的溫度。 她是個絕佳的演員。 否則,為什么到這個地步了,還要在他面前裝出對談佳期毫無留戀的模樣? 就算把他當傻子,他也沒有這么傻吧? 孟朝還是云淡風輕的,把那枚幾乎要把許秋白折磨死的小東西攤在掌心里。戒指滾過來又滾過去,她的神態太過隨意,看不出多么珍惜這枚戒指的樣子,不管是它在市場上的價值還是附著的別的什么意義。 “從哪兒找的???我還以為早丟了呢?!?/br> 許秋白想要笑一下,他發誓他是想要笑的,可一張嘴巴,就嘗到了咸澀的味道。 “孟朝,你答應過我,不會有別人的?!?/br> 他的嗓子啞得厲害,孟朝聽得都不忍心,但他卻執著地說下去,仿佛這一生積下的勇氣,只是為了同她說這番決絕的話語。 “為什么要騙我呢?” 孟朝把戒指收好,與許秋白恰好拉開一顆心的距離。 “我沒騙你。我是和長輩去吃飯了的?!?/br> 她掏出手機,打開相冊,最新的一張照片是她和談先生與林女士在飯桌上的合影。 談佳期拿她的手機拍的,他本人卻沒有入鏡。 孟朝從不撒謊,她只是沒有說出全部的實話而已。 “那你難道今天沒有見談佳期嗎?為什么還要留下他給你的求婚戒指?你和他之間到底發生過什么?” 許秋白問得語無倫次,咄咄逼人。 他像是一根舊弦,差一點兒就會崩斷的那種。然而,在被山一樣沉重的情感洪流壓垮之前,許秋白卻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毀滅似的、瘋狂似的、哀求似的,說出了那句他以為自己一輩子也不會有勇氣說出口的話。 “孟朝,我愛你……” 許秋白戛然而止。 孟朝則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