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溫摯上午時分出了一趟門,到了前天來過的那座公園。 今日沒什么人,冷冷清清的,只能看見一些老人來這散步。 抬起頭,乾凈清澈的天空,陽光很柔,不耀眼也不微弱,淡藍與凈白相交融合,沒有一絲突兀。 可若與昨日風箏滿天的景象相比,倒顯寡淡無味了。 不知不覺,她已走到一家小攤販前,買了個風箏,老闆隨手給了她一個。 那風箏是三角形,它的造型是隻魚,兩顆眼睛在前頭,身體是黃色的,還有一顆顆黑色圓形斑點,配色是對比色。 說白了,是真丑。 心里嫌棄著,倒也沒說什么。 溫摯的記憶力很好,她是放過風箏的,在小時候。 憑著記憶cao弄,風很大,沒兩下子風箏就在升上天空,被她控制在手心中。 別說,丑歸丑,但放在天空中,還是很顯眼的。 從前,爸爸就是拉著她的手,帶著她小小的身軀,一步一步向后退。 沒一會兒,風箏飛起,她便高興地蹦蹦跳跳。 那天的風也很大,在一塊剛翻新的空地上,鳥鳴聲、樹微微晃動沙沙作響、耳邊有風聲呼嘯著,柏油路的味道、還有剛吃過一口的巧克力冰淇淋。 她記得那天的一切細節。 卻忘了那張對著她笑的臉,究竟是怎么樣的呢? 她坐在長椅上,晴朗的天空中只有一個風箏高高掛著,沒有其他作陪,溫摯覺得甚是無趣。 過了幾秒,她輕輕放開了手。 線一圈一圈松開,風箏逐漸遠去。 嘴角終于有了一絲笑意。 小時候的她,一個沒注意,不小心松了手,只能眼睜睜看著風箏飛走,當時急得快哭出來了,拉著爸爸的手,想讓他將風箏救回來。 可爸爸卻說:「你看,你不抓著風箏,反而它飛得更高了,這樣不好嗎?」 她還是覺得難過,「可是……」 爸爸說:「風箏雖然飛高了,可卻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可能會墜落,可能會飛到更遠,但至少它的命運,是自己選擇的?!?/br> 「阿摯,不用總想著掌控一切,有時候,未知的選擇,反而更有意思?!?/br> 不是掌握在誰手中的,而是,自己去選擇。 就算最后毀滅、墜落,那也是自己選的路。 在公園沒待多久后,溫摯回到了車上,在附近繞了幾圈。 直到夜晚悄悄降臨,才終于等到人出現。 她驅車向前,到了他跟前,降下了車窗,向他打了聲招呼:「江凜,好巧?!?/br> 巧嗎?一點也不巧。 她等了他這么久,什么偶遇,什么巧合,不過都是潛藏多時的蓄謀已久。 晚風徐徐,昏黃路燈照亮了大街,溫摯倚在車窗上,面容被夜色柔和,少了平常時的冷傲,眉眼輕佻地望著他,唇角帶有一絲笑意。 她問:「你要去哪?」 江凜自然知道這不是偶遇,卻沒有戳穿,「回家?!?/br> 她語氣理所當然,「我送你?」 「不用了?!?/br> 夜色下,他的眼睛很亮,像星星住在了眼睛里似的,溫摯認認真真地瞧著,想知道他說的究竟是真話還是假話。 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么所以然來。 被人一直盯著,江凜也有些不自在,「看什么?」 她勾起唇角,頭更靠近了外頭一點,「看你?!?/br> 「早點回去吧,很晚了?!顾Z氣很淡,像在跟著一個未成年的孩子說話。 說完,就走了。 才六點多,對于成年人而言,只是夜生活的開始。 溫摯笑了下,他比她想象的還要特別,像是在關心她,卻又像是不想和她有任何牽扯。 很奇怪的人。 空蕩的街,一輛黑色車子在夜色中,卻開得很慢,張揚而顯眼。 前頭,是高大挺拔的身影,穿著一身便服,獨自走在街道上。 她就跟在后面,輾過斜斜的影子,前進一步,她便緊追其后,距離很近,就像是故意的。 江凜不可能沒察覺,一開始以為她很快就走,也就隨著她去。 走了幾條街后,背后那輛車還是陰魂不散地跟著。 他在心里嘆了口氣,實在是忍不住了,回過頭。 其實,溫摯若要一直跟著,他也有的是方法甩掉,回家的路有很多條,小巷子、人行道,哪一條都可以。 只是他愿不愿意而已。 他走到她車旁,敲了下她的車窗,站姿筆直又透著懶散,微微低了下頭。 車窗降下,露出女人冷艷的側臉,眼神中透著自信,像是早已認定他一定會過來。 江凜問:「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箿負刺固故幨?,「就想,多了解了解你?!?/br> 江凜嗤笑一聲,若不論從前的那些淵源,兩人總共也才真正見過一面,談了解,未免太多馀。 他眼眸清亮,打量著眼前的人,和小時候的模樣可是差得太多了,現在的她,雖然在笑,可笑意卻浸不了眼底,很假。 眼里,一點溫度也沒有。 像是建起了重重高墻,與世人隔絕。 可偏偏,江凜就順著她的話繼續問:「想了解什么?」 她打開車門,令江凜退了幾步,身體背靠著車門,雙手抱胸,與他目光對視著。 空氣是冷的,可卻一點也沒有她的眼神冷。 溫摯忽然地很想抽菸,他硬朗的面容,利落的輪廓,尤其是他的脖子,線條分明,很性感。 很適合配根菸,慢慢欣賞。 可她忍住了。 溫摯問:「你喜歡幫助人?」 這話問得奇怪,可江凜還是照答:「沒有什么喜不喜歡的?!?/br> 「是因為職業嗎?」 「大概吧?!?/br> 「那如果你不是消防員呢?」 「那我就不知道我還能干什么了?!菇瓌C笑笑地說。 這話聽著有些消極,可從另一個意思看,他說的是,他只會這一件事,并且永遠不會改變。 溫摯問:「為了那些無親無故的人,可能會付出性命,值得嗎?」 在溫摯的認知中,人都是自私的,就算有真心實意,在背后也必然是有利害關係。 不會有誰,是愿意不去計較一切得失的。 她沒有針對誰,只是想知道,這些享受著鮮花與掌聲,卻在背后默默付出的人,他們的想法是如何? 他說:「沒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可總有要有人去做吧?!?/br> 語氣中,充滿自信與傲氣。 幾句話而已,就暴露出了他的所有,淋漓盡致、毫無保留。 溫摯眉頭上挑,似笑非笑的,頗為滿意。 這是溫摯最喜歡他的一點,也恰恰是她最想毀去的。 從第一次見面時,溫摯就知道,他是個與她完全不同的人,懷揣著信仰,有著自我主張,熱愛這紛雜凌亂的世界。 像這樣的人,如果被毀去了信念,那該多有趣啊。 她要極具耐心地,等待著這一幕上演,然后,冷眼旁觀。 突然,遠方傳來一聲驚呼。 兩人皆不約而同轉頭望去,頓了幾秒,她身邊的人已飛奔向前。 她紅唇輕勾上揚,目光停駐在那道義無反顧的背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