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刀 第5節
林羌突然靠近,面部幾乎要貼上他的胸肌,深吸一口他的氣味:“認不錯,就是這個味道,特好聞?!闭f完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衣領:“你抱我了吧?我身上都沾到了?!?/br> 靳凡上回沒逮住她,她這回送上門來,叫他立即下車,換到副駕粗魯地拽她出來。那牛奶和牛角包甩出去,啪的摔在地上,奶灑了,順著路面坡度流進下水道,牛角包化身一個個轱轆,滾到了道牙石。 他攥著她手腕的手比上回更用力了:“你怎么跟姓靳的做買賣隨你的便,但給我打消你那點餿主意,再離我遠點,要不然我讓你有得掙沒得花?!?/br> 林羌頭還暈著,他這么使勁攥她,她手疼,臉更白、身更晃了:“我疼……” 不說還好,一說靳凡更使勁兒了。 林羌就哭了。 靳凡沒想到她會哭,有一秒茫然,手不知不覺放松了。 林羌肩膀抽動兩下,仰起頭,眼睫毛濕潤:“出車禍的不是你車行的人嗎?我從中午搶救到剛才,飯都沒吃一口,胃疼頭也暈。我想著上回我說話太難聽了,也認識到掙你們家這個錢有點不人道了,已經退款了,更沒想摻和你的事,你有必要老看賊似的看我嗎?” 靳凡沒見過這場面,高大身軀仿佛被釘在了那塊地磚。 “你要因為我摸你褲襠耿耿于懷,我他媽讓你摸回來行不行???”林羌哭得不狼狽,還是很克制,但語氣太委屈,聽得人心發緊:“以后你愛死不死,咱倆就當萍水之緣,從沒認識過!” 林羌罵完,轉身跑回醫院,身形不停地晃,隨時會摔倒似的,但她沒停,似乎不怕。 靳凡一點都不想看她,但還是目送她跑進了綜合大樓。許久,收回眼來,瞥見打翻的牛奶和牛角包,突然煩得要死。 林羌邁進大廳就停下來了,從兜里掏出一片紙巾,平靜無波地擦掉眼角那點濕潤,面無表情地扔進垃圾桶。 好久不哭,差點沒擠出來。 回到值班室沒多久,保安科打來電話,說有她的外賣。 她下樓后,一眼看到黑黢黢空蕩蕩的咨詢臺上的牛皮紙袋。這是醫院門口咖啡角家的包裝袋。走過去,拿起來,里邊裝著一杯牛奶和一盒牛角包。 呵。 第四章 靳凡回到車行,一腳踹開大門,巨大聲響把喝酒打牌吃串的七八人嚇了一激靈,撲騰撲騰全挺起來了,站到一堆,瞪著大眼等大哥訓話。 但沒等到,只看到靳凡沉著臉脫了短袖,扔進了油漆垃圾桶。勁兒太大,把鐵質的垃圾桶打得陀螺般轉圈。 快到樓上他那間車庫的時候,傳來一聲:“仲川呢?” 樓下的人扯著脖子回答靳凡:“川哥接女朋友去了?!?/br> 靳凡進了門,幾個小人兒擠眉弄眼了一陣,外號蒜頭的大鼻子小伙悄聲說:“老大最近情緒不小?!?/br> 外號叫脫索的人說:“兆安路撞車那事兒雖說不大,但糟心啊,脾氣多好也得炸,何況咱哥本來也不沾和顏悅色那詞?!?/br> “哥說怎么弄那事沒有???” “沒有?!?/br> 嘻嘻哈哈幾句別的,蒜頭又繞回來:“川哥說,老大以前性格特好,雖然也不熱情不愛笑,但平和,比這暴徒樣好太多了?!?/br> 仲川是靳凡鵲巢鳩居時帶來的跟班,比靳凡會哄人,他們挨靳凡罵都是去找仲川療傷。 “你是不是聽反了?”留著公主切發型的女孩質疑。 …… 樓下瞎聊著,樓上靳凡進門奔桌,把椅子拉開身位,坐下。桌上一臺舊筆記本還開著,界面是一份簡歷,林羌二字赫然在目。 他啪地一聲合上電腦,細長的手指覆蓋在金屬外殼大半天。 他不喜歡開燈,今晚又沒月亮,電腦屏幕那一點光也被他熄了,黑暗中呼吸聲尤其大。 電話響得不是時候,但在想象之中。 他把身子往后靠,腳蹺到桌上,緩慢地閉眼,接通。 “最近好嗎?”對面傳來虛偽的話。 靳凡慵懶從容:“托你的福,我這個下九流都有私人醫生了?!?/br> “靳凡,你這個病不可逆但能控制,從最初檢查到現在早戰勝理論上的五年生存率了。只要我們調理好,讓你心功能……” “戈彥,別套近乎?!苯惨步兴?。 女人停頓片刻:“兒子,我所做都是為了你?!?/br> “叫誰呢?誰是你兒子?前監察委員會主任?!?/br> “別說前!你西南的資源能讓我們起死回生,從前的輝煌都是可以找回來的。只要你跟媽一條心,媽僅剩的這些人脈,都可以給你?!?/br> 好了傷疤忘了疼,剛出來多久又躁動了。靳凡搔弄耳朵:“要不是你那些崽子沒一個能用的,你能對我這么有耐心?” “靳……” “別說那么洋氣,這逼話你自己都不信。男人一茬一茬陪,孩子一個一個生,一輩子上位,現在踩空了,摔下來了,要過狗都嫌的日子了,錢也要燒沒了,可不得把唯一能用的這枚棋子保下來?” 靳凡的眉目很兇,但語調有些沾染了倦意的隨性:“你當我心不好,腦子也不好了?” 戈彥深呼吸,平心靜氣:“我打電話不是跟你吵架,你認不認都是我兒子。你能在西南有一定地位,受沒受我當時身份的助益你心里有數?!?/br> 靳凡聽而不聞:“今天是我生日,你的受苦受難日,我給你備了份禮?!?/br> “你要干什么!”戈彥突然緊張。 靳凡掛了,把手機扔到桌上,臉扭向窗外。 戈彥接受審查調查之前,他就離開部隊了,但因為是血親,就也被劃進了被調查的行列。不過他們水火不容并不是因為這件事。 仲川接到蒜頭電話就趕緊回來了,風風火火進門,差點被幾個小王八蛋草木皆兵的樣嚇到,邊往樓上走,邊扭頭問:“發了很大火嗎?” 蒜頭他們只搖頭,沒答。 仲川進了靳凡的門,咝地吸了口氣:“什么事???” 靳凡之前找他是確認給戈彥的禮物準備得怎么樣:“問你活兒干得怎么樣?!?/br> 仲川猜也是這事,把手機給他:“視頻發回來了,看看?” “不看了?!?/br> “很壯觀。不過哥,我還是想說你有點自斷財路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這一搞死駱駝都沒了?!?/br> 雖然現在靳凡攏著一幫二代,經濟來源可以靠改裝,要不就是對違規公司趁火打劫,但真不富裕。癸縣哪兒那么多有改裝需求的富人。 他們大多單子都是從前的主顧,認靳凡這個人,專門從北京來照顧生意??墒浅岳媳緩膩聿皇情L久之計。 總而言之,這個車行是驢糞蛋子表面光,玩兒可以,當營生遠不夠生存。 靳凡親媽雖然下了馬,但在位那么多年,民脂民膏刮了不少,靳凡跟她對著干就算了,還跟錢對著干,這是鐵了心蹉跎等死了。 “哥,你以前都不……” “出去?!?/br> 仲川不說了,出門,下了樓。剛下來就被圍住了。 脫索好奇道:“找你干嗎?是商量兆安路那事兒怎么處理嗎?” 仲川沒說,但一想,就讓他們看看表演有什么要緊?就把手機往后一扔:“趕緊看,看完還我?!弊叩阶狼翱孔?,點了根煙看著他們。 幾個人來了興趣,臉都湊到一處,盯著手機屏幕。 黑黢黢的什么也沒有,蒜頭正要問這是什么,突然一聲巨響,打仗似的,隨即一道強光直穿屏幕,接著就看見一溜布加迪路特斯法拉利邁凱倫炸了。 “臥……槽……” 一頓亂叫。 仲川被他們吵得耳朵疼,不過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錢啊,就這么炸沒了。 “這是特效吧?我怎么還看見大蜥蜴了?就這么點著了?” “這哪兒???誰的?這是哪個電影里的片段吧?川哥是不是欺負我們不愛看電影?” …… 仲川沒再往多說,他們對靳凡的了解只停留在他家條件好,跟家里關系不怎么樣。要是告訴他們,這些車在加州南部一處莊園,而莊園主人是他媽,他雇了一幫薩爾瓦多人把他媽車庫點了……他們也不信。 仲川離開桌前,掐滅了煙,把手機拿回來,往樓上看了一眼:“都散了吧。他這個點兒來這邊,就是晚上要在這兒湊合一宿了,不想挨踹的趕緊走?!?/br> 他們雖然因為視頻興奮,但還是惜命,仲川一說就撤了。 樓下沒動靜了,靳凡卻開始慢慢浸出汗。 心臟壓迫得難受,雙腳也像灌鉛一樣越來越沉,脖子到臉突發放射性疼,呼吸逐漸粗重,伴隨憋和喘,咬緊的牙縫里時有克制的氣聲鉆出來。 從抽屜里翻出諾欣妥和倍他樂克臨時抱佛腳后,又把椅背上的繃帶拿到身前,一圈一圈緊緊纏在胸口,勒住心臟。 黑著燈,誰也不會看到他把自己勒多狠,身上利器、槍械形成的疤有多丑陋猙獰。 他以前不想死,但也不知道這么活著的意義是什么,現在無所謂了,死不死的吧。 從來也沒牽掛,混沌半生更沒怕過什么。 他雙手撐在桌面,疲憊就像一股惡勢力慢慢挾持了他,但他這個人向來倒刺逆骨,緩和之后下了樓,走到工作間,蹚著一地亂放的配件,停在懸掛系統改了一半的gt-r前。 從大廠買的氣動避震早到了,車行那群小混蛋沒一個專業學過,全靠仲川,但仲川最近在談戀愛,顧不上。 那就他來干吧。 藥效完全發揮作用后,正好天亮,活也干了多一半,他把長凳工具拂落,靠上去。 不知睡了多久,門軸撕拉一聲,他一下醒來,撐著眼皮看向門口,一個陌生面孔戰戰兢兢地走進來。 他手拄著長凳,左腳蹺到右腳一邊,摁住雙膝,看著那女孩:“誰讓你進來的?!?/br> 女孩扭頭看到他,赤裸著的上身白皙,有疤,蹭了灰,肌rou很好看,有點晃她的眼。她不敢看臉,低下頭,聲音顫抖:“我看門開著,對不起!” 靳凡站起來,把工作間的燈關了。 女孩沒聽到他下一句話,怕極了,趕緊又解釋:“我是北關區街道處的,我們在做消防檢查,我剛到這邊,我不知道這個鋼廠有人,對不起,我馬上走……” 靳凡沒想搭理她,“滾”字就要脫口而出了,門軸又響起來。 林羌。 林羌一看女孩這副惶悚不安也知道她剛經歷了什么,尤其她還拿著消防登記表,什么也沒說,開門放走了。 再回身,她看到靳凡,這人半裸著身子靠在桌沿,身材真讓人精神抖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