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玉 第161節
這三日里,雷劫的動靜如此之大,自然是再掩蓋不住的。附近不少修士聽到動靜后紛紛前往,甚至有些遠在千里之外的修士,在聽到消息后,不遠千里趕到此處。此刻,盤踞在金秋殿附近的修士、正在趕來的修士不知幾何,蘇長觀在這心思各異的人群中,半個字都不敢多說,生怕泄露一星半點的訊息,影響到在雷劫中心的二人。 劫雷的數量騙不了人,這些修士當中定不乏見多識廣之輩,他們定然能夠看出這雷劫的不俗之處。 若是這些人動手……以他一人之力,莫說這人群之中隱匿的那幾位大能,就這些修為與他差不了多少的修士,都足夠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蘇長觀很清楚,他攔不住這些人。因而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又不能聲張半點。他只能混在人群之中,裝作是那些不懷好意的人之中的一份子,好試探這群人的打算。 不知東澤和衍秋的情況如何,眼下人多口雜,他不敢離得太近。 北斗星城在眾人口中,幾乎是等同于傳說的存在。無數修士知曉其存在,都說那是云集天下人族氣運之地,聚天下靈氣,庇佑人族千秋萬代,這等無上力量,叫無數人趨之若鶩。 只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正因這力量太過惹眼,北斗星城的老城主們當年才決定設下陣法,叫北斗星城消失于眾人眼前。 隨著時間推移,北斗星城再無驚世之舉,于是北斗星城逐漸淡出眾人視野,被新的存在所取代。唯有談起那些過往的傳說時,才有人偶爾會提起。 這也是當年那七位城主所樂意見到的局面。 在那些傳說中,北斗星城其實并不算是出彩的一個。天底下蹤跡難覓的城池數不勝數,虛無縹緲的傳說更是不計其數,北斗星城的存在逐漸成為了不可考證的歷史。 這世間代有才人出,就連曾經那曾經談之令人色變的七位城主,也逐漸被人淡忘,世間更是無人還記得北斗星城的過往。 而有關于北斗星城之下的秘辛,大多數都是蘇長觀從東澤口中得知的。 他也是和東澤熟悉后,才得以知曉北斗星城的確切所在。那日,他直到踏入了北斗星城,才敢肯定,這傳說中行蹤成謎的北斗星城竟是真的存在。而更叫他大跌眼鏡的是,北斗星城之中住著的,竟是一群毫無修為的凡人,他們同北斗星城之外的凡人那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耕作養活自己。 然而此地的凡人受地下靈脈的靈氣浸染,壽命竟能直逼金丹修士。這般奇異之處,若是傳出去,恐怕得引起不小的轟動。 凡人與修士外表并無太大差異,只是體內的經脈天生有強弱之分。經脈過弱的普通人若是潛心修煉,或許能夠引氣入體,然而經脈若是太弱,則會導致無法承受過強的靈氣,輕則經脈斷裂,重則危及性命。 因此,用修士的手段與丹藥為凡人延壽,通常是行不通的。 不少修士問道,是為了有朝一日脫離天道,與天齊壽。而若是被人知曉了,生活在北斗星城的人,能不費吹灰之力擁有與金丹修士齊平的壽數,恐怕整個兒北斗星城都要被人踏平。 而北斗星城的居民能夠有如此悠長的壽命,則恰恰證明了北斗星城的奇異之處,這等機緣,不能輕易暴露在世人面前。 至少,也不該是蘇長觀跟前,這些不懷好意的修士面前。 北斗星城的居民,大多數都還是凡人。他們在這些修士跟前,恰恰如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若是遇上修士大舉侵入,他們根本沒有反抗的可能。 可這北斗星城的事,怎么都輪不到他來管。更何況東澤如今情況不明,他有些六神無主,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當蘇長觀為難之際,忽然察覺到一道熟悉的氣息正在向自己靠近。 他心中一喜,登時找到了主心骨。他抬起頭,小心地朝四周掃視了一圈,驚喜道:“師姐!” 朗月明顯然也是察覺到了此處情況的異常,今日來時也未穿著一貫愛穿的紅衣,反倒是穿上了素色的衣衫,在此處倒是顯得不那么引人注目。這落到蘇長觀眼中,又是新的驚喜。 朗月明先是四下打量了一圈,確定附近那些有意無意看向這處的人修為都不如自己后,才從懷中取出一個陣盤,激活其上的隔音陣法。 做完這些,朗月明的目光才回到蘇長觀身上。 她將蘇長觀上下打量了一圈,這才道:“這回出來還是全須全尾的,出息了?!?/br> 蘇長觀嘿嘿笑了兩聲,道:“勞師姐記掛?!?/br> “為何北斗星城這處會如此異常?”朗月明不與他繞彎子,單刀直入問道,“這處距離步道友所在的北斗星城不遠,他應當知曉此處異常,步道友又在何處,為何不露面?” 她頓了頓,又問道:“莫非此事與他有關?” 朗月明還是如往常那般一針見血,一眼便看清了如今局勢,問出的問題也是關鍵所在。 蘇長觀知曉此處的事情瞞不住師姐,也不想瞞住師姐。 只是蘇長觀心中還有另外一些微微的失落,他垂了下眼瞼,極快地掩藏好自己的情緒,才道:“師姐說對了?!?/br> 于是,他便將自己三日前尋找東澤、又恰好見到劫云出現的事情,同朗月明都一一交代了。 最后,他道:“此次雷劫應當是同衍秋有關?!?/br> 見朗月明面上的詫異,蘇長觀甚至有些慶幸,萬幸他還可以同知情的師姐說起此事,只有他一個人驚訝,著實有些孤單。 朗月明自是知曉衍秋存在,只是她還是覺得有些奇怪,“若是我沒記錯的話,衍秋今年的年齡只有十八?如此早便開智引來雷劫了么……” 說著,她又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步道友在想什么,竟是連雷劫都想幫著它承受了么?” 她的疑問自是無人能夠回答。 蘇長觀交代完此地事情,見朗月明又皺著眉頭,望向北斗星城的方向。 他不想朗月明總是盯著那處,鬼迷心竅那般,伸手拉了拉朗月明的衣袖,“師姐便不關心我如何么?” 他按捺自己許久,已經許久未做過這般動作,此時又是沖動之下,一時間有些后悔,生怕師姐覺得自己冒犯。 朗月明的眉心下意識一蹙,張了張嘴,似乎正準備要說什么,又忽地一頓。 以蘇長觀對朗月明的了解,朗月明向來不愛說廢話,她這時候或許會回答上一句“莫要胡鬧”,可朗月明說出口的卻是:“你……如何了?” 蘇長觀愣在了原地。 見他這般反應,朗月明面上閃過幾分惱色,極快地移開了目光,沒有再看他。 可蘇長觀卻覺得自己宛如站在云顛,有一種不真實的、輕飄飄的感覺。 他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飄飄然道:“謝師姐關心,我很好……” “這些回去再說?!狈路鹗菫榱私o自己找補,二人沉默許久后,朗月明忽然開口。 “好?!崩试旅鏖_口,蘇長觀自是無有不應的,他欣然答應,又怕朗月明覺得自己回答得太過敷衍或是不經思考,又補充了一句,“我都聽師姐的?!?/br> 朗月明面上閃過一瞬的不自在,似乎是有些不習慣他這般態度。 二人正沉默著,忽然察覺到身側的修士們蠢蠢欲動起來。 蘇長觀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圈,發現這些修士們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一處。他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不出所料地發現那正是金秋殿所在。 他心下一緊。 天雷的威勢太過剛猛霸道,加之此次還有東澤在那處,恐怕是東澤出手助了衍秋渡劫,這劫雷的威力比起尋常的金丹雷劫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而,此回劫雷的強勢,這不但會叫歷劫之人更引人注目,甚至還會叫金秋殿的防護陣法岌岌可危。 北斗星城和金秋殿皆是被隱匿的陣法保護著,以東澤的布陣水平,蘇長觀壓根不擔心這些陣法能被外頭的人破解了去。然而此回卻是不一樣,畢竟方才此處才經歷過雷劫,那陣法不知還能不能維持原樣。 那壓抑不住向四下流散的氣息便是證據。他對東澤與衍秋的氣息熟悉得很,幾乎是第一時間便確定了,這泄露出來的,正是他們二人的氣息。 眼下陣法出現了差錯,那么,他二人被找到,恐怕只是時間問題。 若是失了那層防護陣法,這金秋殿恐怕會暴露在這些虎視眈眈的修士眼皮子底下,屆時也不知東澤又該如何應對這些修士。 世間的天材地寶始終有限,道修不但要同魔修爭奪,還需與同道相爭。道修平日里對著凡人尚且會講究幾分道義,然而到了道修之間的相爭,則會及其殘酷。 世間能夠問鼎那無上大道的人寥寥無幾,然而修道之人又多如過江之鯽,世間萬物問道,不過都是在搶那一座通向登天之能的獨木橋。 倘若某一日,有凡人不小心阻在了道修問道之途上,那么大多數修士恐不會再將那什勞子道義。 北斗星城中的居民多是凡人,若是北斗星城不慎暴露在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 后果會如何,蘇長觀不敢多想。 他此刻半點不敢遠離,只怕東澤出來后孤立無援。東澤是他初出茅廬后為數不多認識的朋友,即便因為他的任性與沖動鬧出過不少誤會,卻仍舊不計前嫌助他。 東澤似乎對人沒什么防備心,對他們二人稱得上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因此二人是對北斗星城多少有幾分了解的。 蘇長觀努力回憶著,依稀記得東澤似乎同他說過,北斗星城之上的某個防御陣法在不遠處,只是他在陣法這一道的了解始終有限,只能做到簡單的開啟,卻無法做出更大的用處。 只是……如今人多眼雜,稍有舉動便會被身邊人注意,方才朗月明走近,已經吸引了不少往他們這處的目光了,如今若是再有動作,只怕明顯得緊。 在他猶豫之際,忽然聽見前方的人群之中傳來一陣sao動,一陣無形的威壓正如蘇醒的巨獸,潮水般蔓延開來。 那威壓中的氣息……正是東澤。 人群sao動起來,顯然是將東澤當成得了此處機緣的人。他們或大聲或小聲地罵著,手中的靈器躁動起來。 靈氣悄然流轉,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為可能發生的狀況做著準備。 一直潛伏在遠處的那幾個深不可測的氣息,像是坐不住那般,緩緩朝著金秋殿的方向靠近。 金秋殿的蹤跡恐怕是掩蓋不住了。 蘇長觀無比清楚地意識到,他們或許得做些什么了。 第224章 前塵舊夢·二四·里應外合 在此之前,蘇長觀還有些憂心東澤的狀況。畢竟是承受了不少那般強悍的劫雷,即便承受那劫雷的是東澤,影響也不可謂不小。 所幸以東澤目前的氣息來看,東澤應當是沒受重傷,那氣息雖然比平日里弱了些許,可也足夠威懾眼前這些修士。 來到此處的修士多是些筑基或是金丹期的修士,元嬰期的修士并不多。然而,卻還是有數位出竅期的修士來到了此處。 出竅期乃是在元嬰期之上的境界,這等修為,在道修之中僅有寥寥千人。這等實力,足夠開宗立派,不論走到何處,都能被人尊稱一聲“老祖”。 即便是換了在元嬰期的朗月明,也無法與這些出竅期修士抗衡,在這等局勢下,他二人恐怕難成為東澤的助力。 東澤恐怕要獨自一人對抗這成百上千的修士……光是想到這一點,蘇長觀剛剛放下去的心又懸了起來。 東澤平日里氣息內斂,輕易叫人看不穿他的修為境界。朗月明饒是已經進階至元嬰初期,卻仍是看不透東澤的實力半分。 因此即便是他二人,也不知曉東澤的確切實力。世間奇異的功法數不勝數,多的是看起來高深而背地里卻是個繡花枕頭的功法,可功法這一事畢竟是每個道修自己的秘密,他們向來都很識趣,并沒有過問過東澤的功法與確切的境界。 他們只能另尋突破口。 “你可還記得步道友先前同我們所說的那處陣法在何處?”朗月明的聲音冷不丁在蘇長觀耳邊響起。 蘇長觀搖了搖頭。先前東澤同他們提起的時候也未刻意強調,他只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用知曉這些,加之他一直拿自己是個劍修,以此來當作借口,理直氣壯地說自己不懂。 只是到了如今他才知曉,原來自己也并非如原先想的那般,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朗月明似乎也沒有對他抱有太大的期望,不出所料地見到蘇長觀搖頭,只低低地嘆了口氣。 她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圈,發現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金秋殿的方向時,飛快地抬起手,在蘇長觀額間一點。一點靈識便從她的指尖融入蘇長觀的識海。 在場修為比他們二人高的修士比比皆是,若是使用傳音,保不齊會被哪些修士察覺,唯有這般,才是眼下最穩妥的方法。 識海是修士最為要緊的地方,外人的靈識若要進入,保不齊還需費一番力氣,只是蘇長觀對朗月明毫無防備,那一點靈識沒有絲毫停頓,便淹沒在蘇長觀的識海之中。 那一點細微的靈識指向了一個方向,與此同時,朗月明的聲音也自他識海中響起,“陣法在那處,你先過去,待會見機行事?!?/br> 蘇長觀有些緊張地眨了眨眼,卻又不敢多嘴,欲言又止。朗月明見他神色,便知曉他已經聽到了自己的話語,為了防止周圍人察覺他們建立的隔音結界的不妥之處,朗月明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二人不再交談,遂將隔音結界撤了去。 蘇長觀定了定神,跟在朗月明身后,裝作同別的修士一般,對金秋殿那邊的動靜起了興趣的模樣,慢慢地朝著金秋殿靠近。 另一邊,東澤緩緩地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