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歸霽/奶鹽 第41節
她那眼神癡迷得,好像眼里只有他。 見這姑娘還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賀司嶼眼底掠過一瞬的啼笑皆非,帶著正色睇她一眼,沉下嗓音,用普通話提醒她:“叫人?!?/br> 這兩個字,將蘇稚杳一下敲清醒。 她驀然回魂,腰肢一折,忙不迭朝著老太太一個九十度鞠躬,足聲足氣地用英語喊了聲前輩好。 再抬頭,眼前是saria微笑的臉,她回答英語時的語氣溫和而深厚:“你是叫杳杳對吧?” 蘇稚杳用力點了幾下頭。 “好漂亮的中國女孩兒?!眘aria是地道的奧地利人,白皮灰瞳,眼窩深邃,就是上了年紀,也依然充沛著優雅老去的內在氣質,莞爾言語時,親近感很強。 蘇稚杳溫順地低頭一笑,表現出羞赧。 “你是賀的……”saria落下一道探究的目光,耐人尋味地拖長尾音。 蘇稚杳微頓,茫然“啊”一聲。 “我是他的……”想不到體面的答案,蘇稚杳求助地瞅向賀司嶼,他卻側開眼,玻璃杯遞到唇邊漫不經心喝水,恍若不見。 蘇稚杳咬咬唇,視線移回到saria臉上,不太自信地訕笑:“朋友?” 這回答引得saria掩唇笑不止。 蘇稚杳迷惘眨眼,巴巴望住賀司嶼,換回普通話,像是小聲同他對暗語:“我說錯話了?” 賀司嶼回視她,沒應聲。 蘇稚杳看他薄唇抿著,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樣子,她癟癟嘴,剛把頭低下去,就聽見他低沉著聲說:“我沒你這么小的朋友?!?/br> 居然嫌棄她。 “那總不能說是你女兒吧……”蘇稚杳碎碎嘀咕,聲音壓得很輕。 賀司嶼被她惹得一時無言以對。 靜默片刻,他還真的頗有幾分父親教育女兒的正經:“不知道怎么說,就乖乖聽我的?!?/br> 剛剛分明是你先假裝沒聽見。 蘇稚杳腹誹,表面聽話點頭:“喔?!?/br> 賀司嶼從容地和saria解釋,一口德語標準流利,蘇稚杳安安靜靜聽著,驚嘆他強大的語言天賦,不經意聽得入迷。 她不懂兩人說了些什么,只知道一段交流后,saria恍然一笑,而后看向她,可親問道:“下周四,我有個學生在京劇院有一場個人公益演奏會,有沒有興趣參與,同他現場合奏一曲?” 蘇稚杳懵住一會兒,懷疑自己聽岔,難以置信:“可以嗎?” saria坦笑:“為什么不行?” 蘇稚杳笑意尚未漾到眉梢,又耷拉回去,心情一下從歡喜跌落回遺憾:“可是只有一周了……” 她只有學校安排活動表演的經驗,還沒有登上過那樣正規的演奏舞臺,說實話,怕自己做不好,給人家添亂。 “足夠了?!眘aria不以為意,神態間無一不是大師風范:“聽我說親愛的,自信點,這對專業鋼琴手不是難事?!?/br> 不知道是不是賀司嶼在場的原因,蘇稚杳潛意識里踏實很多,起初的局促感消隱而去,內心也莫名多出幾分勇氣。 那感覺怎么說,就好像是清楚會有人給你托底,掉下去也不怕。 蘇稚杳受到鼓勵,難以掩飾笑里的感激:“謝謝前輩,我會盡力的?!?/br> saria揚眉,輕輕握了握她肩:“光陰寶貴,不如我們現在就開始練習?” 肩膀被世界第一女鋼琴家的手握過,像是有送來萬般能量進.入她的身體,蘇稚杳頓時充滿激.情,喜悅溢于言表:“好??!” 話音剛落,一通電話臨時把saria帶出琴房,無意給兩人創造了短暫的獨處機會。 望見saria的身影在門廊消失,蘇稚杳撫撫心口,平復心情,長舒一口氣:“嚇死我了?!?/br> 賀司嶼轉頭看她。 她今天梳了個公主盤發,耳鬢別著一只水晶發卡,眉眼之下那張白凈的臉細膩無暇,越發顯得幼態。 他心想,果然還是個小女孩兒,畢竟怕老師是小朋友的天性。 “在我面前,不是挺伶牙俐齒的?”賀司嶼不緊不慢地說道。 那是因為對你心懷鬼胎。 真心話當然不能說給他聽,蘇稚杳含糊應聲:“那我們都這么熟了……” 賀司嶼很淡地抬了下唇。 女孩子這些小心思,于他而言無傷大雅,他似乎已經習慣佯作不見,只不咸不淡問:“可以了么?” 蘇稚杳迷惑幾秒,反應過來,他是在問她,接下來自己能不能應付。 “你是特意過來陪我的嗎?”蘇稚杳回眸笑,仰望過來的一雙眼睛亮得不成樣子。 對視頃刻,賀司嶼便若無其事移開眼,拎起那只玻璃杯,輕輕一抿,目光落在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路過?!彼黄堁孕Φ鼗卮?。 蘇稚杳狐疑覷著他:“從琴房路過?” 恰在此時,門被輕輕叩響兩聲。 蘇稚杳循聲回頭,就見徐界立在門口,手里拎著一只貓包。 “先生,檢查都做完了,很健康?!?/br> 賀司嶼略點了下頭,淡“嗯”一聲。 蘇稚杳還沒明白他們話的意思,先望見貓包的透明罩里,探出布偶貓毛茸茸的可愛腦袋,它伸出rou墊貼在透明罩上,喵嗚地叫。 她半驚半喜,碎步跑過去,打開貓包,把貓貓抱出到懷里,回首問賀司嶼:“你怎么把meimei帶出來了?” 工作上延續的習慣,這類小問題,徐界本能替他作答:“蘇小姐,先生是吩咐我,帶二窈到寵物醫院做全身體格檢查?!?/br> “噢……”蘇稚杳了然。 順著這話,她不由想到,原來他真的只是路過,隨后又意識到自己昨晚考慮不周,都忘了體檢這回事。 接著,蘇稚杳陡然恍過神,瞪住徐界,一聲惱嗔擲地:“二窈?” 徐界整個人一激靈。 他只是跟著老板這么叫,不明白哪里出了錯,惹得這位大小姐不高興。 徐界琢磨得速速逃離這是非之地,站姿無辜又拘謹,對她身后那人道:“先生,我出去等您?!?/br> 然后朝著蘇稚杳一頷首,果斷轉身離開。 蘇稚杳短靴踏出噠噠的聲響,跺回到賀司嶼跟前,下巴揚得高高的:“什么二窈?” 她一臉要和他算賬的模樣。 賀司嶼唇邊很輕地浮出一點笑痕,很快又被壓回下去,坦然反問:“貓,不是送我的?” 蘇稚杳聲音一啞,別扭了會兒,才不情不愿小聲:“是送你的,怎么了?” “我的貓,我有起名的權力?!?/br> “……” 他的姿態一如在商界毫不費力掌控全局的時候,誰都別想從他那里討得一點好,真要辯論起來,蘇稚杳到底不是他的對手。 她不與他正經爭論,低頭摸貓,微微鼓著兩頰,咕噥:“你才二……” 光說說不解氣,蘇稚杳想瞪他。 結果一抬眼,這人還在喝他的破茶,欣賞窗外風景,唇邊依稀有淡淡笑弧,日光鎏金一般灑在他身上,好不悠閑自在。 蘇稚杳越想越窩氣,踮腳舉高懷里的二窈,捏住一只貓爪,猝不及防往男人右臉一拍。 沒什么力道,只是按壓了下。 小貓的rou墊摁在臉上,軟軟的,賀司嶼莫名回過頭:“干什么?” 蘇稚杳的骨氣只有一秒鐘,被他漆深的黑瞳一凝住,她心就虛了,抱緊二窈悄悄退后半步,沒膽再造次。 但又不是很服氣。 于是她用最慫的語氣,弱弱嗆著最敢的話:“打你?!?/br> 賀司嶼看著她,似笑非笑一嗤。 小姑娘完全就是只初生的牛犢,無知無畏,沒有節制地在試探猛獸的底線。 蘇稚杳挑起一點眼尾,偷瞄他,見他神情無異樣,又笑瞇瞇地貼近回半步。 “你剛剛和saria前輩都在講什么呢?”她岔開話題后,忍不住露出疑神疑鬼的表情:“真說我是你女兒了?” 賀司嶼斂下眼睫,目光慢慢垂到她臉:“怎么?!?/br> 因體型差距,每回面對面說話,總有種他居高臨下審視她的感覺。 蘇稚杳昂著一張懵懂的臉。 他頭低了低,臉壓近,氣息也跟著壓下來,熱在她鼻梁,近距離直直看進她的眼睛,聲音放得很輕:“你有daddy plex?(戀父情結)” 在美國那幾年,蘇稚杳被周圍開放的外國女同學們潛移默化,知道不少另類的性知識,其中她們最熱衷的,就是與老男人的daddy文學。 稱呼男朋友,不叫darling,要叫daddy,她們說,這是情.趣,尤其是在情.動求饒的時候。 蘇稚杳不理解,只覺得變態。 可是很奇怪,這種變態的詞匯,一經過他顆粒感的嗓音,居然讓她感受到了一絲迷人和刺激。 蘇稚杳呼吸放慢,耳垂一點點紅起來。 她低眉順目,收斂了。 賀司嶼翹了下半邊唇,沒再捉弄她,直回腰背,神情恢復一貫的正肅:“說你是我私下關系不錯的meimei,saria已經二十多年不收門生了,教你是情分,自己聰明點?!?/br> 蘇稚杳感覺自己被內涵到了。 她方才還說,和他是朋友,現在想想,確實是她人情不太練達。 “喔?!碧K稚杳應聲,從方才的羞恥中緩過來,兀自喃喃反駁:“那我也沒有戀兄情結……” 賀司嶼哼笑:“還有事沒事?” “沒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