镕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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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斷發覺,自己竟是到了舊地。 常清拾的男侍先前得了令,便擇時提醒:“大王知娘子昔年以‘報歸’之舞動容官家,特意備下這間,令娘子自在?!?/br> “有心?!迸顢嘣诟裁嫦滦?,待男侍退走,才步入室內。 煙繚師父曾說,起舞時,空視心中之景,方能得意忘形,譬如見美人而空視甘泉,見書生空視蘭臺,至于見了官家,自然氣象圓蒼,空視東君月神,并出而行。 蓬斷研習多年,除了在莊毅親王府中失手一次,其余時候未有過差錯。 如今興如泉涌,步伐輕巧了,即便一室靜無人,她也能空視望聞,翩翩而舞。遙想昔日盛席,正是這間座中,坐著位唐巾天子,右手扶盞,左手指她:“叫什么名字?” 她時年十二,不識大禮體統,只知天子為貴:“蓬斷。蓬草無根,避風不轉,斷而累累,生似萍泛?!?/br> 舞榭歌臺,一如舊時。 各處走走,見莊毅親王一時半刻也不來,許是在議事,蓬斷便又多兩步,繞到幾進屋后,去看圍在其間的池水。 她依稀記得這處可玩曲水流觴。生平第一口佛峽東巖酒,便是在此喝到的。 當時還有些醉了。 雨后小東風,吹得她覆面輕搖。溫柔掩不住,全讓檐下人看去。 “怎么,這回來的是位娘子嗎?!?/br> 突然有人說話。 蓬斷愕然回身,無措也有,怵慄也有。 現世一下子清晰了。 如今弦月掛梢,正是子夜后三更,人境喧鬧。常清拾被親王護衛圍住,雖為杏林華美之最,反倒孤僻凕冷。 那人就從一排怪石盆景后走出,原一直在偷看,看得了蓬斷真容,方才出來相見。他身上僅覆單匹的薄紗衣,遮不住任何私密,甚至能見腿間的白rou和雄物,一張青年面,不俊而美,顏若芙蓉,帶些香草氣,帶些游絲愁。 見蓬斷并不上前,還在躲他,他便側著臉,似乎有些不解:“娘子在羞?” 他一步一步地來,蓬斷無法,只得一步一步地躲。 水濱草脆,沙沙地響。 突然明白了什么,青年抿嘴笑:“娘子好,還是娘子好啊,嬌柔卻不輕薄,看來能夠憐惜镕式?!?/br> 他竟動手,解起身上的紗。 蓬斷大驚,顧不得許多,立時欠身:“小郎君,你,你認錯人了?!?/br> 話尚未聽懂半句,身體卻幾乎要看遍……蓬斷無法,只得自報了身份。 镕式愣了,解衣的手懸在空中:“‘小錢塘’?莫不是杏林雙絕的那位?難怪容顏如夢?!?/br> 蓬斷道聲“謬贊”。 水天平分破,兩人站在濱上。 她瞧見他衣衫半敞,露出胸乳,便別過頭去。 镕式苦笑,掩住薄衣,身側立,不讓月光透紗:“镕式在此等人,不想唐突了名都幽士,是镕式不好,錢塘娘子莫怪?!?/br> “不怪?!迸顢嘤窒蚝髱撞?。 這位叫镕式的青年話語溫柔,膚白身馨,更有一種孤雁之憂,盈于體表,身份卻成疑問。 他在等人? “對了,錢塘娘子為何來此呢?” 蓬斷用了些巧:“我也在等人?!?/br> “哦,”镕式微微笑著,回到檐下坐了,掩住要緊,不讓蓬斷難堪,“不想镕式能有機緣,與錢塘娘子同候??磥斫袢帐呛?,雖然黃昏時還在落雨?!?/br> 兩人一立一坐,伴著亂葉打水聊些話,到門前有腳步人聲了,才同時止住。 “看來,錢塘娘子等的人到了?!?/br> 镕式起身,往暗處退。身后一扇小門,上飾龍陽君泣魚圖,用的吳藍金粉,或是他的歸處。 蓬斷看他抬頭,發覺他面上恢復妖冶,宛若初見時勾人,不禁小心問話:“那么,你等的人呢?” “過后才知道,或許全都是,或許一二位?!?/br> 镕式望著蓬斷的藻玉美目,有不舍,聽她問了句“你去哪”,又忍不住垂下眼眸笑:“怎么,錢塘娘子也舍不得镕式嗎?” 若是,若真是娘子就好了,镕式定會送娘子歡愉。但娘子是千峰雪,晶瑩可愛,镕式怎敢落足…… 他離開了,只叫蓬斷聽清了小半句話。 “錢塘?!笔覂瘸谅?。 蓬斷收起那一些無頭緒的悵然,退進屋宇,踩著遍地短檠投下的燭火:“大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