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金橘 第99節
說完扭臉走了。 金橘渾身抖得像篩糠,腦子卻是空的,陳勝年都走不見了,她還是站在樓梯口,直直瞪著男人離開的方向。 金淑霞平靜如水,拉著她進了家門。 她把做好的幾個菜端到桌上,又盛了兩碗飯,一碗放到金橘面前,一碗放到自己面前。 “你爸不在,你先吃飯吧,吃完出去找個酒店住一晚,明天該回哪去回哪去?!?/br> 金橘坐在金淑霞對面,看她說完這話,端起碗開始吃,眉頭都沒皺一下。 金橘像只木偶,坐在椅子上,目光一動不動注視著她。 金淑霞也不抬頭,自顧自地吃,吃完起身,從房間里拿了東西出來。 她把兩張卡放到金橘面前。 “你這些年給我打回來的錢,我一分沒動,加上我自己這些年的積蓄,差不多也有七八十萬?!?/br> 她又掏出一張寫滿字的a4紙,上面寫著借條,按了她的手印和名字。 “這個是你爸那一千萬的借條,我只知道這個,至于其他的,從你走那年,到如今零零碎碎的,他不告訴我,我也不知道,我用你爸的手機偷偷聯系過對方,讓他以后不要再給你爸錢,但是……” 金淑霞坐下深嘆口氣。 “但是對方說,這些錢對于他不是多重要的東西,但是對于你爸卻不是,他擔心你爸會因為這些債務找上你,最后牽連影響到你,所以……” 她難得講話吞吐:“你還和姓梁的那個男生有聯系嗎?有的話幫媽把這個交給他,就說剩下的……” “你穿長袖不熱嗎?” 金橘突然打斷她,坐在椅子上靜如死水,幽幽抬著眼皮。 金淑霞的表情一愣,下意識把自己的袖口往下拽了拽,低著眼睛,說:“不熱?!?/br> 金橘瞧著她,看著她的動作,心里更確定,霍然起身,直接拽過金淑霞的胳膊,把袖子往上一抻,布料下的皮膚,紅的,紫的,青的,觸目驚心。 她又被家暴了。 剛才在樓梯口看見陳勝年揚起的手,金橘就猜到了,她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她又問: “你就這么愛他嗎?” 接著忍不住諷刺:“要是以后他殺人了,你是不是還要去替他頂罪???” 金淑霞聽著這滿是諷刺的話,把胳膊從她的手里收回來,再把袖子默默放下,沒什么表情波動,從口袋掏出另張紙,繼續道: “還有,你把這個簽了吧?!?/br> 那張紙有些皺巴巴,像是寫完擱置了很久,金橘目光向下,往上看,上面第一行寫著:斷絕家庭關系協議書。 幾個大字,把金橘的心狠狠往下猛扯了一把,再抬起眼睛,顫巍巍。 “什么意思?” 金淑霞把水性筆放到她手中:“就是你看到的這個意思?!?/br> “你爸他,現在是個隨時會出現任何情況的定時炸彈,沒有人知道他后面還會惹出什么樣的事情,媽知道,他是個人渣,是死后要下地獄的?!?/br> 她仰著臉看著金橘。 “可是你不一樣,你還有那么長的人生,你不能被你爸這樣的人渣拖累,你簽了它,以后你爸不管有什么事,都跟你沒有任何關系?!?/br> 金橘笑:“沒有關系?” “我身上流著陳勝年的血,從你們兩把我生下來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再也擺脫不了你們了?!?/br> “你現在跟我說了這么多,就是寧愿和我斷絕關系,也不愿意離開陳勝年,是這個意思嗎?” 她輕聲問,金淑霞仰著頭,片刻,說:“嗯?!?/br> “你要是這么理解,也沒錯?!?/br> 金橘站在那里,手上握著筆,和金淑霞對視,眼眸微縮,睫毛抖動。 她心里像被推倒的城墻,凈是廢墟,金淑霞不為所動,面色不改地回視,良久良久,金橘妥協,彎了腰。 她在紙上一筆一畫,工工整整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拿起桌上的兩張卡和借條,離開餐桌,扭動門把,一步步從樓梯上走下去,走出小區,走到街邊,走到廣場。 廣場好多人,張燈結彩,華燈初上,大家成群結隊,情侶挽著手十指緊扣,廣場大屏上幾個大字:七夕快樂! 又是一年七夕。 有賣花的小孩在人群里跑動:“哥哥,買枝花送給jiejie吧?!?/br> 男生眉眼脈脈接了,付錢,遞到身邊人的手中,然后兩個人走遠,消失在人群里。 金橘就站在那里看著,兜里揣著兩張卡,一張借條,看累了,就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繼續看。 時間越來越晚,廣場依舊亮堂堂,但人流量越來越少,后半夜,變得稀散零星,金橘還是坐在路邊,那個買花的小孩在這個廣場附近轉了一整晚,籃子里的花還剩下幾朵沒賣掉。 他挎著那個竹籃,大紅色的玫瑰在籃子里面,隨著小孩的動作晃悠,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乍眼得很,路過金橘,被叫住。 “賣給我吧?!彼粗『⑦@樣說。 小孩喜出望外,收了錢,把花遞給金橘,邁著歡快的步伐,跑了。 玫瑰過了好時辰,已經開始枯萎,邊上的花瓣蔫巴,金橘垂眼看著,慢慢摘掉。 天邊泛白的時候,她從長椅起身,離開了廣場。 那三支玫瑰,整整齊齊擺在了長椅上。 回到江市,金橘昏昏噩噩過了發燒的兩天,第三天接到原照的電話,他不知道從哪里知道了金橘從「黑雀」辭職的事情,心懷愧疚,問她: “要不要回來zm?” 金橘剛退燒,從浴室洗完澡出來,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猶豫了一下,只說了自己想先想想,原照自然講沒問題。 掛了電話,金橘擦著頭發,翻著微信,梁世京的頭像已經沉了下去,回到江市給他發的消息,沒有一絲音訊。 金橘靠在沙發背上,頭發濕噠噠滴著水,她腦子里來來回回都是那一千萬,心里亂成麻,午夜夢回,她甚而萌發想要殺了陳勝年的恐怖恨意。 但她很快又想到了那紙斷絕關系協議,金橘夜不能寐,目不見睫,一邊說服自己,那一千萬和自己沒有關系,一邊又無法說服自己自欺欺人。 她開始變得焦慮,每晚每晚睡不著覺,她想如果不是回了水城,不是正好碰上陳勝年在家,這一千萬自己說不定就不會知道。 梁世京對自己糾纏的那半年,什么手段都用上,可偏偏對此事只字未提,可越是這樣,金橘越是失眠得厲害。 她心里難受,好難受,有什么堵在胸口,壓得她喘不過氣,她嘗試聯系了一次梁世京,對面卻無人接聽。 拖得越久,金橘心里的痛苦越擴大,虞立新就是這時找上了門。 他把厚厚的一摞資料,放到了金橘面前。 “jinji,我是真的看重你的能力,也知道你當初辭職的原因,但是現在梁總已經退出了「黑雀」,「黑雀」已經是我一個人的,所以我希望你能不能重新考慮一下?” 虞立新把「黑雀」的資料,打開給金橘看。 金橘心中顫了一記,垂眸看向資料,上面法人的名字已經變更成了虞立新。 她蹙眉,沒說話,虞立新又講: “我知道,原照那邊估計也跟你提出,歡迎你回zm的想法,但是jinji,你真的能回去嗎?” 他這樣問,金橘手指握進掌心,她不得不承認,虞立新問到了自己最在意的地方,而她之所以對原照猶豫,就是覺得自己回不去了。 zm已經不再是以前的zm,它現在升級擴大,人員穩定,每個店都有自己的招牌紋身師,和穩定的客源流,就像一直運作妥當的機器,突然丟下來一枚零件,不管這個零件有多完美,它都是會影響機器運作,是不合適的。 原照不覺得,是因為他是老板,不管人員如何,他都是利益既得者,但是下面的人不會這樣認為,沒有人會愿意自己的東西被分走。 所以虞立新問完,金橘一句話沒接,好半天,她才問: “那為什么虞老板非要執著我呢?以您的身份,好的紋身師應該不缺吧?” 虞立新笑,想點煙,頓了頓,又收起來,說: “你在「黑雀」這半年,手上握有不少的客流吧?哥哥我是個商人,自然是什么有利就圖什么,但是jinji,你的能力遠不及于此?!?/br> “我雖然是因為梁世京才找原照牽線你,但在此之前我就知道,原照手下有個很厲害的徒弟,只是一切正好誤打誤撞而已?!?/br> “jinji,沒有梁世京,我也依舊是非常賞識你的能力的,而且——” 他把另外一份合同打開。 “你要是愿意回來,「黑雀」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都是你的?!?/br> 他說著環視了一遍金橘住的家。 “jinji,你完全有能力讓自己住上更好的地方,過上更好的生活?!?/br> 虞立新傾身過來:“成年人的情情愛愛,遠遠比不上把錢牢牢握在手里更重要?!?/br> 他這句話,好大的誘惑,如果是以前,金橘不會有這么大的動搖,可是她想到了陳勝年的一千萬,那個讓他寢食難安的數字。 以至于她突然覺得虞立新說的很有道理。 客廳靜了好久,金橘拿起筆,簽了字,虞立新勾著嘴角笑,伸手過來: “希望我們這次能夠摒棄前嫌,合作愉快?!?/br> 金橘同他努力扯起笑,回握過去。 送虞立新出門時,金橘躊躇了兩秒,問他:“梁世京……最近在做什么?” 她問得遲疑,虞立新精明的眼睛轉轉,說哦:“我也不是很清楚?!?/br> 金橘猶豫:“我有點事情找他,但是……一直聯系不上……” 虞立新蹭蹭鼻尖:“那可能是他比較忙吧,我們有時候聯系他也是一樣,還得找他助理?!?/br> “助理?”金橘擰眉,“那你能把他助理聯系方式給我嗎?” 虞立新心里一沉,意識到自己一時疏忽說漏了嘴,但金橘看著自己,他只得給了。 病房里,萬青山把這件事一五一十告訴了梁世京。 “虞立新說金小姐重新簽了合同,而且她還給我打了電話找您,我按照您的囑咐回復了她?!?/br> 梁世京坐在輪椅上,問:“她是不是已經從水城回來了?” 萬青山說嗯。 梁世京便輕輕地笑了。 “看吧青山,她就是對我一個人心硬,她這次來找我,你猜猜是因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