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歸霽/奶鹽 第42節
“嗯,貓放回去,我走了?!?/br> 他不是什么閑人,無疑是要去分公司,蘇稚杳不多留,只乖聲乖氣地問他:“那你晚上回梵璽的時候,能順路來接我嗎?” “我們一起回家?!彼Z氣酥酥的,凝著他溫軟淺笑。 賀司嶼打量她片刻,確定她不是在開玩笑,才凜起眉:“還真要住我那?” “我們不是說好的嗎?” “我幾時同你說好?” “昨晚啊?!碧K稚杳理所當然,揣著明白裝糊涂:“你又沒拒絕,沒拒絕那不就是答應,你現在是要反悔嗎?” 她一張小嘴叭叭叭的,賀司嶼一個字都還沒能插.進來,便又見她眨巴著水盈盈的眼睛,委委屈屈:“我已經和家里鬧翻,行李都搬到梵璽物業了……” 她埋怨起人來總是很有一套,語調又輕又軟,那可憐的模樣,叫人非但反感不起來,甚至心還不受控地無限往下軟。 好像他今天不答應,她就成了無家可歸的孩子。 賀司嶼頭突然有點疼,鼻息透出一聲沉沉重嘆,糾纏不出結果,懶得再管:“自己睡客臥?!?/br> 蘇稚杳笑意瞬間又蔓延回整個面部。 “賀司嶼,你對我真好!”她愉快,去揉二窈的腦袋,一言一語聽著比蜜糖還甜:“我不在,你要好好陪ta哦?!?/br> 這是他遇見過最難纏的女孩子。 “盡量?!辟R司嶼沒什么情緒地應一聲,沉了口氣,擱下玻璃杯,準備離開。 下一秒,卻見小姑娘滿臉單純地望過來。 面著落地窗,光亮將她漂亮的眼瞳映成透明的琥珀色,清澈如玉石。 她笑起來,齒貝齊白,眨眼的姿態間含著一點討喜的嬌嗲,和小小的黠意。 “我在跟meimei說話,哥哥答應什么?” 第21章 奶鹽 賀司嶼難得頓住, 目光停留在她臉上。 她略歪著頭,笑得比窗外的陽光還要明媚。 是那一聲的哥哥太甜膩,還是記掛沒人陪他的暖心讓人熨帖, 說不清,總歸當時, 賀司嶼心頭被她的笑猝不及防燙了一下。 她眼底的笑意依舊動人, 話落,靠近一步, 塞二窈到他懷里, 然后就轉身跑開了。 坐到中央那架亮黑色三角鋼琴前, 纖白雙手抬起琴蓋,翻過幾頁琴譜, 又撩過鬢邊一縷碎發,別到耳后。 在二窈的喵嗚聲中, 賀司嶼斂回深思。 剎那間感覺, 隱約有不知名的牽絆在侵入他的感官。 …… 華沙肖邦國際鋼琴比賽五年一屆,有“鋼琴奧運”之稱,肖賽的公平之處在于,若評委認為當屆參賽者中,無人符合獲獎資格,獎項便會空缺處理,不采取從下遞補的措施。 近十年兩屆的冠軍因此缺位。 而saria那位即將在京劇院開演奏會的韓籍學生李成閔,是第十九屆肖賽冠軍。 這位是叔叔輩的人物, 蘇稚杳對他算是久仰盛名, 不只因為他在業界風評很響, 而是因為, 他是dm現如今公認的一哥。 dm國際音樂集團是世界上最頂尖的獨立制作演出經紀公司, 培養出過眾多職業音樂名人,能成為dm的簽約藝人,是所有音樂生的終極夢想。 蘇稚杳目前的理想。 從程娛解脫,竭盡全力和dm簽約。 當得知自己有與李成閔合奏的機會,運到時來,蘇稚杳由衷開心。 合奏的預備曲目是舒伯特的《小夜曲》,抒情風格的曲子蘇稚杳很擅長,練起來完全不費勁。 初見印象,蘇稚杳以為,saria是個特別平易溫和的人,那天下午,她懷揣著對上臺表演翹首以盼的心情,以及對前輩高山仰止的崇敬,彈奏時自信不疑。 卻沒想到一回到專業領域,saria就像變了一個人,從音速到情感,要求都極度嚴苛。 年紀大了,但她對琴音的感知力分毫不差,一點微末的不協和音程都能精準聽出,一旦有偏差,saria就肅容糾正她,再犯,還會嚴厲批評,近乎是全盤否定了她引以為傲的抒情古典技巧。 那天下午,在saria的審查下,蘇稚杳連前奏的一小節都過不了關。 她難以抑制地,逐漸陷入自我懷疑。 傍晚,課程結束,蘇稚杳獨自在琴房又繼續練了近兩個小時,一遍又一遍,無休止。 直到手機顯示出賀司嶼的短信。 他說:【走了】 蘇稚杳手指這才從黑白琴鍵上離開,走出洋房,驀然驚覺天已暗得深沉。 這里是靜區,夜一深,街道就沒什么人路過,只有一輪涼月冷清地掛在天上,有如一只鎢絲故障的燈泡。 四下荒荒落落。 和她的心情一致。 一口氣彈了五小時不停歇,蘇稚杳雙眼泛澀,胳膊無力垂著,在伶仃的夜色里嘆出一口氣,氣溫暖和得,居然連白霧都沒有。 暖燙的車前照燈突然投射過來,在昏暗的長街打出兩束明亮的光。 蘇稚杳抬頭,望見路口那輛黑曜加長版布加迪商務,熟悉的五個零黑色車牌。 車燈朝她閃爍兩下。 蘇稚杳失意中回神,小跑著坐進車里。 后座的男人雙手交疊在腹部,長腿隨意搭著,后頸靠住閉目養神。 蘇稚杳當時情緒不太高漲,原本下意識想要叫他,但見他在休息,張開的唇又抿回去,沒作打擾。 還是徐界先開的口,他從副駕駛座回頭,問她:“蘇小姐有其它地方需要去嗎?” “沒有的?!?/br> “那直接送您和先生回梵璽了?!?/br> 蘇稚杳思緒空洞了兩秒,才慢慢反應過來:“喔,好?!?/br> 意想中那一聲他名字的呼喚并沒有來,就連得逞后的雀躍也沒有聽見。 耳畔女孩子的語氣低迷,明明幾小時前還有活力同他鬧,過去這么點時間,就消沉成這副樣子。 賀司嶼眼皮略掀,偏過頭去看。 座椅厚沉,她倚窗托著半邊臉,窩角落里很小一只,隱在暗處,顯得人有些低落。 沉默著觀察了她一會兒,賀司嶼狀似漫不經心出聲:“鋼琴課上得不滿意?” 蘇稚杳回首,人還在狀況外,木訥頃刻,她遲鈍地搖了下頭:“不是?!?/br> 她的心思不難揣摩。 藝術面前,saria是極端完美主義者,能承受住她嚴苛教學的人確實不多,何況是個二十歲的小女生,很容易就能猜到,她是在課中受了挫。 “挨罵了?”他低聲問。 蘇稚杳噎住一下,不想表現得這么沒出息,可在他面前,又忍不住垂頭喪氣:“前輩造詣很高,是我太差勁了,幾個和弦都彈不好……” “她肯定很失望,不愿意浪費時間教我了?!碧K稚杳垂下頭,覺得自己搞砸了事情。 賀司嶼看著她。 她整個人耷拉著,有一下沒一下揪著外套下沿的狐貍毛。 他想了想,破天荒又問:“她幾時走的?” “沒留意時間?!碧K稚杳聲音悶悶的,沉浸在自責里,回答了個模糊的概念:“傍晚的時候?!?/br> 賀司嶼靠回頸枕,聲息透著幾絲懶意,語氣聽來不怎么上心:“沒有哪個宗師收徒不看資質,缺少天分的學生難成高才,有損他們業內口碑?!?/br> 蘇稚杳更喪氣了,腦袋垂得很深。 在saria心里,她現在一定是一塊沒有資質的朽木。 接著,蘇稚杳又聽見他淡沉的嗓音:“若不適合,她最多聽你彈兩分鐘?!?/br> 蘇稚杳愣幾秒,領悟到意思,黯淡雙眸倏地閃出幾許光亮:“那她輔導了我幾個小時呢,是認為我有天賦嗎?” 再睜眼,賀司嶼就撞上她直勾勾的眼神。 她巴巴望著他,迫切想要他給出答案。 然而沒等他回答,蘇稚杳唇角牽到一半的弧度忽然僵住,又頹頹喪喪地癟了下去:“不對,你都說了,她教我是情分……” 小姑娘還有點難哄,賀司嶼覷她一眼,態度鄭重了些:“你要覺得我出個面,她就什么人都教,是不是太辱沒她了?” 蘇稚杳琢磨,這話很有道理的樣子,她細細思考了下,突然被他說服,想開了,總算揚起笑容,倚著扶手箱靠過去:“還是你會哄人?!?/br> 賀司嶼輕扯了下唇。 “賀司嶼?!彼媚前呀撬愕纳ぷ?,拖腔帶調地叫他的名字。 賀司嶼看向她。 她眨著晶瑩剔透的明眸,甜滋滋問他:“下周四的演奏會,你來聽嗎?” 賀司嶼有一瞬的怔忡。 他想起周宗彥的話,下周京市天氣不對勁,你不要留……他的行程,過幾日確實也是要回港區。 但眼前,女孩子的目光融著熱切的溫度,好不容易哄得她高興一些了,他這時候說不,可能她的情緒又要降回冰點。 “我在不在,都不影響你?!?/br> 蘇稚杳輕蹙起眉,駁回去:“你在的話,我的表現欲會強一點,說不定能超常發揮呢?!?/br> 你在,我的表現欲會強一點。 說者無意,但聽者很難做到無心,表現欲這幾個字眼,實在著染著幾分曖昧的味道。 賀司嶼沉默半天,沒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