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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215節

    蕭瑾往詹事府走,快到門前了,卻又陡一個轉身,調頭往回走,他“呸”了一口,發發心中的怒氣,暗自誹道:“真是惹人嫌的三角眼,盡把人往死胡同里引?!?/br>
    因滿心想著這件事,擔心太子行差踏錯,蕭瑾竟忘了皇上了吩咐,把此行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凈。

    直到回到乾清宮里,皇帝見他端著一把拂塵就回來了,還心不在焉,問道:“琛兒呢?”

    蕭瑾回過神來,沒聽清皇帝的話,問道:“陛下什么吩咐?”

    皇帝笑出聲來,又說了一遍,道:“朕讓你把琛兒帶過來,他人呢?”

    “啊呦,老奴該死,把陛下的吩咐給忘了……”蕭瑾道,“老奴再跑一趟?!?/br>
    “回來回來?!被实壅姓惺?,笑道,“吩咐個年輕的跑一趟就是了,不必事事都自個辦?!?/br>
    “老奴遵旨?!?/br>
    明知皇帝是體諒他,可蕭內官心底還是忍不住若有所失。

    第228章

    蕭瑾在乎的,自不是跑不跑這一趟。從前,事關東宮,不管事情輕重,皇帝必讓蕭瑾親為,不假他人之手。

    現如今,傳召皇孫成了尋常事,他人也可來辦。

    蕭瑾并不知,皇帝究竟是個什么想法。

    ……

    裴少淮并不知詹事府發生了什么。春節假日,他與楊時月帶著一對兒女走走親戚,忙中取樂。

    去司徒將軍府走動的那一日,裴少淮才坐下,還未來得及端茶,司徒二便讓大女兒、二女兒出來給他行大禮。

    “給小舅問好?!?/br>
    司徒姒年十六,司徒妘年十四,都到了說親的年紀。裴少淮不得不佩服司徒家的基因,他這兩個外甥女身材高挑,長比楊時月還高,眉眼不似裴家人那般平順,而是帶著一股英氣。

    “內弟可還記得多年前答應過我的?”

    “二姐夫是指什么事?”

    “你怎么能忘了呢?”司徒二拍拍大腿,面露急色,他擺擺手讓兩個女兒先退下,道,“就是替姒兒、妘兒物色個讀書人當夫婿?!?/br>
    “上好的讀書人?!彼就蕉娬{道。

    司徒二鎮守山海關城有功,早是三品大將,前來求娶的人家并不少,可司徒二執意要讓女兒嫁個讀書人。

    “什么樣才能算上好的讀書人,姐夫開的這條件可不好把握?!迸嵘倩礊殡y道。

    司徒二道:“只消是你的門生,或是你看得上的,那必是差不了的?!?/br>
    “那也得外甥女們愿意才行?!?/br>
    “愿意,都問過了?!?/br>
    司徒二想了想,皺皺眉,長嘖了一聲,又道:“如今你在朝中擔任要職,門生結姻,對你名聲不好。這樣罷,來年秋闈時,你只管同我說哪個是好的,值得托付,我派人拿麻袋蹲守榜下,只要桂榜一出,便把他抬回府上,這樣就與你無關了。如何?”

    裴少淮哭笑不得,榜下捉婿可不是這般捉的。

    “姐夫萬萬不可,光天化日之下,你這麻袋一套下去,三品官職可就沒了?!迸嵘倩磩竦?,“若有看中的,得先叫官媒探探口風,再榜下送金鞭,才可謂雙喜臨門?!?/br>
    “我省得我省得,這不是急了才說套麻袋嗎?”

    這時,裴若蘭許是從女兒口中得了消息,知曉司徒二又在“蠻干”,從后院那頭匆匆過來,一進門便道:“大弟,你莫聽他胡咧咧?!?/br>
    嗔怒輕推了一把司徒二,裴若蘭又道:“姒姐兒、妘姐兒的事,早同母親、姐妹、弟妹們商量了,大弟莫為此分心公事?!?/br>
    自打姒姐兒戲園子“重蹈覆轍”后,裴若蘭便清醒了許多,知曉自己力有所不及,看人眼力不夠準,事關女兒將來,她常常往娘家走,很聽林氏和長姐的意見。

    司徒二往后靠了靠,嘟囔道:“只不過讓內弟也幫相看相看,他看人賊準,多一份牢靠?!?/br>
    看到二姐和二姐夫如此,裴少淮心想,當年的陰差陽錯結了個好果子,實在難得。

    ……

    春日假過完,百官入朝。

    蕭內官卻在開朝第一日向皇帝告了假,他對皇帝道:“陛下,老奴打算去一趟智化禪寺,沐浴奉香,顓祈慈造,保佑大慶,請陛下欽準?!?/br>
    太監被凈了身,多信奉因果,有燒香拜佛之習,蕭內官也不能免俗。

    再者,刑余之人,死后不入祖墳,有些錢權的內官,平日里供些香火,可葬于禪寺墳地,小太監們則只能一卷草席拋在野地。蕭瑾年紀老了,早早安排好了自己的身后事。

    雖知蕭瑾意不在奉香,皇帝還是道:“朕允了?!?/br>
    “老奴謝陛下?!?/br>
    春冬日短,不過才酉時初,天色將暗。

    蕭瑾奉香歸來,回宮路上恰恰經過景川伯爵府,他穿著玄色披風下了馬車,鉆入巷子里,敲響了伯爵府的后門。

    管事開門,借著燈籠光,見是個身著綢緞,發冠梳得齊整,臉面白細,眉眼低順的老者,以為是個老學究,遂問道:“先生尋何人,有何事?”

    “勞煩給府上大少老爺傳個話,就說蕭瑾臨時有事急訪?!?/br>
    裴少淮找了個幽靜地方會客。

    釜下柴薪旺,灶上炊煙起,灶房里這會兒正忙碌著,灶臺飄出的松木煙隨著晚風,吹入會客小院。

    蕭瑾動了動鼻尖,忍不住走到窗前,多嗅了幾口,感慨道:“許久沒聞到過這樣的柴煙了?!?/br>
    “尋常的煙火氣而已?!迸嵘倩吹?。

    蕭瑾低頭笑笑,搖搖頭道:“裴大人有所不知,但有人家必有煙火,可只有在干干凈凈的地方,才能聞到干干凈凈的煙火氣?!笔篱g不缺煙火,缺的是干凈的地方。

    蕭瑾瞇著眼,思緒有些飄遠,喃喃道:“裴大人家燒的松木,需得是秋燥里上山砍,因為春夏時松木多汁,枝干又韌又黏,根本下不了斧頭……”恍惚一頓,蕭瑾回過神來,自嘲笑笑,道,“說偏了說偏了,上了年歲,總不經意想起從前的瑣事?!?/br>
    裴少淮上回借醉,提醒了蕭內官一句“走慢點”,結果,非但沒走慢,反直接找了他。裴少淮直問道:“蕭內官究竟有何事?”說實在,裴少淮一開始并不想摻和到皇家立儲的爭端中,然實際上,只要他身在朝中,想要推行新策,就不免牽扯其中。

    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

    他置身事外了,那楊家、徐家、陳家呢?

    蕭內官見裴少淮神態警惕,說道:“我此番過來,雖不是陛下授意,但陛下是知曉的,裴大人不必擔憂?!?/br>
    既讓裴少淮放下戒心,又表明自己只聽從于皇帝。

    裴少淮今日之所以肯見蕭瑾,是因為他明白,明君在位,宦官泛不起太大水花,蕭瑾能親近天子,卻不能蒙蔽天子。就如蕭瑾自己所言,他做的事,皇帝都是知曉的。

    只有天子無能,或是天子不信文臣,需要用宦官牽制文臣,才會出現宦官“當權”,宦官無牽無掛,是最好用的棋子。

    “若真如蕭內官所言,又何必急著跑這一趟?”裴少淮道。

    蕭瑾不掩飾,實誠道:“只聽從于陛下不假,心里有偏私也不假?!彼谝紊?,往裴少淮這便探了探身,懇切說道,“請裴大人出手幫一把太子殿下罷,殿下需要個可靠的臣子?!?/br>
    “蕭內官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裴少淮拍案起身,話里帶著怒意,“請回吧!”

    “三顧茅廬”,應是東宮親自來?!巴懈吨页肌?,應是天子發話授意。哪怕是“權臣攝政”,也應是裴少淮自己籌謀。

    不管是哪一樣,皆輪不到蕭內官開這個口。

    這算什么?硬生生把裴少淮綁上太子的船,若有朝一日事發敗北,裴少淮也將牽連輸得一塌涂地,背上蓄意謀反的罪名。

    況且,人心藏在肚皮里,蕭瑾此人究竟如何、意欲何為,誰又能十足斷定呢?

    “裴大人消消氣?!笔掕獞M道,“是灑家失言了?!?/br>
    他解釋道:“若不是陛下讓裴大人入詹事府,與殿下多接觸,若不是陛下授意裴大人給皇長孫講課,若不是灑家知曉了這些,又豈敢獨斷,貿然前來見裴大人?”

    是皇帝有這個意思,蕭瑾才敢貪前一步。

    蕭瑾改了個說法,帶著懇求道:“裴大人權當灑家今日是來透個消息,要如何做,全憑裴大人自己拿主意?!?/br>
    又道:“后宮前庭,宮內宮外,相互牽扯,裴大人聽一聽也沒害處?!?/br>
    裴少淮重新坐了下來,蕭瑾把初五那日所見一一道出。

    幾句話間,裴少淮明白了其中利害。

    胡王二人直接反駁天子,是臣犯君上,說得重一些,甚至可以是結黨謀逆??伤麄內羰前烟蛹茉谇懊?,有了“盾牌”,此事性質就變了——他們可以是賢臣力舉儲君,為大慶謀將來,矛盾變成了父子間的博弈。

    換句話說,他們拿太子當劍使罷了。

    天子年邁,皇位交接之時,最容易出現這樣的境況。

    “裴大人必定能想明白其中的緊要,灑家是個小人物,不與大人論朝廷,只說一樣?!笔掕檎嬉馇械?,“陛下心中是有殿下的,殿下亦尊崇陛下,大人忍心見他們父子被臣子算計,生了嫌隙,各在心頭剜刀子嗎?”

    胡王是想借太子之力,阻攔新京察,禍亂朝政,單憑這一點,裴少淮就不會袖手旁觀。

    裴少淮問道:“蕭內官有偏私,可為何偏私,總得給裴某一個說法罷?”總不會無端端偏私太子。

    “我若說是孝貞皇后心善,善待下人,我曾得過她的恩情,或是說,殿下自幼失母,是我瞧著長大的,大人可信?”

    “孝貞”是元后的謚號。

    裴少淮默聲,蕭瑾的說法可以理解,但是不能服人。

    還不夠。

    蕭瑾明白,沉默了片刻,轉而問道:“大人可知宮中太監都是如何來的?”

    這是要揭開短處了,裴少淮不好應答。

    蕭瑾沒有等裴少淮出聲,而是自答道:“不知曉的人都以為,是自個前往禮部參選,被禮部選中了,進了宮,才凈的身?!?/br>
    皇帝還是東宮太子的時候,蕭瑾就伺候左右了,他顯然是從小凈身入的宮,入宮時還是少年。

    蕭瑾苦笑,繼續道:“殊不知,被禮部選中者,十之五六,選送前就已刑余?!?/br>
    他正是這十之五六者。

    京畿周邊,貧苦百姓羨慕內官富貴,私自閹割□□,以求進用?;蚴且鸦檎?,走投無路而自閹,這些先行凈身的,禮部會責罵幾句,但也睜一眼閉一眼,應了他們所求,讓他們順利入宮。

    “我生于農家,家有十余畝良田,寒而不貧,自打娘親病故后,這家就變了樣?!笔拑裙俅诡^看著地面,把面目掩在暗影里,扶在案上的手握成拳頭,綿軟無力,他沉聲說道,“他很快娶了個黃氏,替他又生了兒子?!?/br>
    “那日,我自山上砍柴歸來,家中做了好豐盛一桌菜,樣樣都是我愛吃的,他們笑吟吟說是給我過生辰,我歡喜不已,興沖沖進屋換了一身衣裳,這才上桌端起飯碗,絲毫沒有生疑,他們不動筷子,說我今日是壽星,叫我多吃些……”

    聽蕭內官的語氣,平靜中藏著陰霾,顯然一輩子都忘不了當年的這一幕,忘不了信賴“家人”而付出的代價。

    裴少淮已然能推斷出后頭的事情,想明白其中的緣由,他想出言讓蕭內官不要再自揭傷疤,可蕭內官沒有停下的意思。

    “蒙汗藥不便宜,他們下的量很足,待我醒過來時,什么都成了定局?!笔拑裙贈]有哽咽,反有一種不吐不快,他道,“誰能相信,竟是生父親手給長子行了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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