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責崩潰
黎冬腳上的石膏拆了,但她已經四個月沒有走過路了,只能在醫院里做康復訓練。 姜慈年站在康復室的玻璃外,懷中抱著黎冬的針織外套,看她被護士攙扶,艱難地抓起兩側的欄桿直立站起。 她學得很用心,是要拼了命地學會走路,把全部的重量壓在腿上,逼自己站起來,從她臉上看不到一點的悲傷和猶豫。 黎冬從來都不是脆弱的,姜慈年一直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才會雇傭校園里的那幾個女生去欺凌她。 他想看她被壓在角落里無法反抗的模樣,想讓她變成獨身一人,孤立無援的倒霉蛋,最好讓所有倒霉的事情都落在她身上。 擊垮她的自信,折斷她的羽翼,摧毀她生活里的任何期望。 然后再等待合適機會時,成為她生命里的救贖者,拯救她,從此把她人生的夢想都變成他,死心塌地愛著彼此。 他明明那么努力地演好一個,在學校里受歡迎的少年。 但怎么,偏偏這些都失敗了,就連砍斷她的腿也沒能成功。 姜慈年不甘,他攥緊了懷里的外套,薄唇緊緊抿成一道鋒利的弧度。 黎冬坐下又站起,跌倒再用力,反反復復,她額頭上折磨出來的全是汗水,呼吸憋氣的臉頰,一副被泡在水中的潮紅,碎發凌亂地黏在臉頰上。 瘦弱的身軀,吃力撐著兩旁的欄桿,跌跌撞撞邁出一步,腿軟的站姿成內八,膝蓋互相抵著打顫,隨時都會往下跪。 兩旁的護士伸出手懸在半空中,防止她跌倒。 一步,兩步,三步。 顫抖得腿連欄桿都在打抖。 她不肯停下,直到極限為止,胳膊也沒了力氣,才狼狽地跪了下去。 黎冬扭過頭,轉頭去看玻璃窗外的男人,對他揚起燦爛的笑容,明眸皓齒,像是在和他邀功般。 姜慈年心臟猛地悸顫,有一株藤蔓順著他的血管往胸口上爬,纏繞住他的命脈。 一邊是不甘她能起身走路的憎恨,一邊是她蕩漾在臉上的愛意,像是和煦的陽光把他心底陰暗的角落照亮,胸口又疼又熱。 她似乎忘了,把她的腳弄成這般模樣的人,是他姜慈年。 姜慈年僵硬地露出笑容去回應她,黎冬接著爬起,抓住欄桿,不放過任何一次走路的機會。 他臉上苦澀的笑容,一副想要哭卻逞強的表情。 姜慈年低下頭望著自己的腳尖,嘴角的笑,落也不是,勾也不是。 該怎么辦呢。 他該拿他的黎冬怎么辦才好呢。 訓練一個小時結束,剛開始練習,黎冬覺得頗有成效,她能離正常走路不遠了。 姜慈年擰開保溫杯,用手指試了試溫度不是很燙,才把杯子給她。 黎冬口渴,一鼓作氣地仰起頭全都喝完,姜慈年把毛毯搭在她的腿上,叮囑道:“慢一點?!?/br> 她打了個嗝,明媚的笑意綻放在臉上,盛著久久不散的愉悅:“我厲害吧,那些護士說,我是第一天就能做到這么好的病人?!?/br> “嗯,很厲害,我的黎冬真棒?!毙σ饴湓谒念^癢癢的,感染著他不由得也跟著笑了起來。 她掀開腿上的毛毯:“我不想穿裙子了,你給我買件褲子,裙子訓練不方便,都看不到自己的腿?!?/br> “好,我帶你去逛商場?!?/br> 姜慈年幫她把外套穿上:“外面冷,你身上都是汗,當心感冒?!?/br> 黎冬打了個哈欠,疲憊地眨了兩下眼睛,語氣含糊嗯了聲。 等姜慈年推著黎冬從醫院里出來后,黎冬已經睡著了。 他的一只手托著黎冬的下巴,防止她往前仰。 保溫杯里被他摻得有安眠藥,姜慈年還是不放心她出門,即便是他陪著她也不行。 她跳樓那次帶給姜慈年的陰影太嚴重,他只有讓黎冬完全不能行動,才能得以放心。 醫院離酒店不遠,姜慈年推著她走了回去,把她放在床上后,準備去商場里給她買衣服。 但又不放心,黎冬會在他回來之前醒過來,所以又往她的嘴里塞了兩片安眠,揉著她的喉嚨幫她咽下去,他心底這才踏實了許多。 出門前,姜慈年吻了吻她的額頭,難掩幸福的笑意染上眉梢,久久不散。 黎冬安靜的睡顏美得像是瓷娃娃,濃密的睫毛覆蓋下來,根根分明。 他買了寬松舒服的長褲,又給黎冬買了不少的裙子,連內衣都是他親手選的,甚至衣服材質他都格外在乎。 養成的滿足感,讓他連購物都帶著愉悅的心情。 姜慈年領著大包小包回到酒店。 打開門,就看到黎冬口吐白沫躺在床上,枕邊全是她嘔出來的污穢物,流滿了整個下巴和脖子。 “黎冬!” 姜慈年扔下手里的東西大驚失色跑去,托著她的背用力拍打,他手指顫抖試探她有沒有呼吸,完全亂了手腳,把她從床上抱起后,飛快朝著外面跑去。 他不知道她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但一定是喂給她的安眠藥有問題。 “黎冬!黎冬黎冬!” 姜慈年邊哭邊跑,眼淚風干在臉頰上冰涼黏膩,他緊摟著她祈禱千萬別有事。 到了醫院,醫生先是幫她洗胃。 初步判斷是安眠藥的劑量超標了,姜慈年從沒了解過應該喂多少,他總是害怕她在他走之后醒過來,總是覺得一顆不夠再喂一顆,兩顆不夠再喂三顆。 光是保溫杯里的安眠藥劑量就已經足夠大了,他又在走之前喂給了她兩粒。 黎冬還沒醒過來,姜慈年崩潰握住她的手跪在床邊道歉,哭得喘不過氣,他乞求她憐憫,聲音語無倫次。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br> 巨大的自責感壓得他喘不過氣,崩塌的情緒一瞬間傾瀉而出,他把她的手放在額頭祈禱,喉嚨擠壓著難以抑制地哽咽,肩膀顫抖,哭聲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