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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識玉在線閱讀 - 識玉 第150節

識玉 第150節

    東澤一鼓作氣,手指再度深入心口,可這一次,帶來的疼痛卻不似先前那般可以忍耐。

    人說十指連心,若只是傷及手指,都會疼痛半天,更何況這是直接觸及心臟。這鉆心之痛,非是常人所能忍耐。

    東澤被這疼痛激得整個人幾乎都要蜷縮起來,他疼得彎了腰,端著木碗的左手也一抖,手中的木碗再拿不住,“砰”地一聲第跌到地上。

    他眼前是交織的一片炫光,耳邊開始有嗡嗡的耳鳴聲,他頭皮發麻,渾身上下開始如同篩糠般顫抖。

    隨著這顫抖,鮮血順著他捅入心口的右手流淌,最后再在他手上留不住,“嘀嗒”一聲滴落在地。

    盡管脖頸上空無一物,但東澤仍舊覺得自己如同被數只手扼住了喉嚨那般,喘不過氣來。

    右手顫抖著,本能地想從自己的心口抽離。

    不,不行。他用力地咬住自己的舌尖,迫使自己清醒些許。一個不慎,舌尖被自己咬破,溢出滿口的血腥味,與鼻尖的血腥氣息交織成一片,勉強換回了些許神志。

    東澤不顧自己插在心口的手牽動了傷口,帶來了新一輪的疼痛。

    若是此時放棄,那么自己方才受的痛就白受了……衍秋,衍秋也會因為他的退縮而殞命。

    他強忍著疼痛,維持著右手插在心口上的動作,彎下了腰。

    他將跌落在地上的木碗拾起,在椅子上沒坐穩,一個不慎,跌坐在地上。牽扯到傷口的感覺叫他倒吸一口涼氣

    東澤就著這個姿勢,靠到了床邊,顫抖著手,將木碗遞到自己的心口下方。

    與此同時,右手再度用力,一股裹挾著無限生機靈力的鮮血登時噴涌而出。

    那是他帶著靈脈之力的心頭血。

    他右手分出一股細微的靈力,將那心頭血包裹著,引導著,令得那心頭血落入他手中的木碗中。

    做完這些,他緩緩地將自己的右手從心口處抽了出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右手已然浸滿鮮血,還微微發著抖。

    他害怕自己將這木碗打翻,于是先將盛著心頭血的木碗放在了一旁的木幾上,又撐著木幾,緩緩地站起身來。

    失血過多——尤其損耗的還是心頭血叫他眼前本來稍緩的視線再度發昏,他幾乎是用盡了自己的全身力氣撐在木幾上,才沒有叫自己再度摔倒在地。

    他調整了一下角度,坐在了床上,喘定了氣后,他又取過了一旁的木碗。

    東澤來不及處理自己心口的傷口。左右以他的修為,這般傷勢并不致命,即便不刻意恢復,也就幾日便能痊愈。

    當務之急還是救衍秋。

    他伸過手,浸滿了鮮血的右手掰開衍秋的嘴,左手便將木碗中的心頭血全數灌入了衍秋口中。

    特質的木碗上沒有留下半粒血珠,一點都沒有浪費。倒是他的右手抹了衍秋一身的血,看著還有些駭人。

    左右他已經開啟了陣法,他的府邸暫時不會有外人近來,應當也嚇不著誰。

    這是東澤最后的想法。

    隨后他的手一松,失去了意識。

    東澤被面上一陣濡濕的觸感喚醒。

    那感覺說不上難受也說不上好受,仿佛有什么人在用砂紙摩挲著他臉頰似的。他眼皮沉得抬不起來,腦子猶如一團漿糊,半晌都未反應過來如今的局面。

    心頭血亦稱作精血,乃是人之命魂所在,凝聚了他身上的大部分靈力,因此他取出這滿滿一碗,已經是強弩之末。若是換作常人,這么個取法,到最后恐怕連命都留不住。

    然而即便是他,也難以抵擋這巨大的虧耗。

    好在損失的這些氣血與靈力都能慢慢恢復,只是需要些許時間罷了。

    身子疲憊不堪,竟是連應有的感知能力都弱了許多,他還疑惑眼下是什么時候了,房中仍是漆黑一片。

    他眨了眨眼,也未反應過來自己到底有沒有睜眼,面上濡濕的觸感終于停下了,許是衍秋察覺他醒了,開始輕聲哼哼。

    東澤吃力地抬起了手,摸索著撫上一個勁往自己懷里拱的衍秋,“你沒事了嗎?”

    回答他的是衍秋更大聲的哼哼,似乎還隱約帶了些不滿與擔心。

    衍秋還未能吐人言,因此東澤也不知他是什么情況,不放心地伸手將衍秋渾身上下都揉了個遍,發覺衍秋斷掉的骨頭都已經長好了,這才放心下來。

    果然,帶了靈脈之力的心頭血就是好用。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即便衍秋的出身不同尋常,這算恢復得也極好了。

    只是他現在身子還極為疲憊,手臂亦是強撐著抬起,落到衍秋身上的手更是沒輕沒重的,惹得衍秋不滿地轉過頭來要咬他的手。但是或許多少還顧忌著他此刻狀態不對,那還圓圓的牙尖只象征性地在他手上摩挲了幾下,便又用舌頭去舔。

    “衍秋,現在什么時候了,怎么這么黑?”東澤下意識地問出口,他本意也不是指望衍秋能夠回答,只不過是順口這么一問。

    卻忽然聽見窗外傳來鳥雀的鳴叫聲。他花了些時間分辨,認出那是他院子外的柏樹上的麻雀。那一對麻雀今年生了兩窩幼鳥,第二窩幼鳥離巢離得晚,現在還日日跟在大麻雀屁股后頭。

    每日清晨,這窩麻雀都會這般嘰嘰喳喳地在樹梢上吵鬧一番,再去附近尋找食物。

    東澤心下有些奇怪,怎的今日這麻雀都醒了,天也還未亮?他那日雖然將窗都關上了,可窗紙并不厚,定沒有天光透不進這屋中的道理。

    他將這些雜念一一拋諸腦后,強撐著身子摸索著起了身。

    好在對于修真者來說,即便目不能視,也都能用神識感知周圍的情況,他便是靠著這神識,才安穩地下了床。

    他伸手摸了摸曾經取血的心口,如今那處猙獰的傷口已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皮膚。只不過因為是新長出來的緣故,摸著比別處光滑些,還有些許的癢。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再度觸碰心口處時,他原本已經痊愈的心口卻還在隱隱作痛?;蛟S是那日情急之下也未留手,才會這般。

    忽然聽見窗外的麻雀一片驚叫聲,隨后便是振翅的動靜,便聽著那啼鳴聲越來越遠。東澤將神識向窗外施展,忽見院子外有一只貓,躍上了枝頭,正鬼鬼祟祟地往院子里瞧。

    應當是余嬸家的那只大橘貓,還在心心念念著每日來將衍秋折騰一番。

    可接下來東澤便意識到了一件嚴重的事。這大橘貓向來只有白天會過來,而他如今神識也感知得清楚,他這屋中的窗正大敞著,他的眼前卻仍舊一片漆黑,不見絲毫亮光。

    他這是,失明了?

    第207章 前塵舊夢·零七·同我很像

    雖說失明對東澤來說并非什么大事,然而總歸不方便的。

    一出房門,便是一股寒風撲面而來。

    方才在房中,尚且有保暖的陣法,他此刻一出門,便覺得寒風陣陣。

    雪下得有些大,地上因為無人清理,積了一層厚厚的雪,踩下去時咯吱作響。

    盡管有神識可以查探前方的路,然而他還未完全適應眼前一片漆黑的境況,行動也有些許受限。雖然能夠用神識探路,可他現在實力大損,剩下的那點靈力并不能支撐他長時間放出神識,更別提長時間、大范圍地放出神識了。

    更要命的是衍秋經此一劫,變得更加黏他了。往常衍秋雖然不會長時間走遠,如今卻一直跟在他不足三步遠的地方,還常常繞到他跟前,他一開始還未注意,有好幾回都差點踩到衍秋或是被衍秋絆倒。

    活脫脫的絆腳石。

    從房中走到院子門口的路,往時只需片刻,然而今日東澤只走了一半,卻用了近一刻鐘。

    在又一次差點將衍秋踩到之后,東澤嘆了口氣,終于不再與衍秋僵持。他彎下腰,將蹭著他褲腳的衍秋從地上抱起,又換了個衍秋窩在自己懷里舒服的姿勢。

    衍秋得以靠著他,也不再鬧騰,哼唧著直拿腦袋往他脖子上蹭。

    東澤輕輕拍了拍懷里終于安分下來的毛球,無奈道:“滿意了吧,小祖宗?”

    他緩慢地走向院門,用這剩下的半程路去熟悉這新的走路方式。

    等他終于走到了院門,已是一刻鐘之后。

    東澤不由伸出手揉了揉衍秋的腦門,感慨道:“什么時候你快些長大,能載著我走便好了,也不用這般費力?!?/br>
    回應他的只有衍秋輕輕啃著他伸出的手指。

    得益于外放岀去的神識,東澤察覺到有誰正在朝他的院門走來。

    他此時還未熟練掌握神識對外界的感知,因此只能分辨出來人大約是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女孩,但發現了這些之后,他心中也有了猜測。

    想到這里,東澤不禁彎了彎嘴角,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隨后將籠罩著院子的陣法撤去了。

    他打開院門,女孩恰好走近了,見狀,驚喜道:“城主!”

    是玲玲的聲音。東澤在心中暗道,果然是她。

    女孩快步跑近,“我方才見到護院的陣法撤去了,就猜到是城主出來了!果然!”

    東澤不用看便知曉玲玲臉上定然是掛著燦爛的笑容,他不愿叫玲玲看出他此刻的異常,于是低下了頭,想要如往常那般“看”向玲玲。

    他自認為自己動作做起來與往常一般,卻不知自己的動作透著一股突兀感。

    冰雪聰明的玲玲怎么會看不出東澤的異常,她再開口時,先前聲音中的歡欣一掃而空,“城主,你臉色好差……你的眼睛,是怎么了?”

    被一語道破身體上的異常,東澤沒想到就連玲玲也瞞不住,有些無奈,“我并無大礙?!?/br>
    玲玲自然是不信的,“城主說謊!”

    又聽玲玲沒理會他說的話,自言自語道:“城主可是近兩月未出門了,若是無事,肯定不會閉門不出這么久的?!?/br>
    “竟是已經兩月了?!边@下東澤臉上的笑登時成了苦笑,沒想到就連這么一個小孩都能看出他如今的不妥來,看樣子他如今的樣貌可不好看。

    只可惜他如今雙眼失明,否則真想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到底是什么模樣。

    他自是不知,自己落在玲玲眼中,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就連嘴唇都干裂出了數道血痕。盡管出門前他想起來換了一身衣裳,將先前那身沾了血的衣裳毀尸滅跡,然而終歸失明不太方便,衣帶都系不齊整。更何況,那雙原本清透如琉璃般的眼,如今瞳孔放大,黯淡無光,猶如明珠封塵。

    叫人想看不出來都難。

    “我真的沒事?!睎|澤再度解釋道,“再歇些時候便好了?!?/br>
    玲玲卻聽得直搖頭,“不行,丁先生前些時候回來了,正等著你出來呢?!?/br>
    “丁先生回來了?”東澤心中咯噔一下,開始有些心虛,他有些底氣不足地道,“他不是岀去云游了么,怎的就……回來了?”

    “過幾日便是大寒了,再不久便是春節,他不都每年春節回來一趟嘛?!绷崃嵴f著,自己也開始有些底氣不足,“只是城主剛封閉了院子的半月后,他們擔心城主的情況,就傳信讓丁先生回來了。丁先生說……左右也臨近年關,提前回來便提前回來了?!?/br>
    如今東澤才有了些自己真的閉門不出兩個月的真實感,感慨道:“原來已經大寒了?!?/br>
    玲玲嘟囔道:“也不知道今年丁先生還會想出什么招數來……”

    丁先生全名叫丁鶴行,是北斗星城中最為出色的醫師。因為丁先生是城中少有的修士,因此每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外云游,尋找新的良方與藥草。

    城中的小孩對于丁先生都有股莫名的恐懼。原因無他,丁先生對城中的小孩關照實在是太過了些,每年回來,便會張羅藥房中的伙計給城中的小孩子們熬調理身子的湯藥,而那湯藥又苦又澀,喝完藥后還因為藥性相沖,不讓吃蜜餞,因此是城中小孩們一年一度的噩夢。在北斗星城,丁先生的名號能止小兒夜啼。

    每年春節前,知曉丁先生會回來的小孩都會哇哇大哭,生怕丁先生找上自己??啥∠壬鷮Τ侵泻⑼Q得上是雨露均沾,甚至還會根據不同孩童的體質差異去定制藥方,甚至還會親自做針灸。

    然而丁先生的一片好心,城中的孩童們卻是退避三舍,就連他每年從外頭帶回來不少新奇玩意,都無法抵消自己在孩童們心中的惡名。久而久之,丁先生也放棄了掙扎,干脆地承認了自己在北斗星城中的惡霸地位。

    提起丁先生,東澤也有些頭疼。畢竟他小時候也……沒少吃過丁先生的苦。

    玲玲仰頭看著他,悄悄伸出手拽了拽東澤的衣角,“城主,你在害怕嗎?”

    畢竟在小孩子的認知中,害怕這么一位可怕的醫生,是很正常的。

    東澤咬了咬牙,心說怎么也不能露怯,至少,不能在小孩子跟前露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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