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玉 第48節
下面這個白衣人……秋白這是來找他了嗎? 但他又極快地否決了自己的想法。秋白不喜人多的地方,知曉他出來了,也應當不會特地來找他。 更何況……他也不見得秋白有多在意他,又怎么會特地出來尋他? 樓下的身影似乎是為了印證他想法似的,還不待他仔細辨認,便轉身離開,傾刻間匯入人群,失了蹤影。 步驚川搖了搖頭,這世上穿白衣的人多著,他許是認錯了。 思緒被打亂,他回想起樓下的那個身影,不自覺地喝多了幾杯。 他酒量不好不壞。以前步維行有時候會溫上一壺酒,給他喝上幾口,因此他也不會一杯倒,對酒還是有幾分抵抗力的。 只是他中午吃的不多,晚上又只吃了幾個下酒的小菜,別的時候都凈喝酒去了。因此待到他回去的時候,腦袋未免有些暈乎乎的。 這安云樓腳下,有一條小道,有好幾家酒鋪,酒香四溢,熏得他醉意更甚。 他的腳步卻很穩,絲毫看不出他是喝過酒的人。只是感覺自己像是喪失了思考能力,走回去的路上仿佛不是他自己走的,而是他自己在隔著什么東西cao控著身子似的。 這般恍惚的狀態在他踏入客棧房間的時候戛然而止。 他剛推開門,便見到茶桌跟前臥了一個白色的身影,步驚川一驚,酒頓時醒了大半。 他快步走入房中,才發現茶桌上擺的不再是茶,而是酒。 他深深呼吸了幾下,才分辨出房間中的酒香,正是來自茶桌上那個開封的泥壇。那酒壇上貼著的紅紙,上書一個龍飛鳳舞的“豐”字,那字寫得格外有特色,叫人一眼便認了出來——他記得分明,前不久他還在安云樓腳下的小道中見過。 他無暇思考這酒是從何處來,急忙彎腰查看秋白的情況。盡管秋白現在眉頭緊皺,呼吸卻綿長有力,不像是出事了的模樣。確定秋白無事后,才松了一口氣。 秋白應當是……醉了。 至此,懸起的心才放下大半來。 秋白很少喝酒,步驚川也未同他共飲過,只知道秋白酒量似乎不是很好。這還是自他十四歲生辰那年,第二次看到秋白喝醉。 秋白趴伏在桌上,枕著一只手,只露出小半張臉。似乎因為難受,眉頭微微皺著,眼睫微微顫抖,似乎睡得不是十分安穩。 看到那安云樓腳下酒鋪才會有的酒壇,步驚川怎能不知曉秋白方才去了何處。 秋白……竟然真的去找過他…… 意識到這一點后,步驚川的嘴角不斷上揚,最終壓抑不住,輕笑出聲。仿佛有一種得償所愿的歡欣,籠罩在他心頭。 步驚川彎下腰,從背后攬住了秋白。側首將耳朵貼在他的后背,去聽秋白的心跳聲。 秋白前所未有的乖順,給了他偌大的膽子,用這般姿勢同秋白親近。不知過了多久,步驚川才伸出一手穿過秋白的膝彎,另一手托扶著秋白的后背,將他打橫抱起。 秋白的身體不是輕飄飄的,而是有一定的重量,卻又不至于太重,叫他完全抱不動。 房中的空間不大,茶桌到床上,幾步便到了。步驚川有些惋惜,恨不得這之間的距離越遠越好。 他戀戀不舍地將秋白安置在床上,替他打了熱水擦過臉,又脫去他礙事的外袍,只留一身里衣。 步驚川自己也迅速收拾完畢,鉆到床上,同秋白一并躺著。 他抬眼望著秋白安然的睡顏,一時間有些想入非非。 秋白時眉頭微微皺起,雙眼緊閉著,又微微張開了嘴,無端透出幾分誘惑來。 方才驚走的醉意,此刻忽然又回籠了。步驚川只覺得腦袋中暈乎乎的,有些情不自禁地靠近了秋白。 二人面對面躺著離得極近,呼吸交融,竟是前所未有地親密。 或許是今日秋白喝的酒太多了,他才會覺得秋白的呼吸間都帶著酒香,竟只是和秋白氣息交融,醉意便又濃烈幾分。 他腦海中一片空白,將二人之間的距離進一步拉近。 他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在秋白眉心落下一個吻。 秋白的唇上還沾著水色,在昏暗的房中發著微微的亮光,步驚川的目光被那細碎的水光吸引,一時間竟覺得那光芒比正午的太陽還要耀眼。 他緊盯著那幾點水色,再度靠近些許。 他的唇終于觸到了那肖想已久的水色,比他想象中更加柔軟,如他意料之中那般,帶著迷人的酒香。 他情不自禁地用了幾分力,從那柔軟的唇間碾過,想要進一步地深入。那柔軟的唇間絲毫沒有設防,令他一路暢通無阻,幾乎就要迷醉于此刻的觸碰之中。 又過去片刻,秋白呼吸受阻,發出了一道略微粗重的呼氣聲。 而正是這細微的聲音,令步驚川猛地回神。 步驚川驚醒過來,猛然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的舉動。 他輕輕觸上自己的唇,唇上還沾著秋白的溫度與氣味,令他無限留戀。 至此,白天時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與渴望,忽然找到了出口,傾瀉而出。 他似乎明白過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 第65章 星城遺跡·零七·是個木頭 第二日一早,步驚川便被街上的響動驚醒。 他迷糊著睜眼,剛想換個姿勢,便查覺得手臂被什么壓住了。 睡意頓時席卷一空,他瞪大了眼,猛然回想起昨夜發生的事情。 一低頭,便見到不知何時湊到他身邊的秋白,臉深深埋在他胸口,腦袋枕著他手臂,身體隨著呼吸有規律地起伏,顯然睡得正香。他方才的那一下動作也沒有將秋白驚醒,只是弄得秋白有些不舒服,動了動,將腦袋埋得更深。 步驚川登時整個人都僵硬起來。 他先前與秋白同床,都是秋白化了獸型,再與他一起睡,從未試過秋白人形的時候二人如此靠近。 ……除了上一次秋白喝醉的時候。 他暗暗記著,以后恐怕不能再讓秋白喝酒了,至少不能在自己不在的時候喝酒。不然,秋白這副模樣若是落到別人眼里,該有多不好。 然而這卻不是眼下最急的事。 他才剛過十八歲生辰不久,正是最血氣方剛的時候。此時正值清晨,他的身體起了些令人尷尬的變化,令他不敢在床上多待一刻。 原先這般反應,在他醒來之前便能消停了去??伤蛞共艅傊獣宰约旱男囊?,此時心儀之人又以這般無害的姿態躺在他懷里,那叫他羞恥的變化甚至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他心中尷尬,顧不得多如今這個難得的機會,只想離秋白遠些,好讓自己冷靜下來。 誰知他剛往后退出一點,秋白便又湊近了些。他退了好幾回,秋白都緊跟其后,若非知曉秋白此刻未醒,步驚川幾乎都要以為秋白是在存心耍他了。 他此刻正躺在床沿,動作再稍微大些便要滾落到床下。步驚川只好僵著身子,維持著這個姿勢。 誰知,他先前的一番動作似乎惹得秋白不舒服了。秋白換了個更靠近他的位置,伸出手攬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口處,輕蹭幾下,又不動了。 步驚川目光放空,心里有些絕望。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竟會遇上這般進退兩難的事,頭腦中一片空白。 二人姿勢便卡在這不上不下的境地,叫他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不知過去多久,步驚川維持原來的姿勢低頭望向秋白。秋白此刻整張臉都埋在了他胸口,只露出一個后腦勺,同他的獸型有幾分詭異的相似。步驚川不由伸手輕撫過秋白的發頂,被那柔軟順滑的手感一下攥住了心神。 他頓時有些舍不得移開手了。 另一只被壓住的手臂因為血液不通暢,有些發麻,步驚川微微動了下那只手,卻不敢太大動作,生怕將秋白驚醒。 見秋白久久不醒,他生出幾分隱秘的情緒來。趁機將鼻尖埋入秋白的發間,近乎貪婪地呼吸著那股熟悉的味道。秋白身上清爽干凈,說不上是什么味道,卻能給他十分的安心。 若是這般的日子能持續下去,不知該有多好。 過了午時,秋白才悠悠醒來。 此時步驚川身上尷尬的反應已經消除,自然有心情,好整以暇地看秋白的反應。 秋白醒來的時候還先往他懷里蹭了蹭,發出一聲輕哼,換了個姿勢繼續靠在他的身上。 步驚川無奈,卻也不打算出聲去催,饒有興致地盯著秋白。 秋白毫無知覺,過了許久也未抬起頭來。 最終還是步驚川忍不住喚他:“秋白?!?/br> 秋白像是被這聲音打擾到了,不悅地伸手推了推他的腦袋,似乎是試圖將聲源推遠一些。 步驚川這回有些忍不住笑了。 他抽出那只被秋白枕著的手臂,活動幾下,道:“已經過了午時,該起來了?!?/br> 這回他動作大了些,接著,便感受到秋白窩在他懷里的身子一僵,他知道,這回是秋白清醒過來了。 這下他再沒忍住笑出了聲,笑得有些放肆。 秋白抬起頭的時候臉上還有些發紅,不知是悶的還是惱的。眼神也不甚清明,還有些發飄。想來昨晚秋白喝的的確是好酒,后勁足,這都到第二天了,秋白身上那股子懵勁也沒散干凈。 步驚川忍了又忍,才沒在看清秋白表情的時候再笑出聲來。 秋白少有這般迷糊的模樣,這樣一幕倒叫他有些移不開視線了。 步驚川輕咳一聲,“還難受嗎?” 宿醉的滋味恐怕不好受,看秋白的面色便能知道。 秋白不說話,只抬起一只手,輕扶了一下額角,輕輕地抽了一口涼氣。 想來是宿醉后頭疼了。 回想起以前也曾見過步維行宿醉后頭疼,岑清聞每回都會替他輕輕按壓太陽xue,替他緩解疼痛。 照著記憶中的姿勢,步驚川的手小心地覆上秋白的額角,放緩了手勁替他按壓。他不敢太用力,生怕引起秋白的不適,而從秋白漸漸放松的身體來看,他這番有樣學樣還是頗有成效。 他感覺到秋白的身體沒這么僵硬之后,又問道:“還疼嗎?” 秋白搖了搖頭,半晌,才沙啞著嗓子道:“好了,我沒事了?!?/br> 說著,便舉起手來,作勢要推開步驚川的手。 步驚川不等秋白動作,便自己縮回了手。 二人之間沉默著。步驚川不想開口問,秋白不想主動講,二人便僵持著。 最終還是步驚川先敗下陣來,他輕嘆一聲,“若是沒什么想說的,那我便先出去吃飯了?!?/br> 昨日的事,他雖能猜得八九不離十,可終歸還是期望秋白能夠同他說清楚道明白的??伤吘惯€是因為自己先對秋白有了疑心,才會支開秋白查探房中,手段說不上光彩,因此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同秋白提起昨日房中有來人的事。 再加上后來秋白去安云樓尋他……他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也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直到步驚川起身洗漱穿衣,秋白都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