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舉文里的嫡長孫 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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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慶朝雖已大興印刷術,但不少富人仍是更喜歡抄本,讀起來更有韻味,書局雇傭書生謄抄書卷是常見的事。 裴少淮不曾缺過讀書的銀子,沒吃過這樣的苦,是以,他沒有評論甚么。他同江子勻借了《周易》的讀書筆記,又借給江子勻兩本歷代兵策簡析,便不再打擾。 等裴少淮休沐回來后,觀察了好幾日,發現事情好似有些不對勁。不止江子勻在抄書,隔壁幾個齋舍院子里,亦有不少寒門子弟在替人抄書,他們只需要負責抄,書卷紙張會有人來送,抄完又會有人來收。 還有善作畫者替人臨摹畫卷的。 裴少淮好奇一問,才知曉這些活計都是蘇秀才給介紹的。這蘇秀才三十好幾,早七八年就已經進府學了,已經成家,住在城內西北角,平日里極少來府學,只有重要大典時才出現點個卯。 江子勻說道:“蘇秀才與城南書局的掌柜相識,知曉我們幾個手頭不寬裕,便把活介紹與我們,還替我們抬高了十文錢的價。我聽了,覺得不是甚么辛苦事,能鞏固學問又能閑掙幾個錢,便答應了?!?/br> 見裴少淮神色不太好,遂問道:“淮弟,此事有甚么不妥嗎?”裴少淮雖比他小許多歲,但見識比他廣,心思比他通透,這一點江子勻是明白的。 還未等裴少淮開口,只聞敲門聲,正是那蘇秀才笑盈盈地走了進來,道:“呦,裴少爺也在?!?/br> 蘇秀才問道:“那本書稿不知江秀才抄得如何了,可還差許多?” 江子勻應道:“還差五十多頁,快了?!?/br> “不急不急?!碧K秀才始終笑盈盈的,又遞上一個小錢囊,抖了抖嘩嘩響,道,“我今日恰好路過書局,李掌柜提早與我結賬了,我便也提早給你們送過來了……這書若是來得及,明日交給我最好,若是趕不及,晚一些也不曾影響?!?/br> 湊近看了看江子勻抄的字,蘇秀才夸贊道:“工整秀氣,帶有韌性,江秀才這樣好的字,下一本再提二十個錢也不難,你且待我送書的時候跟李掌柜再討討價,下一本就給你提上去?!?/br> “蘇秀才過譽了?!苯觿蛑t虛道。 待蘇秀才告辭后,裴少淮才道:“子勻兄還未看出甚么不妥來嗎?” 江子勻很認真沉思了一會,仍是一臉困惑,道:“除了催我明日交書稿以外,似乎也沒聽出甚么不妥來?!碧崆耙蝗战粫?,意味著江子勻今夜要點燈夜戰了。 裴少淮心里暗暗感慨,江子勻果然還是歷事太少了,比不得已經摸爬滾打好幾年、渾身圓滑的老秀才,被人算計了還想不明白。另一方面,裴少淮又覺得江子勻一身正氣頗為難得,不忍不去拉他一把。 裴少淮這才點明要害道:“趙督學輪流赴北直隸各州各府組織歲考,今年從順天府先開始,十月底考試,眼下已經九月初了,子勻兄還有心思抄書?” 督學大人組織歲考,將會再定順天府內所有秀才的等級,優劣排序,酌定賞罰,只有得了優等才能續任廩生,否則便會被別人替了去。 順天府學共有五十個廩生名額,眼下已經超出六個,后面的人亦是虎視眈眈,競爭之激烈可見一斑。 裴少淮又道:“替人手頭寬松本是件善事,可選在這個時機不得不讓人懷疑動機……你再想想,蘇秀才找的都是何人替他抄書?” 江子勻這才想到,抄書的同窗們皆和他一樣——已是廩生或可爭奪廩生的寒門學子,生活有所改善但手頭仍不寬松。 苦讀多年,終于可以靠讀書本事換些銀錢,很容易就心動了。 可以抄書的窮秀才多了去,為何偏偏找到他們幾個? 裴少淮最后道:“子勻兄把時間花在抄書上,耽誤了溫習,歲考若是落了下乘,被人替了,來年沒有廩膳發放豈不是撿了銅板丟了銀兩?” 江子勻啞然,臉上又羞又慚,只能后退一步,朝裴少淮鞠躬作揖,感激道:“感謝淮弟點醒我,否則我不知道要摔多少跟頭?!?/br> 江子勻又道:“我這便去提醒其他幾個同窗,免得他們被算計耽誤了功課?!?/br> “子勻兄且慢?!迸嵘倩戳糇×私觿?,勸道,“子勻兄這般做,雖幫了他們,卻也得罪了蘇秀才,府學往后的日子還長?!毙悴湃镞€有圈,蘇秀才是老滑頭了,要抓弄為難新人也有頗多手段。 要對付一個小秀才,以裴少淮的身份自然容易,可他終究是他,江子勻是江子勻。裴少淮想幫江子勻,應當從江子勻的角度去考慮才對。 江子勻再次被點醒,臉上更加不好意思了。 “淮弟說得極是?!苯觿驊?,“我只需在他們跟前好好溫習功課,準備歲考,想來他們能領悟到的?!?/br> “是矣?!迸嵘倩吹?。 回到自己房間以后,裴少淮不免唏噓,有競爭的地方就有水深水淺,科舉之路愈走到后面遇到的人愈聰明,競爭自然愈激烈。 往后的為官之路更是如此。 江子勻為人正直善良,學問踏實,但缺少閱歷,裴少淮覺得是可以結交之人。 …… …… 回到伯爵府,裴少淮收到了父親的來信。 這一年多以來,裴秉元對裴少淮的態度在慢慢改變著,以前多把他當作孩子,信里每每敦促他踏實做學問,心無旁騖;自裴少淮成了秀才入讀順天府學后,裴秉元開始用商量的語氣與裴少淮通信,信中內容也豐富起來,甚至還會不時發發牢sao。 這是把裴少淮當半個大人了。 譬如這次信里,裴秉元抱怨與府官的應酬太多,正是“上官如云,過客如雨”,幸虧林氏在東陽碼頭替他安置了幾間鋪面,不然當真難以應付得過來。又苦惱玉沖縣的良田問題,說是許多被河沙覆蓋的良田已經開始長蘆葦了,來年若是還不治理,就真要荒成蘆葦地了。 裴少淮頗喜歡父親這樣的來信,因為語氣足夠真實,仿佛能聽見父親在生悶氣。 他想了想,取來信筏,落筆寫道:“父親常教導我與津弟,長袖善舞是虛的,學問才是實的,想來官場亦是如此,應酬雖不可免,但唯有治理功績才是實實在在的?!?/br> 對于覆沙良田一事,裴少淮則寫道:“吾聞徐大人言,去歲保定府秋糧繳納白油麻五百又三十七石,屬實是大豐收。玉沖縣與保定府相距不遠,皆平坦之地,覆沙田雖不能種糧,或可堆成田壟試植油麻……玉沖縣免稅三載,縱是收成不如保定之地,亦比荒成蘆葦地強一些?!?/br> “孩兒淺薄之見,或需父親帶人考察之后,方知是否可行?!?/br> 白油麻,即白芝麻。保定一片歷來盛產芝麻油,玉沖縣跟著種芝麻應當不會有錯。 第44章 雖已是秋日,但秋寒未至,屋里仍是悶得要緊,閑坐著也能出一身細汗。因盛夏時貪懶,沒能去葉間池畔賞一賞十里碧葉粉荷,有所遺憾,裴家徐家幾個小子趁著近日有空閑,相約要去葉間池畔賞一賞秋日荷花,聊補遺憾。 秋日荷花雖不及盛夏時的碧葉連天、荷花如錦,但勝在人來客往少,別得一番閑趣。 不少的荷葉已經枯萎折倒,與池面相映,幾托姍姍來遲的荷花探出,正好點綴其間。 “我來晚了?!?/br> 裴少淮朝池中亭子遠遠招手喊道,而后加快了步子,沿著曲徑,又走過水上回廊,才到亭子當中。 他要等順天府學散學才能趕來,半路又去了一趟賀相樓,故此晚了一些。 裴少津、徐言成來的早,帶了兩架食盒,幾樣點心、果脯和精巧吃食已經擺在石桌上。小言歸坐在石凳子晃著小短腿,手里拿著個蓮蓬,正在挖蓮子吃,抬頭喊了一聲“淮小舅”。 裴少淮摸摸小言歸的頭,把帶來的食盒置于石桌上,言道:“我路過賀相樓,添個吃食?!?/br> “大哥且慢,莫說菜名,待我聞聞猜猜?!?/br> 言罷,裴少津鼻尖前搖搖手,嗅了一口,已經有了答案,道:“醉吟先生道‘粽香筒竹嫩,炙脆子鵝鮮’,眼下雖非夏日食粽之時,我等卻有品嘗佳肴之心……這里頭裝著的,是賀相樓的招牌炙脆子鵝無疑了?!币贿呎f一邊替長兄打開食盒,果真是焦香蜜燒的炙脆子鵝。 裴少淮笑笑,揶揄他道:“你要把這鼻尖本事放在筆尖上,也不至于總破題有偏了?!迸嵘俳蚱祁}偏了兩三次,便總讓裴少淮與徐言成拿出來打趣。 “大哥少編排我?!迸嵘俳虻?,“這段時日,我可沒再破題有偏了?!?/br> 徐言成拿出兩壺酒,言道:“這是我從老阿篤那兒討來的果酒,甜味勝于酒味,十分清淡,當作茶水喝也無虞?!?/br> 幾人賞景閑聊,說說近來的趣事,裴少淮又講了府學里各色的人,相談十分暢快。 徐言成提議道:“趁著甜酒佳肴,咱們不若頑飛花令罷?” “我也有此意?!迸嵘倩袋c頭,又抱怨道,“在府學里,上至山長教諭,下至學生,皆視詩詞歌賦為文道小技,生怕耽誤了他們作文章,鮮有人與我探討詩句,實在無趣?!?/br> 大慶讀書人輕視詩文,已經靡然成風。 徐言成看了看滿池的荷葉、幾托荷花,又聞荷之清香,于是道:“就以‘荷’為令,少淮少津意下如何?” “唉——”裴少淮搖搖頭,笑道,“文人sao客歷來鐘愛‘荷’‘蓮’‘藕’,詩句詞句信手拈來,若是以此為令,怕是玩到入夜也喝不了一盅甜酒?!?/br> 又道:“眼下已經入秋,不如以‘荷’與‘秋’為令,看看誰想到的詩句更妙一些,如何?” 裴少津、徐言成皆點頭。 小言歸鬧著要一起頑,徐言成說道:“倒不是不讓你頑,若是你說不出來又罰不了酒,當如何?” 小言歸托著自己的臉蛋,說道:“大不了讓你們揪揪就是了?!?/br> “這可是你說的?!?/br> 三人皆被小言歸逗樂了。 “那便從我開始罷?!迸嵘倩吹?,“宋,于石,‘湖水亦隨人世改,秋光一半失荷花’?!?/br> 言罷,把酒盞移至津弟跟前。 裴少津想都沒想,端起酒盞便移到徐言成跟前,邊快嘴說道:“宋,岳珂,‘好是初秋藕花候,蛾眉尊酒正相宜’?!?/br> “少津你也太快了,怎不多給我些時候呢?”徐言成嘟囔道。 裴少津笑道:“大外甥有時間嘟囔不如趕緊想罷,可別第一輪都過不了?!?/br> “有了!”徐言成思索片刻后言道,“宋,黃庚,‘紅藕花多映碧欄,秋風才起易凋殘’?!?/br> 小言歸似乎早有準備,稚聲稚氣道:“宋,林洪,‘煙生楊柳一痕月,雨弄荷花數點秋’?!?/br> 裴少淮鼓掌道:“此輪若論意境,當屬言歸的最為貼合此情此景?!?/br> 徐言成也贊嘆道:“你小子可以啊,功課長進也太快了?!?/br> 小言歸卻嘆了一口氣,嘟囔道:“若是別的令,我或許比不了大哥小舅,可荷花蓮花……你們當知曉我在家里,日日聽父親拿這些句子討母親開心,想不會都難?!?/br> 三人又笑。 幾輪下來,小言歸妥妥守住自己的臉蛋被揪揪,徐言成喝了五盞,裴少淮喝了三盞,裴少津只喝了兩盞,還是故意喝的。 徐言成抱怨道:“我累死累活回想詩詞來答令,而少津卻像是手握詩詞古典來答令,信手拈來,不妥不妥,實在不妥?!?/br> 誰叫裴少津背書背得極好呢。 頑了好一會,疲了,徐言成說起前幾日的一件事,問道:“少淮少津,你們可還記得上回那個詹清遠?” 裴少淮豈會不記得,不就是那個出了考場就打聽他人考得如何的家伙嗎? “記得,禮部左侍郎詹大人的嫡長孫?!迸嵘倩磻?,“你上回說他院試落榜了?” 徐言成點點頭,繼續道:“我前幾日聽見詹大人同祖父打聽你們家,似乎……似乎有意與伯爵府聯姻?!?/br> 裴少淮、裴少津兩兄弟的眼神嗖一下全射了過來,滿是抗拒之意。若說聯姻,眼下伯爵府里只有英姐兒一人。 不是說詹家不行,而是詹清遠絕對不行。 想來那詹家也未必是奔著伯爵府來的,不過是見徐大人將任禮部尚書之職,想與徐家關系更近一步,可惜徐家并無待嫁女眷,便多跨了一步,問起了裴家。 裴少淮取來一張干荷葉,將食盒里余下的燒鵝屁股夾起,置于荷葉之上。 “少淮這是何意?”徐言成問道。 裴少淮淡定說出了儒林外傳里的那句名言:“不三不四,就想天鵝屁吃?!?/br> 徐言成忍不住笑出聲來,言道:“你倒是直接。祖父早能料到你們家的態度,給搪塞了過去?!?/br> 此事倒是提醒了裴少淮,英姐兒很快就要行及笄禮了,婚姻大事即便是拖,也拖延不了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