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刀 第11節
林羌擰住他手腕,剛要發力,他已經被一股拉拽力扯離開她身前。 她抬頭看過去,陌生的臉。 出手搭救的是仲川,他過來給兄弟補充押金,小臟辮非要讓他去看看什么大嫂,他剛上來就撞見這一幕。 “你他媽誰!有你什么事!”被薅住后背衣服的年輕人罵罵咧咧。 與他同行的人看起來理智點,對仲川說:“哥們別管閑事,這女的一點醫德都沒有,全縣誰不知道?我叔頭暈過來找她看病,都說了是頸動脈硬化,她直接開藥就行了,非做檢查,等結果的時候我叔就暈過去了?!?/br> 那個暴躁的年輕人接著罵:“這種傻逼女的能當醫生就他媽離譜!” 仲川沒聽他們說,只是覺得:“換一個醫生給你爸看,也是得做檢查的吧?你是針對做檢查這件事還是針對她???” 兩個年輕人還有話說,有個小姑娘跑進來,拉住他們,小聲說:“別找事了!爺爺醒了,說是沒吃飯暈的,讓你們別找人醫生麻煩,人家剛才又帶著繳費又帶著檢查,等下還得要人家看結果的……” 兩個年輕人的火熄滅了,卻什么話都沒說,只是隨著小姑娘走了。 林羌淡定地拿起水杯,抽紙巾擦灑的水。 仲川看著她面無表情的動作,自我介紹也不知道怎么說,悄無聲息地走了。 他從醫院出來,正好小臟辮打來電話,問他有沒有看到漂亮大嫂。 他沒答,反問:“老大呢?” “老大剛進大門,咋啦?你找老大?那我把手機給他?!?/br> 仲川想了一下還是說:“算了?!?/br> 他不覺得這女的跟靳凡有什么關系,這群小朋友起哄是不知道什么情況,他可知道。 這女的是戈彥找來勸靳凡看病的,他們就不是一路人。 下午下班,林羌收到醫院通知,暫時取消了她的門診,說是等風波過去再說,不然照這趨勢下去,她的人身安全要受到威脅了。 她沒異議。 從院主任辦公室出來,曹葒給她打電話,說醫院同事聚餐,非要她一起,不許拒絕。 她很干脆:“我不去?!?/br> “來吧林醫生,放松一下,感覺你最近有點緊繃,我們都有點擔心?!辈苋囌f。 林羌他們科室的醫生都很友善,話說到這份兒上,難再拒絕。 聚餐地是一家新開的燒烤店,在癸縣較熱鬧的一條街,新店開業全場七五折,樓上樓下加露天餐位坐滿了人。 他們預定了樓上包間,林羌一進門,他們一人端著一杯飲料,齊刷刷敬向她。 “來晚了!罰飲料吧!”有人喊了一聲。 曹葒摟著林羌坐下來:“別鬧,等下喝個水飽,吃不進燒烤了?!?/br> “那還是吃串兒要緊。今兒咱就吃個痛快,糟心事一概不想!” “對!上回林醫生歡迎會我沒在,正好補上!來來,我做代表,咱們再一次歡迎我們的林博士下鄉普度?!?/br> 說話的醫生是麻醉師,他旁邊是秦艋,苗翎在靠窗位置。 兩人在經歷上次事件后對林羌的態度都有所轉變,知道她比較有主意,卻是才知道她凡事都留后手,欽佩之余也都有一點發怵。 大伙兒都舉起杯,林羌也就陪了半杯。干完,他們開始各聊各的委屈。 安慰林羌是真,借機會發泄近期愁悶也不假。 聚會到尾聲,他們的話題變成家長里短,她趁機出了包間,坐到角落,要了瓶燒刀。 十一點多了,街燈璀璨,人影成雙,她望著對面音樂餐廳花里胡哨的牌匾失了神,不知不覺喝了一整瓶。 酒瓶再也倒不出酒來,她煩躁地推到一邊,拿出手機,給空瓶拍照,發給小臟辮:你老大有沒有喝過這個?我喝了一瓶,有點一般,只覺得暈,頭疼,走不動道。 她發完就趴桌上睡了。確實有點暈,這酒勁兒不小。 后來不知道誰拉起她的手,把她背起來,她只知道這人身上好聞,肩膀輪廓也完美,她很喜歡,死死摟著,臉也埋在他脖子里,嘬奶似的吸咬。 這人好縱容她呢,一點都不躲。 回到家,她跑到沙發,縮起來,姿勢像極一只小羊。 這人給她倒了水,端到她嘴邊,兇兇的:“喝!” 她打翻了,閉著眼鉆到他懷里,胡亂扯開他的衣服,摸瞎瞎找到他的葡萄粒,摟住開始吸:“要喝這個……” 這人一把拉起她:“給我起來!” 她被他吊起了手,扯得肩膀生疼,疼得想哭,眨巴了兩下眼后,眼淚濕了眼睫毛。 這人就松開了她。 她摟住他脖子,下巴墊在他的肩膀,委屈死了:“他們欺負我了?!?/br> 不知多久,這人說:“我知道?!?/br> 第八章 林羌醒來八點半了,陌生環境讓她有一秒遲疑,很快她意識到這是進了靳凡的領地。 白色的地板磚,白色的墻,深灰色的四人沙發。算上門口地毯,房內物件只手可數。像這樣空蕩到迸出一股恐怖的地方,只有靳凡住得下去。 靳凡沒在,她也不想起來。 眼睛發脹,酸疼,口干,胃里還翻騰不停。暌違多年再喝燒酒,還真有點難以招架。 她光著腳踩在沙發緩神兒,有人來了,她以為是靳凡,卻是小臟辮。 小臟辮拎著早餐,太陽xue有道疤,牙上有鋼絲,應該很兇悍的形象被他狗腿的舉止消磨得只剩一二。 他殷勤地叫她:“大嫂醒啦?嘗嘗牛舌餅和玉米濃湯,老城區市場買的,我們老大就吃他家牛舌餅?!?/br> 林羌明知故問:“我怎么在這里?” “哦,昨兒個送你,沒鑰匙,就把你家外門給踹壞了。你不是喝酒了嗎?鬧得動靜太大,門又關不上,那棟樓好幾家找了過去,沒辦法,就把你帶老大這兒來了?!?/br> 林羌順著他的話問:“昨天是你把我送回去的?” 小臟辮眼神閃躲:“吶??刹宦??!?/br> “那謝謝你了?!绷智嫉Γ骸澳隳亲鞗]事吧?” “???” “我這人喝多就耍酒瘋,喜歡亂親亂摸,我隱約記得我們親了,舌頭也伸了,好像還摸……” “臥槽……”小臟辮瞪大了雙眼。 昨天他把林羌發的消息給靳凡看,靳凡把他罵了一頓,措辭是“少搭理那女的”。結果早上就給他電話讓他過來,還讓他對林羌說昨晚是他把她送回去的。 他還沒來得及疑惑,他老大這是昨晚去接了她?她就給了他一場更大的震撼,直接把大嫂之名坐實了。舌吻也太刺激了! “然后呢?”小臟一屁股坐在林羌面前:“摸了什么?” 林羌眼神從他的臉到胸:“酒精影響了我的判斷?感覺上手時還挺結實有質感的?!?/br> 小臟辮滿腹興奮被堵了回去:“……有可能吧?!?/br> 吃完飯,小臟辮還要送林羌回去,林羌拒絕了。 從靳凡的小區出來,林羌腦海輪播昨晚的畫面,“我知道”三個字帶著靳凡那份漠然清冷的氣質,不停撞在心口。 她連簡宋這樣深愛她的都傷害了,靳凡這種因為買賣才會接觸的人又有什么特殊?居然拉扯出她一絲動搖。 也許是欺騙感情這種掙錢方式比純粹的傷害更下作吧。 畢竟這世上所有的事說“對不起”都可能有用,唯獨感情的事,“對不起”三個字屁用沒有。 她得趕緊把活干完,把錢踏踏實實地揣在兜里,省了夜長夢多,良心未泯,那就要命了。 她摒除雜念,去了中央商場的地下一層,一家維修店。 她最早的微信綁定了她媽的電話,那個號碼廢棄多年,手機卡也已經老化長在了那部舊手機。維修師說取出來也不能用了,現在要想使用這個號碼只有兩個辦法,營業廳補號,再就是嘗試修好舊手機。 現在補不了號,只能把手機修好。 林羌沒抱期望,早起看到維修師發消息說修好了還挺意外。 “來啦?!?/br> 她一進門,維修師坐著轉椅滑到她跟前,把舊手機遞給她:“開機沒問題,就是費電,還是原先那塊電池,需要勤快點充電?!?/br> “好?!绷智几锻赍X,拿上手機回了家。 昨晚靳凡把她門踹開,鎖踹掉了,早上小臟辮說給她換了新鎖,鑰匙在地毯下邊,她摸出鑰匙開門,從冰箱拿了冰啤酒、面包片,咬一口坐到沙發,找回微信。 登錄成功后,等待消息載入,看到備注“媽”的聊天框跳出來,她冷漠地點開,是六年前的消息了,而且看過了—— “小羊……你爸沒了?!?/br> 繼續有聊天框跳出來,四年前的—— “林羌啊,我是你二姨,你媽身后事不用你出錢,你能回來送送她就行,她彌留那會兒老說對不起你,你是她一塊心病,你回來送送她,讓她踏實去投胎?!?/br> 備注“弟”的,是三年前的消息—— “我最恨醫生,我最恨你?!?/br> 她不起波瀾地俯視早看過的消息,麻木地吃完面包,起身,推開次臥的門,來到三張遺照前,彎腰撿起地上的打火機,吹落灰塵,燒一炷香,看著那張十幾歲的臉,無情地說:“都恨我,我該恨誰?!?/br> 一炷香燒完,她出了次臥。 縣醫院下午展開了一場針對謝喜英術后一系列事的討論會。 就是那位腹主動脈瘤患者,手術到現在半個月,人工血管閉塞,導致急性腎衰竭,多臟器功能衰竭。子女只顧給醫院潑臟水,不管老人,老人后續要渡過的難關還有很多,醫院已經為這個病例開過很多會,但都沒有得出一個統一的意見,這次老院長親自到場,大伙都希望能有結果。 會議室里,老院長沉著臉,嘴角向下撇,端坐在那兒像一座山,聽著幾位外科老主任激烈討論。 “現在咱們把老太太那幾個混賬孩子放到一邊,不提,就說現在脫不了機,這一系列合并癥。做手術是為什么,是救命,是改善她的身體狀況,讓她過得好點,沒有那么痛苦。但她本身這個年齡在這兒,大血管毛病一堆,支架放了一堆,腎臟功能處于代償期邊緣狀態。照目前情況來看,手術根本就是加速她病情惡化?!?/br> 心臟外科另一位較為年輕的主任拿著筆,邊敲桌面,邊說。 心內的一位副主任說:“我之前就是這個意思,你別說對家屬來說麻不麻煩,對我們來說麻不麻煩,就說對她自己來說,沒有活動能力,再加上術后并發癥的痛苦,她想要這樣一個結果?” “你那是馬后炮,現在扯皮沒用,那你說當時情況不做?心肺復蘇救回來,再眼睜睜看著她死?”主刀的高主任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