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一股難聞的硝火味,在她額頭熨燙。
干燥的沙漠邊緣,夏草飽經風雨搖晃,天暖也生出枯黃暗淡。 男人和他的小隊剛剛攀上峰頂,拿著望遠鏡的手突然猛地一抖。 “霆哥?” 聶承遠叫了聲江霆的名字,誰都知道在任務中是不能分神的,更何況江霆這種久經沙場的悍將。 可他不僅沒聽到,還在初夏的風中生出一絲涼意。抓著望遠鏡的手攥得更緊,甚至能聽到骨骼磨蹭的駭人聲音。 “怎么會是她?!?/br> 英眉聳動,薄唇的唇峰微微顫抖。 一群跪坐在地上的人質中站起來一個女孩,距離太遠了,表情模糊的如同罩著霧氣。但那身衣服他認得,曾經在森林深處牽著他的衣角小心翼翼低頭走在身后。 歐格覺得有意思,他十幾歲就做這行,見過人們為了活下來的所有丑態,卻沒見過主動代替別人的。 “小丫頭,很正義?” 夏梔掀起眼皮短暫地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讓歐格驚詫,他時常與人對視,但從未有一個人質的眼中沒有恐懼。 只有厭煩。 “不怕死?” “還是腦子有???” 夏梔引起了他強烈的興趣,他突然不急著殺了她,而是給了她一把手槍。 并威脅道:“不要想著拿它來打我,你快不過我?!?/br> “你一個人不夠,還要再找一個代替那對母子,要不然,死得就還是她們?!?/br> 歐格有時間和她玩這場游戲,并告訴她如何打開保險。 金屬槍身的冰涼卻刺激出一手心的汗水,這是夏梔第一次拿槍,不是在射擊場上消遣,而是作為生命的抉擇者,宣判一眾人的生死。 然后,在所有人驚異甚至恐懼的目光中,她將槍口對準了歐格的身后。 有幾個傭兵以為她的目標是歐格,還立刻瞄準了她的腦袋。但所有的警覺都只是徒勞,她真正的靶子是歐格身后的男人。 “你......” 男人下意識舉起雙手,歐格饒有興致,對他向自己投來的祈求目光并不理會。 昨晚到現在的種種,讓他有了和其他人不一樣的錯覺,甚至開始覺得自己高人一等?,F實擊碎了他的幻境,面對他的求助,歐格置之不理,任由女孩拿著槍走近他。 “別殺我......” 夏梔沒有看他,因為他洗干凈了,她著實不想記住這樣一張臉。 “嘭!” 子彈旋風一般射進顱腔,鮮紅的血水和黃白的腦漿流了滿臉,破爛的人體組織飛出去。這次她才看他,這種人的血居然也是紅的。 下一刻,她的手一空,槍已經回到歐格手中。 剛剛開過火的槍口還燙著,一股難聞的硝火味,在她額頭熨燙。 夏梔盯著男人混沌的眼珠,濃重的體味在某個瞬間抵過了火藥殘留。風聲呼嘯過平原,雜草互相摩擦,人群屏住呼吸,被救下孩子的女人捂住嘴,淚水從呆愣愣的眼里流下來。 只有夏梔不恐懼也不遺憾,她睜著眼睛,眼前卻不再是滿臉橫rou的雇傭兵長官,而是燃在山里的篝火,帶著體溫的外套,溫度遠遠炎熱過額頭上的槍口。 “呯!——” 一道利劍般的風激射而過,頃刻間,歐格身邊的男人被一槍打爆了頭。 半個腦袋的人還站了一會兒,似乎還在不甘愿自己以這種方式死掉。 “快撤!有狙擊手!” 子彈來自遠處的山峰,遠距離如此精準的射擊,讓一向穩重的長官都禁不住灑下一把冷汗。 幸好,幸好他剛剛站在了女孩的對面,如若不然,憑子彈過來的方向判斷,那枚子彈應該帶走自己半個腦袋才對。 “進去,快進去!” 人質被迅速趕緊箱車里,臭烘烘的氣味掩蓋了夏梔身上的腥味。 她剛剛開槍時離那人很近,袖子上沾到了一點腦漿。純白的衣服撒著紅色的星星點點。 火藥味暫時損傷了嗅覺,她沒聞到,可在旁人眼里,她卻恐怖得像惡鬼。 男人按著扳機的手指濡濕黏稠,他閉上眼睛,心口發涼。 第四個小時前,原本定下的計劃是殺掉歐格,臭名昭著的雇傭兵首領。以特種小隊的實力,這并不是難以完成的任務。 唯一的變數,便是江霆突然開得這一槍。撞亂了所有人的計劃,為了暗殺而執行的作戰策略被迫更改,聶承遠攥起拳頭重重砸向地面,骨節滲出鮮血。 “霆哥,他們走了!” 汗水滑過涂滿油彩的臉,眼皮上濕熱一片,薄唇抿著,漸漸變成一條線。 江霆松開扳機,活動著僵直的手指,骨節按出脆響,然后一言不發脫了外套換上便裝。 “改變作戰計劃?!?/br> “你想怎么做?” 江霆將腰間的槍扔給聶承遠,“用一根釘子,插進去?!?/br> “我來做,這根釘子?!?/br> 男人張開手,抹掉臉上的油彩,露出原本硬朗英俊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