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玉 第149節
他再顧不得琢磨這小白虎的身世,怒意蓋過了他的理智,叫他揪著衍秋后頸皮的手狠狠往地上一摔,接著便是一腳踩上去! 他只覺身前傳來金石相擊之聲,來不及抬頭看,在下一秒,他便被一股大力掀飛岀去,狠狠地撞上了身后玄冰凝成的墻。 同樣被掀飛岀去的還有江極,二人未料到東澤忽然發難,竟讓他二人都無法招架得住,就連一點周旋的余地都沒有,就這般如同破布似的被掀開了。 二人滾落到地上,都摔得七葷八素。江極平日里經常鍛煉,倒是好些,不多時便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呸”地一聲往地上啐了一口血。 阮尤平日里便是五體不勤,這一下摔得結實,叫他好半天都緩不過勁來,眼前一片炫光,耳邊嗡嗡作響。 便在這時,他那不甚清晰的視線中,看到了東澤。 東澤并未乘勝追擊??梢哉f,他們二人在東澤眼前似乎根本都不重要。東澤只彎下腰,伸出了雙手,比劃了數個姿勢后,迅速而又小心翼翼地抱起了躺在地上的衍秋。 卻見東澤在抱起那小白虎后陡然變了臉色,一雙清透如琉璃般的眼朝他們二人望來。那雙眼中無甚感情,甚至看不到憤怒與憎恨,什么都沒有,卻叫人心生怯意。 他們身下、身側、頭頂的玄冰,登時如有生命一般,開始顫動。 身下的玄冰在膨脹,身側的玄冰在聚攏,頭頂的玄冰在下壓,一時間,他們四面八方都被玄冰所封鎖。 阮尤清除地意識到,這般架勢,恐怕東澤連活口都不會同他們留下。 只是此刻那玄冰已然與他們近在咫尺,他們不多時便要成為被玄冰擠壓破碎的rou泥。 然而阮尤膽敢這般囂張,自然是有其底氣在的。 他畢竟還是他師父最為寵愛的弟子,身上放著不少防身的法寶。此刻生死存亡,對面又是鐵了心要殺他的東澤,這下不敢再猶豫與藏私,連忙強撐著一口氣,拉過一旁呆立著的江極,急急忙忙撕碎了一張傳送符箓。 符箓上的符文一閃,二人的身影便在原處消失不見。 東澤見到這二人消失,也未花費力氣去搜尋這二人的蹤跡了。他緩步走近,隨著他的走近,原本立于原處的萬年不化的寒冰開始逐漸消融,待到他走到的時候,那玄冰已然融成一灘水,滲入了地里。 地上,那張方才被撕碎的符箓突兀地躺在原處。 東澤一抬手,地上符箓的碎片便飛入了他手中。 他垂眸仔細看過上面的符文,忽然冷哼了一聲。 東澤握手成拳,將那些破碎的符紙裹入手掌中,頃刻間,那符紙便被他碾碎成粉塵,消散在風中。 “魔修?!睎|澤咬牙道,“我要叫爾等百倍償之?!?/br> 第205章 前塵舊夢·零五 百里之外的山林,兩個人影憑空出現。 二人身上有些狼狽,衣衫凌亂, “這人怎么小氣成這樣,”阮尤恨恨道,“只可惜浪費了一張師父給的傳送符?!?/br> “你惹他做什么?”江極不接話,只打量了他一眼,“你又不是看不出來那人對那畜牲緊張得很?!?/br> 阮尤回過頭來看著他,“那你跟著那個小妞進北斗星城做什么?” 江極自知理虧,便不接話。 阮尤蹲在地上,右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揪著面前的草葉,終于揪得一根他滿意的,塞到了嘴里。阮尤做完這些,這才轉過頭去看江極,打量江極良久,忽然哼笑一聲,“是因為她長得像我jiejie,是吧?” 聞言,江極的身形僵硬了一下,猛地轉過頭去望向阮尤。 “你每次被人說中心事的時候都是這樣?!比钣葏s移開了目光,“你不知道你這樣很容易被人拿捏?” 江極不作聲。左右他已經被阮尤拿捏住了,再被阮尤找到什么弱點也算不得什么。 阮尤看似好意地提醒,實則他自己才是最喜拿這把柄威脅他人的存在。 他有的時候還十分感慨,為何阮尤這般的性子能夠在他師門中長大。魔修不似道修,喜講那些繁文縟節,魔修向來只以實力為尊,能制住魔修的把柄,除卻性命之憂外,都極少。 可他再看一看自己,師門中的那些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能夠容忍阮尤如此之久,說不定便是有與他一樣的理由。 待到阮尤終于覺得沒意思閉嘴后,江極這才開口:“以后別再過來了?!?/br> 阮尤挑眉看了他一眼,“以后不過來?你不去看那個小妞了?” “這城主實力非同小可,你我如今皆不是對手。他施放陣法的手法有蹊蹺,此次我等能夠走脫,還是靠著出其不意,下次恐怕沒這么順利了?!苯瓨O看樣子是極為想要阮尤放棄對北斗星城的探索,竟是罕見地說了這么長的一句話。 阮尤面上浮現幾分不服氣,“我們靠的是出其不意,他何嘗不是靠著出其不意?!?/br> 話雖如此,他將口中叼著的草穗捻下來,又站起身來。 可他站直了身子,又放眼遠眺著北斗星城的方向,不動了。 這傳送符畢竟能力有限,只能將他二人送出有限的一段距離,他們如今離那北斗星城已然有百里。然而修真界能者甚多,大能若是御器而行,轉眼便能過千里,這百里距離,只能作他二人逃命之時喘息之用。 江極許是有些急了,催促道:“眼下我二人尚能走脫,可若是那城主得了空,你我二人恐怕再沒有機會走脫?!?/br> “行行行,”阮尤這才將手中的草穗扔下,不免抱怨著,“你怎么比我姐還啰嗦?!?/br> 以江極的性子,阮尤平日里說他什么也不會太過在意,然而這回阮尤卻是提了不該提的人。 江極的眉頭微微皺起,“若是可以,我也不愿多言?!?/br> 他見阮尤面上又浮現出那股熟悉的不耐,仍是忍不住道:“但凡你當初能夠聽進優姐的一句話,也不至于……” “得了吧,這么愛聽死人說話你倒是自己去聽??!”一向嬉皮笑臉的阮尤卻忽然爆發了,他惡狠狠打斷了江極的話,“一個個的都把阮優掛在嘴邊,她死了倒是沒見到你們誰跟著去死?!?/br> 江極被他打斷了話語,面上也不見有多慍怒,只靜靜看著他。江極并未因為他冒犯的話語而變臉, 這讓阮尤心頭無名火氣,他總覺得被這般包容的目光看著,像是在看一個胡鬧的小孩那般。師父是這樣,阮優是這樣,江極還是這樣。 “現在,別再讓一個死人煩我了?!彼淅涞貋G下一句話,轉過身去。 這已經不是第一回 了。他二人之間但凡提到阮優,最終便只能落到不歡而散的下場。 江極見他走向的方向是魔域,心知阮尤多少也是將他的話聽了進去的,不由松了一口氣,快步跟上。 二人身影消失在原地,然而追兵遲遲不來。 東澤現在哪還顧得上這兩個魔修,他現在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衍秋身上。 衍秋自他撿回來之后受過最重的傷便是前些日子跟著村里的孩童去捅馬蜂窩,那些孩子捅完便跑,剩下衍秋一個跑不快又呆呆傻傻留在原地。被激怒的馬蜂自然便一窩蜂涌上去,往衍秋身上蟄了七八個包,叫衍秋身上腫了好幾天。 那會兒衍秋因為蜂毒作祟,日日睡不好,非得賴在東澤懷里,稍稍動一下便疼得嗷嗷叫,著實是把“嬌氣”寫在了臉上。 那時候東澤還以為撿回來的是個女孩兒,便想著嬌養一點也無妨,誰知城中的醫師看過后,一臉沉痛地同東澤說,衍秋是個男孩。 東澤雖然震驚于自己的判斷失誤,然而平日里慣著也習慣了,便這般一直寵著養了下去。 將衍秋慣得久了,便養成了每回衍秋受了點什么都會嗷嗷叫的習慣,每一次鬧出來的動靜都比傷的地方大,東澤雖然無奈,卻從未糾正過衍秋的行為。 可這一次,衍秋安靜得過頭了。 就連輕輕的哼哼聲都沒有,小小的軀體蜷縮著,若非其上微弱的起伏,東澤甚至不知道他還活著。 盡管方才東澤已經及時出手,然而卻并未來得及完全制止阮尤的動作。阮尤是金丹期的魔修,加之阮尤并未完全收束住自己的魔氣,因此盡管只是簡單的摔打與踩踏,阮尤的動作間都攜了魔氣。 衍秋雖平日里看著活潑好動,然而只有東澤自己才清楚,衍秋身子其實十分脆弱,每日里黏著他,不過是因為他的體質特殊,身上隨時隨地都能散發出靈氣,因而能夠溫養衍秋的身子。衍秋年紀雖小,卻也有了趨利避害的本能,因此十分喜歡在他身邊,東澤久而久之地,便習慣了自己身邊有著這么一個鬧騰的家伙。 然而今日只是他稍微走開了些…… 也該怪他,他對陣法看護不嚴,竟是讓魔修深入到此處,而后竟是連魔修在此布陣了也無知覺。衍秋負傷,更應該怪他。 他低低地嘆了口氣,眼前的醫師也嘆了口氣。 二人的嘆息匯到了一處,醫師斟酌了許久,才開口道:“魔氣入體,加之被這般大力摔擲,二者若只有其一尚且好說,只是這一道出現……非是我等凡人之力可解?!?/br> “好,我知道了?!睎|澤面上有些許疲憊,“辛苦陳叔了,我再想想辦法?!?/br> 第206章 前塵舊夢·零六·傾力相救 東澤并非醫師出身,因為出身的關系,他對醫道甚至稱得上是一竅不通。他對陳叔說想想辦法,卻也只能干坐在床前,一坐便是一夜。 一夜過去,卻也還是未想到有什么好的辦法,而衍秋的呼吸卻越來越弱了。 東澤心有不甘,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對這修真界知之甚少,也不知哪位醫師能夠解決眼下這情況,再加上衍秋身上骨頭都斷了不少,不能隨意移動,他自然不敢帶衍秋出北斗星城尋醫。 衍秋平日里都以靈石為食,這北斗星城底下便是靈礦,衍秋留在此處,還能受一些靈氣的滋養,吊著最后的一口氣。 城中不少孩童與大人都知曉了此事,陸續前來探看。他們都說“衍秋會好起來的”,然而只有一直陪在衍秋身旁的東澤才知道,衍秋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地衰敗下去。 便如受到雪花侵蝕的紙絹花,雖然不明顯,卻在悄悄地消失。 這個念頭叫東澤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 他做好了衍秋會陪他很久的打算,亦知曉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中衍秋還會調皮搗蛋,然而卻從未想過,衍秋會死。 衍秋還這么小,人形都還未化出來,連一個完整的四季都還未經歷完,便…… 東澤用力地搖了搖頭,阻止自己想下去。 這般干等下去也不是辦法。他閉門謝客,不再讓任何一人進入他的府邸。 當他掩上房中門窗時回過頭來,恍惚間還以為衍秋能夠如往常一般,在他床上撲騰。然而再定睛看去,卻是衍秋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 東澤走近了些許,用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衍秋的臉頰。 如今他不能離得太遠,畢竟衍秋的身子還需要他身上溢散出來的靈氣的滋養。 東澤伸出去的手指猛地一頓,忽然想起自己剛帶衍秋回北斗星城時,衍秋曾經也將他的手指當作食物啃食。只是衍秋那時候連牙都還未長出來,奈何不了他罷了。 他平日里的靈氣既然能夠給到衍秋靈氣的滋養,這是因為他體內有靈脈的緣故,那么若是他引得靈脈的力量出來,想必能夠幫得了衍秋。 然而他先前只會使用這靈脈的靈力,卻不知曉該如何將其引出體外。 這靈脈便是他的心脈,那么…… 東澤想起先前曾聽師父們提到過,有些惡靈喜歡吸食人的心頭血,因為心頭血乃是精血。換作常人,精血之中蘊含了最為濃烈的生氣,而修士的精血,除卻生氣外,還有極為濃厚的靈氣。 那么照理來說,在他的心脈部位取出來的血,靈氣與生氣也最為濃郁。 他不會如醫修一般驅使靈力,替衍秋療傷,那么他的心頭血既然含有靈脈之力,是不是就能彌補他此處的不足? 既然想通這一點,東澤便不再猶豫,轉身取得一個木碗,又坐回到了衍秋床前。 他以指為刃,刺向自己的心口。 他還是第一回 ,作出這般舉動,多少有些下不得手,然而在看到床上躺著的無知無覺的衍秋后,他咬了咬牙,閉上雙眼,同時,手上微微用力。 只聽“嗤”的一聲刺破皮rou的悶響,他刺向心口的手指觸及到了溫熱粘稠的液體。這只是普通的鮮血,若要取心頭血,還得再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