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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216節

    第229章

    家中私刑,把“多余”的長子送入宮,用血脈族氏鏈住他,讓他為家里謀富貴。

    何其狠毒。

    此間,興許少不了黃氏的離間挑唆、惡毒出計,可歸根結底,還是那不配人父的畜牲私欲為己、心狠手辣。

    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房中久久默然,裴少淮不知說些什么為好,只得靜等蕭內官自己慢慢平復。

    灶房那頭的炊煙漸漸淡了,蕭內官鼻子很靈,知曉到了晚膳時候,他提提下裳起身,道:“灑家所言,皆有跡可循,大人必有法子印證?!蔽⑽⒐斯?,抱歉道,“今日貿然過來,說了些不合時宜的話,給裴大人添擾了?!?/br>
    話已說完,接下來就看裴少淮如何拿主意了。

    臨走前,蕭瑾忍不住多提了一句,道:“東宮有惡奴仗著殿下仁厚,作威作福,大人若有心料理,也請留他們一條性命?!鳖D了頓,補充解釋道,“殿下性子太過溫仁了些,心里記人好?!?/br>
    不記人jian險。

    “蕭內官何不自己動手?”

    “內官雖帶個‘官’,究竟不過是奴婢,做得多被人防得也多?!?/br>
    蕭內官走后,裴少淮仍留在會客堂靜思。

    黑夜降臨,燈下有詭。

    蕭內官今夜的一番說辭,裴少淮信了三四分?;实巯雮魑粬|宮,胡、王圖謀拿太子當槍使,這兩點總歸是不假的。

    裴少淮隱隱覺得,南下時遇到的對家又蠢蠢欲動,要露出狐貍尾了。

    對家作亂的手法,多是隱密不知不覺的,明晃晃跳出來的人,極可能只是他們擺弄的棋子,用來混淆視聽。這一回,裴少淮不再單打獨斗、輕舉妄動。

    南居先生說得沒錯,青青一片,等到收成的時候,荑稗自然會顯露出來。

    ……

    從禮部翻到記錄后,裴少淮讓長舟去了一趟京畿南郊外的蕭莊,不是為查實蕭內官的身份,而是想知曉蕭內官如何處置“家事”。

    “老爺讓找的那戶人家,聽鄉里說,早幾十年前就沒了,說是男人累倒在徭役里,抬回來沒兩天就咽氣了,彼時他兒子歲數不大,被族親們吃了絕戶,寡母帶著兒子改嫁去了高莊?!遍L舟說道,“我又跑了一趟高莊,黃氏早些年也沒了,她兒子改姓為高,家里沒田畝討不著媳婦,給人當了上門女婿,靠上山砍柴燒炭為生?!?/br>
    看來,蕭內官早早給其父“送了終”,隨后便收手了。

    長舟又道:“鄉里還說,因無人祭拜上香,男人的墳被荒草掩了去,荒年時,有流民從保定府涌入,朝廷準允開荒,這墳頭只怕是早被人給掘了?!?/br>
    聽長舟講完,裴少淮仿佛能看到,一個新入宮的少年小太監,謹小慎微求立足,一分一毫地積攢獎賞,等手有余力后,毫不留情地反撲回去。

    ……

    ……

    上元節這一日清晨。

    楊時月梳好發髻,想到這一日的特殊,她打開妝盒,取出那支金蛙瑪瑙荷葉玉腳簪,插在了后髻上。

    時隔多年,簪子依舊光潤如新。

    這時身后傳來輕穩的步履聲,來者正是裴少淮,他身穿官服,立于妻子身后,道了一句:“夫人真好看?!?/br>
    而后替楊時月摘下了那枚金蛙簪,從袖口取出一支金鑲翠如意簪,簪到了同一處位置,笑道:“夫人莫嫌棄為夫的眼光,只需知曉這如意簪,是盼著你往后日日如意就好?!?/br>
    上元節是他們第一回見面、互生情愫的紀念日。

    “官人今日還要上朝?”楊時月回過身,替裴少淮正了正官袍衣襟。

    裴少淮點點頭,道:“京察在即,要緊著把堂考出題的事安排好?!?/br>
    楊時月也從袖中取出一枚圓玉佩,幫裴少淮系在腰帶上,道:“妾身愿官人平安順遂?!庇衽彗U空雕琢著一頭神象,太平有象,象保平安也保太平。

    成婚數年,她很明白丈夫的希冀和志向。

    ……

    上元節日,宮中各衙門人員不多,考功司卻全員到位,還從六部抽了不少主事過來幫忙——忙著核查京官們的功績,梳理成冊。

    關于堂考的題目,裴少淮想過幾個方案,對比以后,覺得還是六部九卿正官共同擬定題型、題庫,再由皇上選取題目為妥——更具說服力。

    若是裴少淮一人擬定,不免有“只手遮天”、“泄題親朋”之嫌。

    忙碌一日,裴少淮比平日早半個時辰散衙,今日夜里,他要帶著妻兒上街看花燈,小南小風惦記好久了,不能失約。

    月如銀盤映樹梢,鬧市燈盞似星辰。

    裴少淮把小風架在肩上,小風左手提著小兔燈,右手舉著小糖人,不時哇哇贊嘆,眼睛根本不夠用。京都里的上元節,確實要比閩地熱鬧、氣派許多。

    看急了的時候,小風直接把裴少淮的發冠當作了“指揮桿”,搖著指揮桿道:“爹爹,左邊左邊……”

    小南也同樣興奮,他牢牢牽住娘親的手,四處觀望著,不時踮一踮腳尖,指著某樣新奇玩意問道:“娘親,那是什么?”

    在街上逛夠之后,裴少淮帶小南小風去了樊園,相較于街上,這里熱鬧不擁擠。

    小南小風和敘哥兒、徐家姐弟匯合,幾個女眷領著他們猜燈謎,裴少淮得以坐在石亭里歇歇。

    不多一會兒,一位老者領著一位青年人走過來,走近一看,原是欽天監的吳監正和他的孫兒吳見輕。

    三年前,裴少淮南下,“商星生輝,能臣為民”的履卦,正是這對祖孫占卜出來并上報皇帝的。

    見輕,“賤輕”,想來是少年人命格不甚好,祖父為其平安長大,取了個輕賤的名諱。

    裴少淮趕緊起身作揖,道:“吳監正,許久不見?!庇挚粗鴧且娸p夸道,“幾年過去,賢侄已長這般高了?!?/br>
    少年人端端行禮,道:“給裴大人問好?!笔莻€寡言少語的性子,在這昏暗夜里,吳見輕一雙明眸清亮生光。

    吳監正笑呵呵道:“‘辯上下,定民志,惠澤萬民’,當年的履卦果然不假?!?/br>
    不管是“辯”還是“志”,都與裴少淮所言所為十分貼切。

    “吳監正當年提點的那句‘天寒不興木,無木不成農’,令晚輩受益匪淺?!迸嵘倩纯蜌獾?。

    寓意是,連年長冬有損莊稼,沒有莊稼農戶難以成活。

    “成事在人,老頭子隨口的一句話,談不上提點?!眳潜O正臉上笑容不變,還是寒暄的神態,卻突然壓低了聲音,只留裴少淮能夠聽聞,用腹語道,“裴大人的生辰八字屬木,老頭子當年說這話考慮不周,大人往后不宜同他人再提起,以免被小人利用?!?/br>
    吳監正很謹慎。

    裴少淮心中咯噔一下,臉上同樣保持談笑神情。

    吳監正說得有理,這個世道的天象、卦象,比謠言更毒。

    裴少淮確實忽略了這個世道神神叨叨的一面。

    吳監正恢復正常聲音,笑呵呵道:“孫兒快到娶親年歲了,還未找到合適人家,趁著上元節燈會,我領他出來走走,看能不能遇見緣分?!?/br>
    欽天監官職世襲,吳監正獨子早逝,他的位置是要傳給吳見輕的,吳見輕想找一份合適的姻緣確實不易。

    好人家必不愿意讓女兒嫁進去,一來聽天者福薄,生死難料,二來子子孫孫都被限在欽天監的一畝三分地里。

    “那便不耽誤吳監正時辰了,回見?!?/br>
    “回見?!?/br>
    走遠后,吳見輕低聲問祖父:“緣何?”

    吳監正指指天上北斗第四星,問道:“你覺得世上先有文曲星,還是先有狀元郎?”

    “星辰恒古便有?!眳且娸p以為先有文曲星。

    “錯?!眳潜O正解釋道,“世人若非見過功名者之風光,誰會拜他文曲星?是以,世上先有能人賢臣,后有太平天象……能人賢臣百年難得一見啊?!?/br>
    吳見輕點點頭。

    吳監正繼續道:“占卜者,觀的是天,守的是心?!辈恢壓?,吳監正面露擔憂之色,囑咐道,“不管如何,見輕,你務必守心?!?/br>
    ……

    上元節收假后,百官歸位,朝中再度“熱鬧起來”。

    閉嘴半個月的言官們,又開始了新一年的口誅筆伐。

    這其中,言官們彈劾最多的便是裴少淮,由頭是“裴少淮手握棉制造業,大攬錢權,圖謀不軌”。

    期間,宮中西門一處雜物房走水,言官們把此事怪到裴少淮頭上,說是jian臣降世,天譴顯現。

    不可謂不離譜。

    朝廷派人一查,與裴家有瓜葛的織造坊,獨剩京都一家,專為邊軍織造冬衣。雜物房走水,是貪睡的小太監踹倒了矮桌上的油燈。

    眾人啞口無言,鬧劇收場。

    他們這么鬧,無非是京察心中沒底,想鬧一鬧,拖延拖延。

    這日,裴少淮去了詹事府。和胡祁、王高庠偷偷去不同,裴少淮是正明正大地去,甚至人盡皆知。

    他給皇帝的說法是——上任少詹事前,先熟悉熟悉環境。

    裴少淮在左春坊坐了不大一會兒,太子便聞訊趕來了,還叫人帶來了棋盤。

    “早聽說裴郎中棋藝精湛,何不趁此時機,與孤切磋一二?”太子道。

    “那微臣就獻丑了?!迸嵘倩葱?,行禮后來到棋桌前。

    在他看來,太子果然意氣用事,明明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談,卻執著于要下這一盤棋。仿佛已經準備了很久很久,就等今日的機會,泄一泄心中的火氣。

    如此也好。

    裴少淮是真的不精于棋技,并非裝的,且太子有備而來,所以局中,裴少淮很快就落入了下風。

    裴少淮心中暗暗誹謗,欺負一個臭棋簍子有什么意思?

    局末,太子放下棋盅,雙手藏入袖中,意思勝負已分,棋成定局。他望向裴少淮,第一次近距離接觸,若非知曉裴少淮在朝中的所作所為,太子可能不會相信,這么一個年輕的白面書生,舉止文文靜靜,談吐和和氣氣,竟有成為權臣之嫌。

    太子問道:“晉元帝當朝時,刁協、劉隗、戴淵曾諫言,要趁著王敦起兵造反時,盡誅瑯琊王氏,裴郎中如何看?”

    盡誅瑯琊王氏,本是殺意蕭蕭的話,從太子口中說出,卻是平鋪直敘。

    裴少淮便知曉了,太子雖無雄才大略,但也無心狠手辣。

    這個問題問得很有意思。

    司馬睿是在王氏的扶持下登基上位、建下東晉的,瑯琊王氏也由此權勢滔天,司馬睿甚至稱呼王導為“仲父”。相權重,則皇權輕,大權旁落,司馬睿自然不肯,試圖重用刁協、劉隗、戴淵等人鉗制王氏。

    司馬睿不想盡誅王氏?未必,但他不能做,也做不到。

    王導自封丞相,王敦自封武昌郡公,使得司馬睿這個皇帝徒有虛名罷了。直至司徒睿憤懣去世,也未能鉗制住王氏門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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