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停云帶上帽子跟著阿九匆匆忙忙地下樓，她穿著一雙帆布鞋，卻根本跟不上還穿著人字拖的阿九三人。

    “鑰匙！”

    “在這，給?！?/br>
    那聲急促的吼叫嚇了她一跳，她們幾個人幾乎是跳上車的，而當別停云系好安全帶時，她還不知道她接下來要面臨什么。

    她的胃甚至還沒來得及翻江倒海，人就已經到了醫院的門口，下車那一刻，別停云腳步虛浮頭暈眼花，那句不要闖紅燈還含在嘴里沒來得及說，魂想來還在阿九的家里。

    “安秀去停車！”

    阿九喊了一聲，安秀便從副駕駛鉆了出去，整個動作行云流水，別停云眼花繚亂。然然和阿九全然不顧她發呆沖進了醫院，電梯人滿為患，阿九她們便直接從安全通道向上走。

    “羅醫生，怎么回事，我meimei怎么樣了？”

    別停云平時鍛煉的多，可一口氣爬七樓還是會狂喘不止，她不知道電話的內容是什么，但現在看來，多半不是好消息。

    “今天發生了很嚴重的醫鬧事故，波及到了你meimei，病人腹部受到創傷，大量出血，我們現在正在搶救?！?/br>
    “怎么會波及到她！”

    “您冷靜！病人已經在手術了，現在需要您的簽字，后續的賠償問題我們會和您商議，現在請您不要妨礙手術進行?！?/br>
    阿九深呼吸幾次，盡力壓制住手的顫抖，她艱難地簽上自己的名字，雙眼通紅地看著醫生轉身走進了手術室。

    “…”

    這時安秀趕了過來，她剛要說什么，然然把她拉到了一邊，示意她不要刺激阿九。

    別停云想安慰一下她，可是安慰的話卻無從說起。

    一個身患重病的人本身就很脆弱，腹腔出血更是雪上加霜吧?？勺约耗茏鍪裁?？大概只有祈禱吧…

    別停云這樣想著，轉眼看到阿九顫悠悠地坐到醫院長廊的椅子上，心中更加酸澀，她慢慢地蹲到阿九面前，握住她不停顫抖的手。

    “看著我，阿九?！?/br>
    “…”

    別停云心中的震驚難以用語言描述，剛剛那么一瞬間她在阿九身上看到了難以形容的苦痛與絕望，她的眼神好像在說，如果meimei不能活，請讓我一同死去。

    手術室旁的椅子上，不知道坐過多少內心無比焦灼的人，或許有生的希望，卻不一定有生活的資本。

    一場大病可以摧毀多少人的生活呢？有時富豪和窮鬼也不過一個醫院的距離。

    “我們會等來好消息的，不要擔心?！?/br>
    “你說的輕松啊，你能知道什么？”

    她的語氣滿是譏諷與無奈，別停云一時語塞，她能體會到的確實不多，可看著阿九的眼淚在眼底打轉，別停云心臟跳動的聲音就大的嚇人，耳朵也在嗡嗡作響。

    別停云摩挲著她的手，試圖帶給她一點溫暖。

    “我確實一無所知，但你放心，不管什么結果，我會盡力幫你?！?/br>
    哪怕看不清表情，但她知道面前的人是別停云，這雙握住她的手如此溫暖，說的話一定也算數吧。

    她雖不敢盡信，可眼下，這仍是一根堅韌的稻草，或許…可以依靠？

    別停云見她不說話，慢慢起身挨著她坐，阿九沒有靠過來也沒有趕她，這應該是默許。

    安秀和然然靠在墻邊看著她們，然然皺了皺眉，與安秀耳語幾句。

    等待是漫長的，阿九緊緊攥著別停云的手指，身子也不知不覺地依向她的身側，別停云挺直了身子一動也不動，倆人共同看著手術室的紅燈，心里不停地祈禱一切平安。

    紅燈熄滅那一刻，然然和阿九只覺得四肢飄忽，眼睛酸痛，安秀拿著包包回到了醫院，三人一齊圍了上去，幸運的是，她們真的等來了好消息。

    “真的是萬幸啊，主要的臟器沒有創傷，而且手術很及時，現在病人沒有生命危險，只要好好休養頂多落個疤?！?/br>
    “謝謝您，醫生，”別停云如釋重負地握住了醫生的手，阿九盯著比她還激動的別停云皺了皺眉，她剛要說話卻被別停云搶先了一步，“太感謝您了，請問在哪兒繳費?！?/br>
    “這個之后警方還有我們會和受害者家屬詳談?！?/br>
    護士已經將阿九的meimei推了出來，這是別停云第一次見阿九的meimei，臉色不好，但能看得出來與阿九有幾分相似。

    阿九幾乎要撲上去。

    “家屬不要激動，不要激動?！?/br>
    眼看著阿九，安秀她們緊緊跟著護士，別停云的步子卻有點遲鈍無力，大概是因為剛才保持一個姿勢太久了，身體都麻木了許多。

    她的衣服皺巴巴地堆出錯亂的紋路，表情也有點僵硬滑稽，她仍沒從這一連串過于刺激的情緒中走出來，眼眶還有點發酸。

    經歷過阿九和安秀她們開車，以及到醫院后的表現就知道，這不是她們第一次經歷這種事，但是卻已經有段時間沒體會到了。而別停云的出現，似乎令前路更加明亮一些，以至于阿九都有些放松，因為這個人傻錢多的家伙并不在乎錢，只要她的故事采完樣，她就可以給meimei治病了。

    阿九看著護士們將meimei抬到病床上，打了麻藥的meimei意識不清醒，眼皮左跳右跳，好像隨時都會醒過來，阿九突然鼻頭酸澀，她瞪著黑白分明的杏眼，強忍著將淚水含在眼眶里。

    這要是也是一場夢就好了。

    別停云只敢站在安秀她們身后，在這個場景里她違和得很，她與阿九只是合作關系，與病床上的人甚至都不認識，如果不是今天事發突然，大概阿九不會讓她見到這位病重的meimei。

    她還是走吧。

    別停云悄悄離開了病房，她伸展了一下胳膊，然后沿著走廊找前臺，她想知道食堂在哪兒。

    這時她看到了羅醫生，他向她迎面走來。

    “我正要去病房呢，病人醒過來之后，警察會過去做個筆錄調查一下，我不知道他們去了沒有?！?/br>
    “還沒到?！?/br>
    別停云搖搖頭，然后問道。

    “醫生，請問醫院食堂在哪兒？”

    “這里是二號樓，食堂在一號樓左邊?！?/br>
    羅醫生看著別停云帶著口罩和帽子，好像非?？桃獾碾[藏自己的面容，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之前沒見過你來過啊，你是7021病人家屬嗎？”

    “不是…今天只是巧了?！?/br>
    別停云回答完便趕緊離開了，她忍不住壓死了帽子，雖然醫院不一定有人能認出她來，但是她很怕自己招上麻煩。

    她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今天的事，匆匆忙忙地買了一些比較大眾口味的菜，然后在醫院超市買了一點日用品——剛剛她在病房里掃了一眼，發現很多東西都要用完了。而等她回到二號樓，往7021走時，正好看到阿九三人送走了警察。

    她連忙跑過去。

    “警察來問過了嗎？你meimei醒了？”

    “沒有，所以我讓他們走了?！?/br>
    阿九瞥了一眼她買的食物，還有她另一只手提的生活物資，她那身貴到死的天價風衣被自己枕得褶皺橫飛，袖口好像還有自己的口紅印。

    嗯，胸口上那一攤是什么東西？

    阿九下意識的摸了摸眼角，然然瞥到她的動作，張了張嘴卻還是選擇默不作聲。

    “你們還挺厲害，臨危不亂嘛?！?/br>
    雖然別停云看起來有點凌亂且失落，可精致狹長又笑意盈盈的鴛眼已足夠蠱惑人心。

    “你…”

    “給你們，餓了吧，不餓的話也吃點東西吧，補充一下體力?！?/br>
    阿九并不太想接別停云買的飯菜，她不知道別停云是怎么回事，屁顛屁顛地給剛認識沒多久的人鞍前馬后，實在是太單純太傻了。

    “你搞得？”

    別停云點點頭，她微微仰視著接過食物后有些橫眉冷對的阿九，那種自己是多余的感覺更加強烈了。

    “我，額…路過超市，”別停云微微低頭，鼻尖快要能碰到阿九的嘴唇，她拿出袋子里的生活用品，刻意地解釋道，“就隨便買的…”

    “謝謝…待會兒，我把錢轉給你?！?/br>
    “嗯？”

    別停云疑惑地抬起頭，阿九卻不在看她，不容置疑。

    meimei還沒有醒來，安秀坐在病床前，輕輕拉著她的手摩挲著她青蔥的手指。

    “警察說今晚之前要做筆錄，一會兒meimei醒了，咱們怎么辦？真不想看見那些人，醫院的問題為什么我們還要搭麻煩?！?/br>
    “別說了，醫鬧的問題不一定在醫院，看看他們想怎么解決吧?！?/br>
    阿九隨手倒了一杯熱水拿給別停云，然后又給然然和安秀倒了一杯?？煽吹搅搜矍鞍l生了什么的然然卻喝不下這杯水，她拍拍安秀，給了個眼色。

    “阿九，出來抽根煙?！?/br>
    “抽…”

    見然然那樣看著她，阿九嘴巴里沒了下文，她順從地拿起了自己的外套，跟著然然出去了。

    “小別，剛剛是不是嚇壞了？”

    “嗯，確實…”

    “別害怕，這次事發突然，本來阿九白天不常在家的，都是來陪…”

    安秀笑著摸了摸別停云的胳膊，別停云溫柔地笑笑，雖然只看得見笑眼彎彎，但安秀再次被她的眉眼狠狠驚艷了一番，別停云回應著她的話，同時拿起一旁的蘋果和刀，慢慢削著和她聊。

    “你不會心軟了吧，阿九？”

    然然點了根煙，眼睛盯著阿九，緊張地看著她。

    “放心，我不會犯低級錯誤?！?/br>
    阿九奪過她的煙，深吸了一口，等煙霧從她唇中急促地散出來時，她的眼神遠比在病房時淡漠。

    “想想你meimei，阿九，別節外生枝，等拿到了錢你們就可以回老家好好生活了，你想功虧一簣嗎！”

    “你以為拿這錢容易？這個程度八字還沒一撇吧，你跟我說這些？”

    “這再不容易也比你傍土大款來的容易吧？你看到剛才做手術時她的表情了么？那就是個同情心泛濫的圣母，幾萬塊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付了，那張卡她都沒追究，這么個人傻錢多的主還不好敷衍嗎？”

    阿九看著干凈的樓梯，煙越抽越急。

    “我們的進度太慢了，我meimei等不了她寫上幾章，我來想辦法提速，你們只需要配合我?！?/br>
    “你想要多快？”

    “十天?！?/br>
    “十天？怕不是她連人物小傳都沒搞出來?！?/br>
    “寫書是個由頭而已?！?/br>
    “你想干什么？她不是男人，再說她那背景什么世面沒見過，我們這些下三濫的招兒用得上么？你想清楚啊?！?/br>
    “越破的招兒對這種人越有效果?！?/br>
    阿九掐滅煙頭，用紙巾包了起來對然然說道。

    “走吧，只有安秀看著我不放心?！?/br>
    別停云削好了蘋果，拿給安秀。

    “給我？”

    “是啊，雖然打了飯菜但是阿九她們還在聊，你先吃點水果墊墊吧?！?/br>
    ？

    安秀訕笑著接過蘋果，這會兒阿九和然然正好走了進來，別停云站起身，對阿九說。

    “已經快要中午了，記得好好吃飯，我就先回去了。

    “你等下，我送送你?！?/br>
    “不用了?！?/br>
    “廢話真多?！?/br>
    阿九抓著她的手就往外走，別停云沒她高沒她重被這么一帶，差點撞在她背上。阿九蹭蹭蹭得往電梯走，別停云沉默著跟在她身后，直到到了停車場，阿九把鑰匙還給別停云后才側著身子告訴她。

    “錢我發你微信上了?！?/br>
    “其實不用給我的?！?/br>
    “你的小說還沒寫多少我就收你的錢，不合適?！?/br>
    你都騙過我一次了，現在說好像有點晚吧。

    “阿九?！?/br>
    別停云聞到了阿九身上的煙味，雖然隔著口罩，但是卻也很有存在感。然然跟她說了什么，在她meimei剛做完手術隨時會醒的情況下抽煙？

    她不知道，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別停云不自在地偏過臉去，說出的話令阿九的心涼了半截。

    “錢我就不要了，咱們以后還是真誠一點，真的有什么不想讓我知道的，你們不如提前對好，當著我的面這樣，何必呢？”

    “我走了，你回去吧，記得吃飯?！?/br>
    阿九不自覺地裹緊了外套，她一直看到別停云跨進了她的豪車里，才慢慢心事凝重地轉身離去。

    她聽到了什么嗎？

    不對啊，安秀看著她呢…

    阿九心虛地加快了步伐，暗自勸告自己不能自亂陣腳。

    此時，7021病房里。

    “她給你削的嘛？”

    “對?！?/br>
    安秀無奈地聳聳肩，然然詫異地干笑一聲，她看著已經微有茶色的蘋果，又看向安秀。

    “你吃啊?！?/br>
    “這怎么吃？”

    “蘋果還能怎么吃？”

    “吃下去全是負罪感?！?/br>
    “一個蘋果而已?！?/br>
    “你別光說啊，你試試坐在這跟她聊天的時候，她一邊溫柔注視著你一邊給你削蘋果，你說什么她便輕聲回應什么，這蘋果你吃不吃得了？”

    然然咽了咽口水。

    “好茶啊?！?/br>
    安秀聳聳肩膀，將蘋果放在桌子上。

    “確實高明?！?/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