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29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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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荼荼大手一揮:“不會,有別的補救方法?!?/br> 一陣風刮來,老先生打了個噴嚏,眾人才驚覺:“天怎么黑了?” 院里點了一圈的蓮花燭臺,照得滿院通明,年掌柜沒好氣:“何止天黑了!都過戌時了!我一遍遍催著‘先吃飯罷先吃飯罷’,沒一人聽,還嫌我話多?!?/br> 唐荼荼哈哈大笑,把圖紙一卷:“吃飯吃飯?!?/br> 芙蘭嘶了一聲,湊過頭來:“姑娘你今晚不回家啦?” 唐荼荼:“都要宵禁了,走夜路也不安全,要是誰回縣里就幫我給家里帶句話,麻煩了?!?/br> 山上有吃有住,誰也不回縣里,但總得給姑娘爹娘傳句口信。芙蘭招手一揮,一個影衛就溜下了山。 初來乍到人心不齊,少不了美酒佳宴。 子夜之交才做好的席面奢華至極,唐荼荼被拉到主桌上,敬了一圈酒,到底不習慣跟一群年逾花甲的老先生同桌吃飯,把位子讓給徐先生,自個兒早早縮到了角落,痛快吃喝。 年掌柜人在天津待了將近十年,跟京城早斷了聯絡,識人卻不少。 “那位是將作監左中候,也是工部出去的,奉旨修過太廟;側手邊那兩位乃是東宮少詹事和右率府使,一文一武?!?/br> 幾位大人言笑淡淡,端著上官風度舍不下,這幾位都穿著官袍,緋袍,云鶴綬,胸前補子一是云雁、一是虎豹紋……四品官。 唐荼荼定了定神,將作監她不了解,東宮她懂,知道這是太子跟前的親信了,提起酒壺問:“我該行什么禮?” 打算過去敬酒。 年掌柜大掌一搓腦門:“您行什么禮??!管他幾品官,被太子召過來就都是您學生,您怎么方便怎么教,我就是跟姑娘知會一聲?!?/br> 這大掌柜話聲轉輕:“姑娘年紀擺在這兒,鎮不住場,這些大人雖奉命過來了,心里卻保不準要輕視你。姑娘切記要大展所長把這群人震住,才好委派他們好好干活?!?/br> 唐荼荼:“……這樣啊?!?/br> 嗐,又來宮心計,唐荼荼心說:鎮住鎮不住的無所謂了,她能指揮得動匠人就行了,太子詔令在前,匠人不敢不聽她指揮,至于什么這候那使的,吊個官架子,跟她有什么相干。 旁座的律尺先生跟她熟,兀自低杯跟大姑娘碰了碰,仰頭一口干了,笑道:“主子爺發話,要我們仔細看著姑娘如何起工場,把這門手藝學回去?!?/br> 唐荼荼忽然抬眼:“太子殿下給錢嗎?” “……?”律尺先生壓根沒聽懂。 年掌柜也聽愣了,了解姑娘有多愛斂財的叁鷹忙說:“有有有,少不了姑娘的賞!太子向來比咱們爺還大方,事成后,千金犒賞也是能想一想的?!?/br> 唐荼荼滿意了。 她缺錢缺得發慌。 工部有自己的財用吏,等同后世的工程造價團隊,四五個財吏眼下吃著飯,也不停地抱著算盤撥打,仍沒唐荼荼心算來得快。 鋼筋貴,混凝土也不便宜,600平的廠房她設計了三個,這邊山頭兩個化工廠,對面山腰一個藥廠,連上排污處理、食堂宿舍辦公區,造價奔著四十萬兩走。 四十萬,靜??h全縣一年納的稅不過八千兩,這一下子就要把五十年的稅花出去。 要是造不出東西來,產值回不了本,就真的成了一個地標級別的破爛了…… 唐荼荼摁摁額頭,不想那些,萬事開頭難,跨過一難算一難。 她忽的想起白天的事,問左邊的大學問人:“律尺先生,有個詞,‘三風十愆’是什么意思?” 文士愛酒,年掌柜的燒酒又是京畿出了名的,兩壺黃湯下去,律尺先生腦子半浮半沉,笑說。 “三風乃是巫風、yin風、亂風。十愆是臣工十大罪,紙醉金迷,歌舞享樂,侮圣言,逆忠直,遠耆德,結jian黨,是罪大惡極,是十惡不赦吶——姑娘怎的問起這個?” 唐荼荼心頭一跳,打了個哈哈。 “翻字典時翻著個生詞,挺稀罕的,就記下了?!?/br> 第271章 那一夜宿在山頭,山風很大,睡得沒往常沉,過了寅時便睡不著了。 唐荼荼點起兩盞小燈坐到桌前,翻出張好看的花箋紙。 【二哥,三個月未收到你的信了?!?/br> 頭一句就犯了難受,她頓頓筆,繼續往下寫。 【叁鷹說邊關戰事吃緊,你忙著打仗,顧不上回我信。我總覺得不是那樣,你才思敏捷,只言片語寫幾句話,花不了一刻鐘,是不是邊關戰事不好?】 落筆又覺不吉利,哪有這么往壞處揣測的?唐荼荼把這句抹去,換了張紙,重新起頭寫點開心的。 【工場開始動工了,目前一切順利。太子殿下給我派了一大批人手,匠人都很聰明,土、木、金、石師傅都有舉一反三的本事。 …… 工場房頂很高,得拿鋼架挑起來,我打算用榫卯加焊接的方法。 單說一個脊瓜柱的起形,十幾個木匠竟各有各的構思,都說自己的結構更好,別種方法不行。一問才知,全是他們各家老祖宗傳下來的手藝,子傳孫,孫傳子,子子孫孫無窮匱。 這種家族式的傳承有好有壞,一說,親爺爺親爹當老師,肯定教得細致,能教出好學生來;另一說,一家之言難免偏頗,對自家手藝太自信了,難免生出傲氣,很難放下身段去看看同行的優點。 …… 嗐,我又越說越遠了,今天就寫到這里吧。 二哥,等你凱旋之時,我帶你來我的廠子參觀呀?!?/br> 唐荼荼放下筆,才留意到自己嘴角是翹著的。 她寫信已經成了習慣,保持一個月五六封,竹錐筆,硬筆書法寫得也快,寫完裝進信封了,燭油還沒盛滿燈臺。 唐荼荼上床躺到天亮,再睡不著了,認床的毛病又犯了,清早聽到院里有了人聲的動靜,立馬疊被起床。 將近二百人聚在這座山頭上,起床、朝食都是大陣仗,因為人心不齊,吃飯也分幫結伙,這邊一撮那邊一撮,各行部都跟著自家大人坐。 昨日聽了她對工場的構想,僅僅一夜,全套圖紙已經分發給各部,復刻了十余份。匠人們半宿沒睡,精神頭卻足,把圖紙研究透了,捧著新式的畫圖法翻來覆去琢磨,很是新奇。 唐荼荼圖紙畫得細,平面、立面、剖面齊全,建筑結構也逐一拆解過,大大小小的構件圖有幾百張,但凡理解通了三視圖,沒有看不懂圖的。 大型的鋼筋混凝土工程,與時下建筑頗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先起骨架,撐大柱,架頂梁,把建筑主體的結構打好之后,再砌墻體,加頂棚,內外墻粉刷,樓梯門窗安裝……從粗到細,自有規章。 簡單分工之后,便開始搭桁架。 鋼架是年掌柜砸下重金早早請人打好的,頭一批只夠桁架所用,唐荼荼測過了,密度精度都可以,離精鋼差得遠,卻也比鐵材強得多。 因為沒有起重機,高空作業條件一樣沒有,打的全是長段的空心鋼架,吊高后再一節節組裝焊接,把杠桿原理用到了極致。 唐荼荼提著水囊,喝兩口,吼兩聲:“兩根吊索不行!掉下來是要砸死人嗎!起碼得四根吊索!……右邊向10°方向抬高!” 匠人站在高處,低頭吼回來:“十什么度?!” 唐荼荼:“向北偏東10°!哎,就是……” 她一時腦子卡殼,匆匆掏出紙筆要畫360度方位角。才抬筆,左邊涼颼颼落下一聲:“羅盤,北向,子癸之交位?!?/br> 用的是羅盤二十四山向,配上天干地支,是非常精準的方位盤。 唐荼荼驀地被點透,感激地回以一笑:“多謝左大人提醒?!?/br> 左中候大人哼了聲,背著手踱步走了。 唐荼荼摸不著頭腦,旁邊年掌柜替她尷尬了:“姑娘,左中候是官名,不是姓左叫中候。這位大人姓懷?!?/br> 唐荼荼:“……” 那還真是蠻尷尬的。 工程剛開了個頭,匠人們已經自發把腳手架搭起來了。唐荼荼觀察他們干活,又精干又利索,忍不住贊了兩句。 這年頭的腳手架不比后世工藝差,這些蓋慣了高臺樓閣的匠人都擅攀爬,腰上竟然不系安全繩,踩著木梁輕輕巧巧就爬到高處了,在顫巍巍的木梁上面不改色,如履平地。 唐荼荼沒那本事,規規矩矩往腰上系了安全繩,勞煩影衛大哥吊在高處,才敢慢吞吞往上爬。 站在高處看整片地基,滿地的樁頭與鋼板網密布,從整個天津搜刮來的煤焦油粗粗抹了一遍地,在漫山的翠綠間似一道爛瘡,糊了大塊的狗皮膏藥,一點也不美。 只有往遠處看,看青天白云,紅日東升,才有山河在握、澎湃浩大之感。 “姑娘!” 叁鷹站在下邊喊她:“您站那么高干什么?看風景去哪兒不能看???” 唐荼荼笑笑,扶著木梁坐下來了。在高處指揮確實方便,哪里的基準線沒找平一目了然。 初時磨合得并不好。 年掌柜說得對,從匠人到文士,還有工部的、詹事府的官員都不服她,這種“不服”不是成心與你對著干,而是心有質疑——匠人建樓造閣自有一套流程,熟于手熟于心,可古今工程建筑的細節天差地別,總有匠人質疑“這一步累贅了,那一步儉省了”,抱著圖紙來問她是不是畫錯了。 唐荼荼一一耐心解釋,也沒能把大伙的質疑打消,匠人半信半疑地瞅瞅她,與別的同行商量圖紙去了。 一上午,唐荼荼解釋得口干舌燥,許多問題,她甚至解釋不來。 即便她揣著一肚子專業知識,有一套周密的公式能精確計算支座的承載力、鋼架結構內部的剪力分布,計算壓力、張力、風力、地震力,把不同受力荷載全算過一遍又一遍。 這些公式全是科技時代創造的寶貴財富,盡管當下,初始數據不那么充足,她一個人計算多少會存在誤差,卻總比這時代匠人全靠祖輩經驗的建筑理念要強,強許多。 在京城時,各式各樣的亭臺樓閣,唐荼荼看見一座分析一座。 從皇宮分析到興慶宮,從東西市分析到京兆府衙,坊間的酒樓民居也是看見一座盯一座。 說盛朝的建筑匠靠經驗,因為幾千年技藝傳承至今,每一個榫卯扣兒、每一片瓦、每一個檐角,匠人都知道該如何做,前人經驗存積在他們肚子里,照模畫樣,手熟生巧——像九層寶塔每層的高,六角亭每個角的尺寸,宮殿面闊進深,廊柱幾根,上下直徑差幾余,匠人們心里都有數。 但他們沒有嚴苛的精度指標,垂個小鐵球晃晃蕩蕩測個高;角尺架在手臂上一比劃,測個角。 截棉繩測長度的匠人都算是講究的,唐荼荼坐這兒看了一上午,看見許多匠人連繩都沒準備,是靠丈步測長度的,邁開腿嘩嘩一通走,就潦草地畫定了中軸線。 他們無所顧忌,因為祖祖輩輩都沒顧忌過這種小事,因為任何能立得起來的建筑、任何建材本身都有安全余量,非颶風刮不倒,非洪澇沖不垮。 無名氏隨手搭的茅草屋,歪斜成那鬼樣子,也能遮風擋雨好幾年,遑論一磚一瓦都高級的宮殿。 只需對照著《營造法式》,長幾尺寬幾尺,高幾舉,翹幾分,粗略一測就出不了差池。 30米長的單邊,僅靠目力是看不出誤差的,可哪怕是5厘米的誤差,這邊差5厘米,那邊差5厘米,放到大型工程里就要命,一旦失穩,三十米長的墻會倒,幾萬斤的房頂會轟然砸下。 這不行啊…… 唐荼荼望著滿地的匠人想:造過宮殿的都這么不講究么,不應該啊。 昨兒與她相談甚歡的老先生看他們一群人爬上爬下,拿不定主意,抬手招來一個影衛,笑吟吟喚了聲:“小伙子,帶我上去瞧瞧?!?/br> 唐荼荼忙讓人把腳手架上的平臺加固,放了把太師椅,影衛背著這位老先生上了腳手架,小心地把人放下。 老先生極目向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