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2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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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壁燈突兀,長風貫入宮墻蕭蕭響。三更天了,裴少淮正打算關上衙房門,靠在椅上小瞇一會兒。 剛走到門前,卻看見院外有個朦朦朧朧的黑影徐徐向這邊走來 ,三更天的夜,連個燈籠都不提。 步履輕得無聲。 待那人走近了,裴少淮才勉強認出來——是吳見輕。他趁著夜黑無人時,披著一身黑斗篷,繞了一圈,從欽天監來了考功司。 前廷衙門,夜里并無人看守。 “裴大人,我可以進來嗎” 裴少淮快快將他請進房,關上了房門。 吳見輕解下黑色斗篷,里頭穿著一身不太合體的官服,上頭紋著欽天監專用的八卦紋路。吳見輕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太過清瘦,讓這身官服顯得臃腫。 吳見輕露出全臉,裴少淮見后,驚詫又有些心疼,上元節那個雙眼清亮的少年郎,如今變得臉色煞白,眼中滋紅,仿佛身子已經疲憊不堪卻一直硬挺著。 再沒了那份眼眸清亮。 熱茶端來,吳見輕沒喝,直說道:“祖父發病的前一日,在欽天監里擺好了觀星陣,準備推測接下來的星象,今夜,星象推測出來了?!?/br> 語氣有些生硬,但裴少淮聽得出,吳見輕善意多于敵意。這份敵意,也許是因為吳見輕猜出了祖父死得蹊蹺罷。 裴少淮很平靜,溫聲問道:“星象不祥,對嗎” “你不害怕” 裴少淮搖搖頭,道:“能讓大慶昌盛的,是人,不是天象。能禍亂眾生的,也是人,不是天象?!?/br> 聽聞這句似曾相識的話語,吳見輕眼神躲了躲,掩住淚光,半晌,他才繼續道:“預測出來的……是‘熒惑守心’?!闭Z氣加重了幾分。 這是自古以來最兇的天象。 火星紅亮,熒熒似火,稱之為“熒”;其位置捉摸不定,時而往東,時而往西,稱之為“惑”。二者結合,火星便有了“熒惑星”的稱謂。 東方蒼龍有七宿,其中第五宿為心宿,由三顆星辰組成,也稱“蒼龍之心”,代表的是當朝天子。 當位置捉摸不定的熒惑星,突然跑到心宿里,且滯留許久,遲遲不離去,此星象便稱為“熒惑守心”。這個時候,“熒惑星”代表的是災星。 《宋書》曰,太康八年熒惑守心,次年,武帝薨。光熙元年九月熒惑守心,十一月惠帝崩?!稘h紀》曰,永初元年熒惑守心,京都饑,人相食……或真或假的史記、星書里,這樣的記載很多。 只要遇到熒惑守心,必定君死民亂。那些不據事實的稗官野史,則又寫得更夸張一些。 自此后,熒惑守心便成了預示天子命運和統治的大兇之兆,什么“朝廷易政,天子易位”、“大臣為變,謀其主,諸侯接起”、“天下大寒大旱,歲饑民困”……皆與熒惑守心相關。 不僅天子害怕熒惑守心,百姓也害怕。 后世早已證明,熒惑守心只是尋常的天文星象罷了。但裴少淮不得不承認,說是妖言惑眾也好,說是迷信無知也罷,這些所謂“天象”、“兇兆”本就是古人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是挑動世人神經的信仰。 在識字者十不足一的世道里,空口白牙去跟世人解釋,星象是假的,兇兆也是假的,必不可能實現。 更不可能打敗對家。 這個所謂“預測”,很可能就是對家設計出來的,畢竟熒惑守心還沒有真正出現。 所以裴少淮神情依舊平靜,他拍拍吳見輕的肩膀,說道:“我已收到你的提醒,至于星象,你如實上稟便好?!?/br> “星象所指jian臣是你,你不害怕”吳見輕又問了一遍。 “不必為我擔心?!迸嵘倩赐倌昀傻碾p眼,真誠說道,“如實上稟預測結果,保護好自己,保護好母親、祖母,這才是你現下需要顧慮的?!?/br> 他不希望吳見輕隱瞞天象而涉險。 再者,對家能把手伸到欽天監,欽天監又不止吳見輕一個臣子,預測結果怎么可能瞞得住。這根導火索勢必會被點燃。 吳見輕面露猶豫、迷茫,他不知道該怎么辦。所有的卦象、星歷,他已經了熟于心,但祖父所說的“觀的是天,守的是心”,他還未參悟透。 裴少淮見他迷茫,問道:“你今日為何過來” “因為祖父幾次說過你是個百年難得的賢臣、能臣,因為……”吳見輕一直在倔犟地忍住傷感,每提及吳監正,眼神里的傷楚都會濃幾分,他道,“因為祖父說過要守住本心,成事在人?!?/br> “你今夜過來,與我說了這些,已經守住本心了?!迸嵘倩慈砗诙放?,重新替吳見輕披上、系緊,道,“記住了,保護好自己?!?/br> “回去罷?!迸嵘倩磁呐膮且娸p肩膀道。 吳見輕點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迸嵘倩春鋈幌氲揭惶幨韬?,他必須提前提醒吳見輕,吳見輕頓住了步子,裴少淮道,“吳監正前段時日曾提過‘五星連珠’的吉兆,此番熒惑守心上稟后,或有人會出言詆毀你的祖父……你需要先隱忍住這口氣?!迸嵘倩吹恼Z氣漸漸放弱,于心不忍。 詆毀什么詆毀吳監正死于謊言,死于天譴。 朝堂之爭對吳見輕而言,很是殘忍。 少年郎再也忍不住,忽地轉過身,把頭埋在裴少淮的肩上,渾身發顫地低聲抽泣,咬著牙不讓哭聲傳出來,guntang的淚水濕透了裴少淮的衣裳。 “我再也沒有祖父了……”吳見輕哽咽道,“我一點兒都不想穿上這身官服,一點兒都不想?!?/br> “會過去的?!迸嵘倩粗荒茌p拍少年郎后背安慰道。 吳監正把孫兒教養得很好,好到裴少淮眼眶跟著泛紅。 最后,吳見輕抹干眼淚,從懷里取出一封信,遞給裴少淮,道:“這是從祖父遺物中找到的,是寫給裴大人的?!倍蟪鲩T,消失在了夜色里。 信封已經被拆開過,說明吳見輕私下已經看過這封信了。 裴少淮打開信讀完,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信中用語有幾分輕快,寫道:“……吳某倘若遭遇不測,也非大人之過,請大人無需介懷,吾乃是為大慶之太平昌盛而逝,還望大人成全吳某的這份私心大義?!?/br> “……見輕年歲尚小,心智未全,遠未成才,還望大人能夠幫著提點一二,叫他不要行錯走偏?!?/br> 裴少淮把信折成了元寶狀,走到庭院里,對著滿天的星辰,點燃了這只紙元寶。 一陣夜風吹來,點點紙屑火星隨風吹向空中,短暫與星辰同亮了一瞬又熄滅。 裴少淮從不是在單打獨斗。 第237章 暗夜里的星光,它自天上來,自然也要回到天上去。 吳監正遺下這封書信,便說明他早已察覺到危險,或是有人脅迫過他,要他以星象造勢。 裴少淮想去見皇帝,但他不能去。 宮中藏著一股勢力,他們如燈下黑影,匿跡潛形。他們能躲過南鎮撫司的追查火燒乾清宮,還能把手伸到欽天監,絕非一日之功。 如此情形下,任何一個多余的舉動,都可能導致打草驚蛇、鳥去巢空。 接下來,裴少淮與皇帝之間,只能憑著默契行事。 回到衙房里,裴少淮看著窗前燈盞怔怔出神,其實他心底并非那么踏實。因為他不知道,倘若真有熒惑守心,倘若形勢所逼,皇帝最終會如何選。 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天下太平相比,區區五品小官似乎不足掛齒。 皇帝曾說過,不管再暗的夜、再大的風雪,也會有一盞燈送裴少淮出宮。 裴少淮更希望自己手里提著一盞燈,這盞燈叫做“民權”。天權惑人,皇權懾人,官權依仗皇權、又制約皇權,使得這盞燈夾縫求存。 其實裴少淮可以先退一步,退一步隔岸觀火,等形勢明了再做抉擇,以此保全自己。但隔岸觀火的代價是火勢越來越大,殃及池魚。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希望放出來的“鹿”,能夠把背后的饕餮大蛇引出來罷。 …… 翌日,欽天監的密疏上呈天子。天氣卻格外晴朗,久違的暖陽驅走了暮春的寒氣。 裴少淮早早歸家,與家人一同用了晚膳。 “大哥今日好似有心事?”飯后,兄弟二人在庭中散步閑敘。 裴少淮笑笑掩飾道:“哪有什么心事,無非是宮中形勢不定,心中有些不安罷了?!彼D移話題問道,“近來北疆形勢如何?” “順順利利捱過了一年長冬,軍餉充足,又有茶馬交易牽制著,一切平穩?!迸嵘俳虻?,“大哥怎么突然問起了這個?” 眼下朝中關注的重點并不在北疆。 “不可掉以輕心?!迸嵘倩吹?,“有時候,能讓韃靼沖破邊防關卡的,不是他們所向披靡的戰馬,而是大慶的內亂、民心不穩?!?/br> “大哥意思是,北疆要防的不只是韃靼南侵之心不死,還要防秦晉之地生亂而失守?”裴少津神色變得認真起來,繼續道,“穩軍心,也要穩民心?!?/br> 裴少淮點點頭,道:“朝廷修改馬政之策,收回了肅王、晉王侵占的草場,也要防著他們心生不滿,與敵里應外合?!?/br> 太仆寺卿陸嚴學是少津的岳祖父,兵部尚書陳功達、閣老張令義又十分賞識少津,裴少津一直在往“兵家”這條路走。 “你要把心思多放在這上面,遇到事情多與張閣老、陳尚書商量,只要守住了北疆、東海,朝廷的動亂才不會引發為戰亂?!迸嵘倩刺狳c道。 “我知曉了,大哥放心罷?!辈恢獮楹?,裴少津總覺得大哥今日說話怪怪的。至少平日里,兄長不會明晃晃同他講這些,只會稍加提點,讓他自己想明白。 裴少淮緊接著又說到海防上,他問少津:“上次大姐回來,是不是說大姐夫、言成去了河間府,和倭國的外使們周旋?” “是有這么一回事?!?/br> “下回見到大姐夫和言成,記得再提醒他們一句?!迸嵘倩吹?,“倭國雖研學我大慶之禮儀教化,卻改不了他們的貪性獸心,本身便有慕強欺弱的劣性在,與他們周旋時,千萬莫被他們表現出的服帖、虔誠所迷惑?!?/br> 繼而說到東海防御上,裴少淮道:“長江淮河水系乃是大慶漕運的命脈,有cao江都御史、應天巡撫、鳳陽巡撫三位大員鎮守,他們直接受命于天子,等 閑人很難插手、滲透,是以南邊的動亂若想引到京都來,只能由東海北上,五軍水師應在海上嚴陣以待?!?/br> “大哥今日為何突然談起這些?”裴少津疑惑道。 “突然想起便提了一嘴?!迸嵘倩床阶硬煌?,繼續往前踱步。 兄弟兩人不知不覺走到了府邸東南角,所謂“坎宅巽門”,裴府的宅子是典型的坐北朝南,大門設在“巽”向東南角。 裴府為勛貴人家,建的是屋宇式大門,屋前屋后各兩根漆紅的大柱,穩穩當當地撐著梁架,上承屋頂,蓋瓦起脊。 世上因有屋而有門,又因屋中之人有了“門第”一說。 裴少淮駐足門前,落日余暉斜照在瓦上,青灰變金黃,他的目光落在兩根檐柱上,饒有興致問弟弟道:“津弟可知屋前為何要設兩根檐柱,而不是一根?” “自然是因為要各頂一頭,才能架得起屋脊?!迸嵘俳虿患偎妓鞯?。 “津弟說得有道理,各頂住一頭,這座大門才能牢固不倒?!迸嵘倩茨畹?,沒了他,還有少津能夠撐起裴府。 裴少津愈發覺得兄長今日奇怪,不止有心事,笑臉下還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慮,他正欲開口問,卻聞裴少淮說道:“天色也不早了,我該回書房檢查正觀、云辭的功課了?!?/br> 看著兄長負手慢步朝書房走去,這閑庭信步又好似沒事人,使裴少津以為是自己多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