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玉 第231節
對于太云門的弟子而言,只不過是于任凌換了個身份而已,而于任凌的能力在此之前都有目共睹,弟子對于她的領導,并沒有太大的排斥。反倒是長老們,大約是習慣了這百余年來這太云門上不曾有過女修的生活,一時之間也極為不習慣。而一向低調不作聲的宋怡,卻在此時站了出來,以一己之力鎮住了那些長老。畢竟云石的掌控權還被她握在手上,那是太云門的命脈,那些長老也不得不從。 步驚川本就是被孔煥喊過來幫忙的,眼下這忙也已經幫完,自然也沒有再留的道理。于是他與秋白選了個日子,與那三人辭行。 “接下來,你們還有什么打算么?”宋怡將他們送到太云門的正門處,這才開口問道。 “暫時還沒有其他打算?!辈襟@川道,“接下來大約是準備修養一陣子,再計劃未來的事情?!?/br> 畢竟比起他如今神魂的修為來說,他眼下這副身子稱得上是孱弱,他恐怕無法再進一步地修煉,因為這身子恐怕會承受不住。 畢竟,若是要完成那星斗大陣,他如今這副狀態,勉強是自然不行的。 然而這背后的原因實在是太過復雜,他也不好同送一說上太多。 宋怡點了點頭,“這次二位實在是幫了大忙,回去的路上一切小心?!?/br> 步驚川自然是應下了。 一旁,跟著他們來到此處的孔煥與于任凌二人,也都同他們道別。 于任凌畢竟還是話少,只寒暄了幾句。等輪到了孔煥時,孔煥買上的神色有些曖昧。 孔煥飛快地湊近了步驚川身側,湊在他耳邊小聲道:“這下真和好了?” 步驚川還未回答,便見到忍無可忍的秋白伸手按在了孔煥頭上,將他的頭挪得遠了些。 “謝謝關心?!鼻锇桌渲粡埬樀?,“我們很好——一直都很好,好得很?!?/br> 步驚川失笑,卻也沒有去拆他的臺,只對孔煥道:“你見到了?” 孔煥一臉牙酸地看著他二人,“行,我這下放心了?!?/br> 步驚川笑著道:“你這樣就很像我曾經認識的一個人?!?/br> “誰?”孔煥有些不明就里。 “蘇長觀?!鼻锇讻]好氣地替他答了。 至少,這二人之間對他的真心相待與關心,都是一樣的。 孔煥還一時半會沒有反應過來,步驚川便拉著秋白走遠了。 孔煥站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忽然想起來,“蘇長觀不是長觀老祖的名字嗎??” 可他此時想再問,卻也不見了眼前人的蹤影。 宋怡已經回去了,只剩下于任凌站在他身側,看著他一臉無所適從的表情。 “該回去了?!庇谌瘟杳嫔巷@然是憋著笑,“他們都已經走了?!?/br> “???哦,好?!笨谉ū荒切θ莼位搜?,只愣愣地跟在了于任凌身后。 二人走到一半,孔煥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些什么似的,道:“你笑起來很好看……你若是想笑,不用憋著的?!?/br> 春初的風中還夾著幾分寒意,步驚川走在路上,卻像是沒有感覺那般??伤约簠s未見到,他的臉頰與耳朵早已被凍得通紅。 修士雖能不懼寒暑,可他總歸是較常人更加怕冷的。 秋白看不過眼,從儲物袋中取出一件火狐皮大氅,替他裹上了。 “還在想陵光那消息么?這么入神?!鼻锇渍f著,自然而然地牽起了他的手,將那冰冷的手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取暖,“都凍成這樣了還沒察覺?” “不得不想?!辈襟@川嘆了口氣,“此事非同尋?!吘刮覀冞€是看著阮尤死了的,若是江極說得沒錯,那么似乎一切都說得通了?!?/br> “江極只是說阮尤的氣息有點兒像他的師父,你怎么想了這么遠?”秋白有些嗔怪地開口。 “畢竟唯有他自己才知曉,當年那個魔尊到底是誰?!辈襟@川道,“因此,江極的判斷對于我們來說至關重要?!?/br> “江極也只是說那氣息與他師父的有點相像?!鼻锇椎?,“卻也沒說過一模一樣,更何況,阮尤是由那所謂魔尊一手教出來的,若是二人修行的功法相近,這也不是說不通?!?/br> “但是江極與阮尤相處了這么些年,若是江極一直都知曉只是阮尤與他們的師父氣息相近,他應當不會特地提一句,畢竟在那之前,他一直很清楚阮尤身上的氣息,更不會與他那個師父弄混?!辈襟@川道,“這恐怕是在近日以來的變化,畢竟江極此前一直都未曾提過此事,此時忽然提起,應當是真的有了些什么法子?!?/br> “但是江極那人,向來都神神叨叨的……”秋白還記得以前在北斗星城時見到江極的模樣,心中不由得有些嫌棄,“他說的話也別太當真了?!?/br> “我自是知曉不能全信?!辈襟@川笑了笑,“只不過這也為我們拓寬了思路?!?/br> “先前,那個太云門門主的生魂曾說,他們得到過一本秘法??梢孕逕捝窕?,達到永生不滅的境地?!辈襟@川說著,“他雖然不曾坦白這秘法自何處而來,想來也與他們背后的人脫不了干系?!?/br> “當年他們還只是無名無姓的外門弟子,而疏雨劍閣即便是收藏了這種秘法,定然不可能讓普通弟子瞧見。畢竟,這‘永生’二字,背后不知能牽動多少人的心?!?/br> “你是說那秘法是……”秋白頓了頓,“從他們背后那人身上來的?” 步驚川點了點頭,“也只有這樣了。他們自己本身并沒有什么陣道的天賦,不然如今這太云門也不該只是個法修宗門卻又沒有陣修。但是,他們當初能夠破開北斗星城的防護陣法,這足以說明,在他們背后,有一個熟悉陣道之人?!?/br> “那恐怕便只有阮尤?!鼻锇椎?。他跟隨了步驚川這么些年,自然知曉是誰極力在背地里使絆子。 步驚川點了點頭,“如今,或許還需加上一人——那便是他的師父?!?/br> “聽先前江極的意思,似乎他與阮尤都對這師父十分尊敬?!鼻锇椎?,“這兩人都不是什么好相與之輩,更是心高氣傲,能夠使喚得了這二人,這師父定然不簡單?!?/br> 步驚川點了點頭,“能夠在魔域占領一席之地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更何況,他占領的地方還不小,能夠養著一大幫子無所事事的徒弟?!?/br> “那他養這么多徒弟,是為了培養自己的勢力?”秋白皺了皺眉道,“可這些年來,也一直未曾聽聞他的名號,他的勢力也應當還未培養起來?!?/br> “他不需要培養那么多的勢力?!辈襟@川頓了頓,“別忘了先前阮尤在做什么——那些個陣法,恐怕不是一人之力便能完成的?!?/br> “你是說哪些魔傀?”秋白登時理解了他的意思。 “對于那魔尊而言,只消廣招門徒,不論那些所謂的徒弟有無資質,自然都可以成為他的助力?!辈襟@川道,“若是像阮尤這般有天賦的,便能夠為他所用,即便是修為太弱的,日后,也能成為魔傀的一部分……” 秋白倒吸了一口冷氣,“這般竟是連自己的同族都算計了去?!?/br> “對于魔修而言,恐怕沒有什么同族的概念?!辈襟@川道,“而對于人族某些人而言,似乎也同樣如此?!?/br> 他想起了那三個叛徒,他們正是如此,才會在當初配合魔修,破開了北斗星城的防御陣法,叫那一城的人都死于非命。 上萬人的性命,比不過他們心中的一點私欲。 他一想起此事,便免不了心神激蕩,一股郁氣幾乎要洶涌而出。 “這魔尊的目標,恐怕不僅僅是永生?!辈襟@川道,“他有這能夠將魔修煉成魔傀的陣法,道魔雙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追求的,恐怕便是如人類帝王般,至高無上、說一不二的權力?!?/br> 第323章 風雨飄搖·零二 就在步驚川以為會平靜一段時間的時候,變故猝然而至。 碧華閣的驚變后,無數個宗門的長老回到了他們所在的宗門,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徹查宗門上下。 無數個大大小小的宗門當中,竟是在隱蔽之處尋出了那變異的食夢蟲,而他們日夜相對的同門,竟是有不少人,悄然被傀儡取代。 那變異的食夢蟲,后來由碧華閣的宇文適比對,那食夢蟲會在人不知不覺間,吞噬其記憶,成為如碧華閣暗道之中那些無知無覺的人。 識海受損,從此便是一個任人宰割的失智之人,一身耗費心血修煉出來的修為都化作了他人血餌。 此變故一出,整個修真界嘩然。更是有不少人將矛頭指向了碧華閣,認為是碧華閣一手造就這等局面,然而如今的碧華閣,連同宗門內掃灑的仆役,只不過剩下寥寥百人,如何抵得住這排山倒海的口誅筆伐。 三宗之一竟是被這小小的食夢蟲攪得如日薄西山,不復當年繁華。 而正當眾人們好不容易從這場變故之中冷靜下來后,卻忽然發現——那些識海受損的修士,仿佛是受了什么召喚那般,一夜之間全部都無影無蹤。 這叫他們又陷入了新一輪的惶恐之中,因為同為見識過那魔傀的人,他們十分清楚,那些修士失蹤之后都會成為什么。 然而,如今那些人到底去了何處,他們卻也無處可尋,自那一夜后,那些人留在宗門之中的魂燈便都熄滅了,這下徹底無法追查。 陵光發動了所有她能夠尋找的鳥雀,去各處尋找那些人的蹤跡,只是這萬千雙無處不在的眼睛,都無法尋到半分蹤跡。 這下,步驚川不得不信,這些人之所以消失,恐怕是早就如那日在陣法之中的那些修士那般,成為了那陣法的一部分。 而除卻碧華閣,別處本不該有那陣法的才是。而離開了那陣法,背后之人又是如何將那些人在一夜之間都化作陣法的一部分? 可這些他都無暇顧及了,因為陵光派出去的鳥雀,雖未尋到那些失蹤修士的下落,卻還是發現了不少魔修的蹤跡。 “我要回去白虎域了?!鼻锇卓聪蛩哪抗庵杏胁簧?,有歉意,更多的,卻還是堅定,“陵光說在白虎域見到不少魔修,若是放任下去,唯恐生變?!?/br> 步驚川點了點頭。他清楚,眼前這個人雖是他的秋白,卻是守護著這世間的監兵,他還有一個偌大的白虎域要守護,不可能日日都留在他的身邊。 他們身上都有著各自的擔子,若是他們想走下去,卻又不能將這擔子放下。 在他們的肩上,是這塵世,是千萬家,他們也無路可退。 “好?!辈襟@川只應了這么一聲,沒有過多挽留的話語,因為他清楚,秋白需要的,從來都不是挽留,“小心你身上的血孽?!?/br> 他叮囑著,走上前去,在秋白唇上落了一吻,“平安回來?!?/br> 秋白沒有說話,只按著他的后腦,加深了與他的這個吻。 一吻畢,秋白后退了一些,與他額頭相抵,那雙銀色的眼中有了別樣的情緒,“有時候我也會想,若是我沒有融合,或許會是件好事?!?/br> 步驚川抬眼望著他,目光之中不見喜怒,叫秋白莫名有些心虛,便聽步驚川輕嘆一聲,“怎么忽然這么說?” “若秋白與監兵不是同一人,或許還能陪你?!鼻锇讎@了口氣,“而不是像現在這般,若是你有什么事,我只能在遠處干著急?!?/br> “別說得我好像沒有自保之力似的?!辈襟@川笑了笑,“若是你這般想,監兵恐怕會傷心的?!?/br> 秋白愣了愣,似乎未曾想過監兵也有會被關愛的那一日。 “好了,別多想?!辈襟@川輕聲道,“我會是你最為堅強的后盾,而不是需要你分神庇護的軟肋?!?/br> 距離秋白離開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半月。 這半月間,秋白時不時地與他傳訊,同他談起如今白虎域的混亂之處。 星斗大陣的效力在衰弱,他千年前祭陣的那一次能量,已經被消耗得所剩無幾。若是再這般耗下去,星斗大陣消亡恐怕都是遲早的事。 如今白虎域情況雖然不明朗,但好在只是都是些散兵游勇,并未有修為太強的魔修,因此秋白需要動手的時間也不多,更不需要憂心血孽。 更何況,如今他人魂與獸魂齊全,更是全盛之時,那血孽自然被他壓制得不敢動彈分毫。 一切似乎都在他們的預料之內,并沒有什么意外發生。 然而,步驚川的心口,卻又再一次絞痛起來。 他發作的時候恰好是在與秋白閑聊,他們二人仗著靈力充沛,加之秋白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界河邊緣梭巡,算不上緊張,因此能夠幾乎全天聯絡對方。 哪怕二人不說話,只是聽著對方的呼吸聲,都能夠有著無比的安定感,仿佛對方還在自己的身邊一樣。 這些時日下來,秋白已經將白虎域來回巡了不下十回,那些魔修也都知曉了他的回歸,于是也選擇不觸他的霉頭,不再露面。因此秋白閑得很,一心關注著步驚川那邊的動靜,只是步驚川氣息的最開始的細微變化,都被他迅速地捕捉到了。 秋白有些緊張,連忙問道:“你怎么了?” “星斗大陣出問題了?!辈襟@川按住心口,稍稍平復氣息,經歷過如此多次死咒的發作,他幾乎是即刻便知曉了這等痛楚對他而言意味著什么,“是死咒,恐怕是又有了什么意外?!?/br> 他說完,又艱難地喘了一口氣。這次的發作來得突兀,似乎是因為他自己太久未感受到這死咒的存在,疼得他幾乎每個字都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般。這死咒仿佛是存心叫他經歷什么酷刑,在那等最為錐心刺骨的疼痛消退后,隨之而來的便是纏綿的痛楚,叫他久久未能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