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動 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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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策淡淡眨了眨眼:“臣應該同郡主有什么瓜葛?” 姜稚衣極輕極緩地點了兩下頭,一雙水杏眼輕輕一眨,啪嗒眨下一滴淚。 元策:“……” “既然沒有瓜葛,你今日為何救我?”姜稚衣含著哭腔,不死心地再問。 “郡主今日倒下之處恰好過我軍營界線,若非如此,臣的確不至于多管閑事?!?/br> 像是一口氣沒緩上來,姜稚衣顫抖著抽了下噎,難以置信地望著他,眼淚斷了線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鐘氏在一旁看得又是莫名其妙,又是心驚rou跳,趕緊勸道:“稚衣啊,要不還是先跟舅母回府去吧,這皮外傷若不及時清理上藥,可是要留疤的!” “留疤就留疤好了,反正我如今也只是個閑事了!” 元策:“……” 鐘氏:“女孩家怎好留疤呢,將來嫁人后夫婿可是會看到的!” “我都已是個閑事了,還能嫁給誰去……” 元策:“…………” 穆新鴻一動不敢動地站在元策身后,悄悄張了張嘴皮:“聽郡主這話意思,難道本該是您娶她?” 元策面無表情看著聲淚俱下的人:“你問我我問誰去?!?/br> 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聲回蕩在帳中,反復沖撞著人的鼓膜,震得人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元策摁著耳根閉了閉眼,面朝鐘氏道:“侯夫人?” 鐘氏昏昏瞪瞪抬起頭來。 天曉得這孩子自入侯府以來就沒哭過,她這當舅母的何嘗不是頭一遭遇到這樣的大場面! 鐘氏略帶尷尬地一笑:“這孩子怎么勸也不肯回家……沈小將軍可有什么法子?” 元策耐心徹底告罄,沉著臉走上前去,單膝抵上床沿,彎下身,手臂從被衾下穿過,正要連人帶被衾一把抱起—— 姜稚衣哭聲一停,抽了聲噎,抬起頭來。 元策一偏頭,對上一雙纏綿悱惻,欲說還休的眼。 眼睛還在哭的人,身體像被什么鎖鑰打開,懵懵懂懂地伸手圈牢了他的脖子。 “……” 默了默,元策被衾下的手慢慢抽回,揚手一記手刀下去。 然后在鐘氏和穆新鴻震驚的目光下,將昏厥的人單手扛上肩膀,大步流星走出了營帳。 第7章 翌日清早,晨曦初露時分。 姜稚衣在瑤光閣寢間床榻上悠悠醒轉,看見頭頂熟悉的、雕梁畫棟的彩繪承塵,眼皮輕輕一顫,眼神瞬間黯了下來。 趴在腳踏守了一夜的谷雨連忙上前,又驚又喜:“郡主您可算醒了!” 卻見姜稚衣平日白里透紅的臉像染了病氣一般灰敗,一雙水杏眼也神采全無,好像丟了魂兒似的,壓根兒沒聽見她說話。 “怎么了郡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姜稚衣雙目失神地抬起手,指尖慢慢撫上心口:“這里疼……” 谷雨大驚失色。 昨日驗傷的女醫士發現郡主后腦勺磕了個包,說診脈暫時不能斷定有沒有內傷,若郡主醒來以后沒有其他不適便無大礙,只需敷藥消腫即可,若有異常則需再行診斷。 不過,醫士說的異常是頭暈惡心、神志不清之類的,怎的這還疼去心口了呢? “奴婢這就去請大夫!”谷雨慌忙站起身來。 “不必了,大夫醫不好我……”姜稚衣氣若游絲地搖了搖頭。 “那誰能醫好您?奴婢去請來?!?/br> “他不會來了,他已經不要我了……” 一滴清淚從姜稚衣眼角唰地滑落下來。 “郡主,您別嚇奴婢呀,誰不要您了?怎會有人不要您呢?” 姜稚衣偏過頭剛要開口,一動脖子卻先疼得呻吟出聲。 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姜稚衣捂著脖子,眼淚決堤了似的往下流:“若非他不要我了……怎會對我下如此重手?” 谷雨拿著帕子慌手慌腳去給她擦淚:“是是是,沈少將軍真是太過分了!您說您遇上那么多山賊也不過磕了個包、蹭破點皮,渾身上下的傷加起來都比不上脖子這一下,竟叫您昏睡了整整十個時辰……” 谷雨嘴巴動得比腦袋快,說到一半才猛地一停:“……您剛說什、什么?” 這、這是“要不要”的事嗎? 姜稚衣顫抖著輕吸一口氣,面露回憶之色:“若非他不要我了,大軍凱旋那日茶樓底下,他看我的眼神為何如此陌生?” 谷雨:“?” “他還用那樣冰冷的語氣問我是誰……” “回京這許多日,他都不曾上門尋我,我去軍營找他,他還讓人撒謊說他不在,故意避而不見……” “昨日我與他當面對峙,他也翻臉不認,好像全然忘了我們的過往……” 谷雨:“???” 谷雨努力跟進著這些聽上去十分熟悉,細想起來卻相當陌生的事,驚得嘴一張差點掉了下巴:“過、過往?什么過往?是奴婢想的那種——過往嗎?” 姜稚衣沒再說話,仰躺著默默流起淚來。 谷雨張著嘴瞪著眼愣了半天,試探道:“難道……您與沈少將軍不是外邊傳言的對頭……?” 她才新來府上幾日,看郡主與沈少將軍分明就是一對冤家呀! 姜稚衣虛弱地抬起一只手,搭著谷雨的手腕坐起來,沉痛地閉了閉眼。 她又何嘗愿意與他當這“對頭”,卻是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在外做戲…… 正是主仆二人各懷心事的沉默之際,一名婢女叩開了寢間的門:“郡主,沈夫人和沈少將軍來府上看望您了?!?/br> 姜稚衣眼淚驀地一收:“什么?何時來的,他在哪里?” 那叫小滿的婢女慢吞吞還沒答,姜稚衣掖著帕子揩揩眼角,又自言自語起來:“他來看我,沈夫人也來了,難道……難道是來提親的?” “???” 一轉眼,剛剛還柔弱如小白花的病美人已經生龍活虎跳下床榻,提著裙裳一陣風似的奔了出去。 谷雨和小滿愣在床邊大眼瞪著小眼,片刻后—— “郡主您的鞋!” 谷雨提起姜稚衣的趿鞋追了出去,追到寢間門口,卻見三名身形彪悍的仆婦圍上了姜稚衣。 “郡主傷勢未愈,這是要去哪兒???”打頭的仆婦殷切笑著。 姜稚衣蹙眉后退兩步,回頭看向谷雨:“哪兒來的臟東西?” 谷雨還沉浸在姜稚衣方才仿佛變了個人的震撼里,一看她來了平日的脾氣差點接不上茬兒,一愣過后才上前:“哪里來的刁仆!郡主去何處還需向你報備?” 那仆婦觍著臉一笑:“自是不需的,只是郡主有傷在身,不宜下床走動,夫人也是關心郡主,才命我等過來照看……” “大夫都沒說這樣的話,我新來不久,竟不知府上夫人還通曉醫術?” “這……夫人也是為郡主安危著想,郡主昨日出門遇到山賊,夫人心里頭跟油煎似的,真真是后怕!眼下外頭不太平,郡主還是待在屋里最為妥當……”那仆婦說著又拱上前來。 谷雨護著姜稚衣,嫌惡地連連后退。 三名仆婦揣著笑臉將兩人擠回了屋,啪地合攏了房門,窸窸窣窣給門上了鎖:“夫人眼下正在正堂待客,一會兒便來看望郡主!郡主且好生歇息著!” 兩炷香后,瑤光閣高聳的院墻下,谷雨扶著長梯,心驚膽戰望著頭頂的人:“郡主,這墻也太高了,您當真要上去嗎?” 姜稚衣頭也沒回,抓著長梯的扶欄毅然決然地一級級踩了上去。 平日里連一?;覊m都入不了眼的人,為了見情郎竟連窗都能爬,墻都能翻了…… 想來夫人派來的那幾個黑心仆婦也是萬萬想不到,向來眼高于頂,自矜身份的郡主還有這樣的一面,根本沒在窗和墻這兩處設防…… 谷雨不可思議地抬頭望著,覺著這一幕怎么瞧怎么別扭。 一轉眼,姜稚衣已經一鼓作氣爬上墻頭,卻停在最頂上一級階梯,一副卡住了的模樣。 谷雨一顆心吊得更高了些:“……郡主,您是不是不會翻墻呀?” 不會翻也是正常的。 不,不會翻才是正常的…… “本郡主翻過的墻比你走過的路還多?!苯梢铝滔略?,蹲在梯子上細細喘了會兒,直起身子往下一望,一陣頭暈目眩,好半晌才緩過這勁兒,抬起腳跨去對面。 金燦燦的小蠻靴在空中懸了半天,愣是沒能踩下去。 怎么翻去對面來著?突然想不起來了。 “……三年不翻,一時生疏罷了?!苯梢伦ブ鰴谟侄琢嘶貋?。 “那您要不還是下來吧!奴婢方才問過小滿了,她說沈少將軍今日不是來跟您提親的,只是探望您的傷勢罷了……” “什么叫罷了?這是他回京后頭一次主動找我,怎能罷了!” 谷雨還想再勸,忽聽墻外傳來一道溫和的女聲:“犬子下手沒輕沒重的,幸而郡主無事……” 姜稚衣身形一頓,貓著腰壓低身子,露了一雙眼探出墻沿去。 墻外斜前方過道上,沈家那位繼夫人正與她舅母并肩走著,一邊走一邊說著話。 兩人身后安靜跟著的,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少年。 這儼然是心有靈犀的雙向奔赴了。 他定是發現她被舅母關在了房里,便像從前那樣來墻外接應她,他果然不會不記得她。 那昨日……姜稚衣思索了下,應當是因為旁人在,他才那般做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