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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春心動在線閱讀 - 春心動 第57節

春心動 第57節

    當年拱衛皇伯伯登基的那一戰,范德年和她阿爹一樣功不可沒,只是她阿爹以身殉城,范德年鋒鏑余生,之后便一路高升為河東節度使。

    范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范德年的meimei本是皇伯伯的側妃,后來成了貴妃,開始與皇后嗆聲。范貴妃的兒子,也就是當朝二皇子同樣氣焰囂張起來,常年與性格文弱的太子爭鋒相對。

    她當年在皇伯伯的端王府玩,皇后與太子待她都不錯,她自然不喜范家人。

    姜稚衣壓低聲與元策咬耳朵:“因為我不喜歡他外甥,就是二皇子?!?/br>
    元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舅父跟我說,你小時候喜歡誰就黏著誰叫哥哥,你不喜歡二皇子,那喜歡的是哪位哥哥?太子?”

    “……”她就說舅父不該把她的底兒都給揭了。

    “怎么可能,太子長我快十歲,當時哪里玩得到一處去,只不過太子對我們這些弟弟meimei都很好罷了?!?/br>
    “那往下排,三皇子早年夭折,五皇子比你小上幾歲,與你玩得到一處去的,看來是四皇子?!?/br>
    “……”

    這么聰明別打仗了,去考科舉吧!

    姜稚衣氣哼哼:“都是過去的事了,我與四皇子好多年不說話了!”

    “連話都不說了?”元策點頭,“鬧成這樣,看來有過真感情?!?/br>
    “……你有完沒完啦!”姜稚衣瞪他一眼,“我人都跟你去河西了,你還在這兒計較陳芝麻爛谷子!”

    元策輕哼了聲,沒接話。

    說話間已登上城樓,站在兩丈高的城墻之上,整座四方城一覽無余,一座坊一座坊鱗次櫛比,大街小巷里車水馬龍,行人如織。

    本是為了避開范德年才上來,來了之后還真生出離別前最后一眼的傷情來。

    姜稚衣感懷地俯瞰著這座待了十七年的都城,回頭問他:“你是不是沒登過城樓?”

    “當然,”元策一挑眉,“不出意外的話,手握重兵的節度使之后有生之年都不會登上這里?!?/br>
    “那意外是什么?”

    自然是有一日,節度使帶兵打進長安城——

    元策彎唇:“是你?!?/br>
    姜稚衣笑著眺望向遠方:“不過我也只能帶你看看外城,宮城的城墻就是連我也上不去的了?!?/br>
    是啊,外郭城墻高兩丈,宮城城墻高三丈有余,即使站在這里,也窺不見那座巍巍深宮的全貌。

    那座生殺予奪,惟其所欲的宮殿,被層層護衛在長安城最難攻破的北部正中央。

    元策極目遠眺著那座深宮,瞇起眼,好像看見無數鐵騎飛馳過長安城的街道,踏入宮門,宮墻坍塌,磚石碎裂,宮殿陷入熊熊大火,轉瞬間,一切灰飛煙滅。

    “你看,那是舅父在的崇仁坊——”姜稚衣突然挽過元策的臂彎。

    眼前猩紅的畫面驟然褪去,元策目光一頓,順著姜稚衣所指望去。

    “那是你母親在的永興坊,那是寶嘉阿姊在的勝業坊,那是我七歲以前的家,那是我們一起逛過的西市……”

    元策一眼眼看過去,身側握緊的拳頭慢慢松開。

    “不知下次回來會是什么樣的光景了,”姜稚衣感慨,“今夜長安城舉辦燈會,會特別熱鬧,可惜看不到了,明年今日你一定陪我湊這熱鬧!”

    元策眨了眨眼,沒有作答。

    耳邊喋喋不休的女聲還在為錯失燈會而遺憾著,一個勁兒說著原本今夜該有怎樣的盛況。

    元策垂下眼瞼,望向城樓底下:“好了,范節使已經被你氣走了,下去吧?!?/br>
    出了城門,姜稚衣的馬車與城外的玄策軍會了合。

    穆新鴻已經帶著玄策軍的大部隊先行一步,元策只點了十數個精銳和李答風跟他們同行。

    出城之后走官道,路上不算顛簸,姜稚衣在馬車里坐累了便躺下,躺累了又坐起來看看閑書,或者與窗外的元策聊閑話,到了用飯的時辰,便將提前備好的膳食用馬車里的小火爐熱一熱。不過元策不與她同食,跟士兵們在外吃干糧。

    坐了一天馬車,雖未曾風餐露宿,但身子骨還是有點乏了。

    入夜時分,隊伍抵達驛站,姜稚衣被元策豎抱下馬車,終于伸展開身體,在驛站門外活動起筋骨。

    驛丞連忙迎出來接駕:“郡主,沈少將軍,您二位與將士們的晚膳都已備好,今夜上元佳節,大家快些進來吃元宵吧!”

    驛站本也為過路官員免費提供食宿,不過姜稚衣此行畢竟算是私事,所以已經給沿途各個驛站提前撥下銀錢。

    這驛站仍在京畿附近,因靠近天子腳下,修建得十分闊氣,正值上元,門前和院里都掛了紅彤彤的燈籠。

    姜稚衣和元策一同入里,剛走進院子,忽然聽見一道熟悉的女聲:“真是叫我好等!”

    姜稚衣一愣,抬起眼,看見本該在幾十里之外的寶嘉阿姊穿著一身颯爽騎裝走上前來。

    “阿姊怎么在這里!”姜稚衣驚訝道。

    “這不是沒來得及與你道別,想著過來陪你過個上元佳節?”

    “……”

    如果姜稚衣沒記錯的話,她們姊妹倆昨日應當剛用過一頓盛宴,道過整整兩個時辰的別。

    姜稚衣緩緩回頭,看了眼身后的李答風,輕咳一聲:“哦,是呢,我這一路念著未與阿姊道別,實在遺憾!”

    “遺憾不知道走快些?我騎馬早一個時辰便到了?!?/br>
    “那真是辛苦阿姊在這里守株待兔了!”

    寶嘉一個轉身往里走去:“上房等你?!?/br>
    姜稚衣回過頭:“那李軍醫也跟我們一起去上房用晚膳吧?”

    李答風看了眼寶嘉的背影,拱手道:“多謝郡主相邀,我與士兵們去偏房即可?!?/br>
    姜稚衣輕撞了下元策的胳膊,小聲道:“你的軍令如山呢?”

    元策瞟瞟李答風:“軍令?!?/br>
    李答風:“……”

    元策在原地思索片刻,面向姜稚衣:“既然公主來了,今夜你與公主同住上房,我用過晚膳出去一趟,你早點歇息,不必等我?!?/br>
    “大晚上出去做什么?”姜稚衣失望地耷拉下眉眼,“我本還想著夜里不趕路,我們好歹可以在驛站做做花燈過上元呢……”

    “我提前去看看明日要走的路,你與公主一道過,”元策給李答風遞去一個眼色,“我不在驛站時,你多看顧著些這里?!?/br>
    李答風看著他眼底的正色,點了點頭:“放心去吧?!?/br>
    子時過半,夜涼如水。

    驛站百里之外,遠離上元燈火的荒郊野地,一群手腳戴鐐銬的流放犯在囚衣外披著薄被,背靠樹干,闔眼歇著覺。

    不遠處篝火堆邊,押送流放犯的幾個衙役碰了下手里的酒壇子,仰頭大口喝著酒:“上元佳節,人家都在城里熱鬧,就咱哥幾個命苦,還在這兒押這勞什子人犯……”

    “可不是,你說圣上也真是,這鐘家貪了這么多銀錢,一刀宰了得了,流放什么嘛,勞民傷財……”

    “噓——小點聲,聽說這康樂伯背后有大人物在,就是因為這樣才免了死刑,說不準流放完還能東山再起,都小心點說話,別得罪了人!”

    幾個衙役嘮著嗑喝著酒,喝到快四更天,一個個接連歪倒在了篝火邊。

    鐘伯勇聽著耳邊的聲兒突然沒了,奇怪地睜開眼來,一看篝火堆邊上不省人事的衙役們,拿手肘撞了撞身邊人:“爹、爹……”

    康樂伯驚醒過來。

    “爹,這些衙役好像倒得不對勁啊,是不是酒里給人下了藥,范伯伯派人來救我們了?”

    康樂伯目光陡然一沉,瞌睡瞬間跑了個空,直起腰背來,警惕地望向四下。

    “你范伯伯愿意保住我們的命已是仁至義盡,這里離京城不到二百里,他絕不可能冒此大險……”

    鐘伯勇聽著這話,禁不住打了個激靈。

    從入獄到流放,遭受過非人的折磨,他總算明白他爹當初給他的警告——為何不可去招惹沈元策。

    去年五月,沈元策在河西遭逢生死大難,玄策軍一支主力軍全軍覆沒,原都是他爹的手筆。

    他爹因貪污軍餉,早年間被范德年逮住把柄,自此便在替范家做事。

    他爹做著范德年手下的棋子,已將沈家得罪了個透。他當初竟還為著阿弟一條腿,不怕死地去挑釁沈元策……

    可惜這一切都明白得太晚了。如今除了茍且偷生,留住這條命,來日再尋機會報復回去,別無他法。

    可是此刻,這些衙役實在安靜得太詭異了……

    鐘伯勇毛骨悚然地瞪大了眼:“如果給酒里下藥的人不是來救我們的,那就……”

    “是來殺你們的?!币坏篮Φ哪贻p男聲驀地在背后響起。

    康樂伯和鐘伯勇猛然回過頭去。

    濃黑的夜色里,一身玄衣的少年把著腰間的劍,踩著碎石長草一步步走上前來,一步步被篝火照亮頎長的身形輪廓,照亮那張劍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臉。

    元策:“好久不見,鐘小伯爺?!?/br>
    鐘伯勇一個哆嗦想爬起來,卻因腳上鐐銬打架,踉蹌著一屁股坐到地上,只能狼狽地往后爬去。

    其余幾個鐘家的兒子也陸續醒轉,看見這一幕,齊齊見了鬼似的連滾帶爬。

    “沈元策——”康樂伯從地上站起來,站到兒子們跟前,抬高戴著鐐銬的手,試圖安撫住元策,“我知你對我恨之入骨,但你真正的敵人并非是我,你放過我們,我可以告訴你,這一切的主謀是——”

    “是想要削弱河西勢力的河東,是想要擁立二皇子為儲的范德年,是想要登上大統的二皇子?!痹弑е鴦φ咀∧_步,“這些我已經知道了,康樂伯還有別的籌碼來換你們這么多條命嗎?”

    康樂伯臉色一白,喘著氣道:“我手中還捏著范德年與外族勾結的證據……”

    “范德年要是這么蠢,河東節度使怎么不是你?我們的圣上要是看證據,你為何還能站在這里?”

    康樂伯深吸一口氣:“你、你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就是要我從此做牛做馬給你賣命,我也絕無二話!”

    “這個主意聽起來倒是挺有誠意,”元策一扯嘴角,“可惜我不缺牛,也不缺馬,只想送你下地獄?!?/br>
    盯著元策眼底一閃而過的殺意,康樂伯自知已無說服他的可能,緊張地吞咽著,彎下身去,從靴子里拔出一柄匕首。

    元策輕笑一聲,拔劍出鞘,劍鋒一橫。

    康樂伯握著匕首上擋,還未碰到劍鋒,元策忽然一個鬼魅般閃身越過了他。

    康樂伯大驚回頭,聲嘶力竭:“不——!”

    手起劍落,劍鋒一抹,一帶而過。

    幾個公子哥兒捂著血涌如注的脖子,大睜著眼軟倒下去。幾條年輕的生命瞬間沒了聲息。

    “沈元策——!正月十五燃燈供佛,人在做佛在看,你不得好死——”

    鐐銬叮呤咣啷作響,康樂伯嘶喊著,血紅著眼攥緊匕首沖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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