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29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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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應該么? 唐荼荼沒想明白。 “漕司管的是漕政,民間叫‘漕司’是叫了個土名,官名實是轉運使。因為天津既是京畿又是上府,官品再升一等,為正二品大員?!?/br> “與尋??h官任期三年不同,轉運使一任是五年——當初這位漕司大人上任時,天津私鹽泛濫,這位大人一手整頓鹽政,一手疏通了天津北上通州段的運河,立下了大功,朝中幾位閣老力薦他連任,今兒是在任的第八年了?!?/br> “大肚教背后惡積禍盈,這案子查到后邊,必定要有官員出來認罪,主官失察,縣吏失糾,百姓失舉,各個都有錯。要向上追責到幾品官,全看皇上有幾分惱火,皇上有幾分惱火,全看呈上去的案宗怎么寫?!?/br> 唐荼荼張大嘴,一個無聲的“啊”。 葉三峰眼皮懶得睜,半醉不醉似的,說話卻清明。 “案宗寫得好,漕司就能將自己摘出來,一點罪責都不必沾,之后,一封圣諭督促督促,警醒警醒,這事兒就算翻篇了——今日那兩位官員過來的意思,就是要把案宗先帶回去,‘潤色潤色’,免得老爺直不楞登地給欽差呈上去?!?/br> 唐荼荼慢慢合上嘴,算是聽明白了。她不合時宜地想到了別處。 什么潤色,這分明是數學和語文的大比拼——這兩月,衙門和公孫大人暗中搜羅了上百份證詞,多少主犯多少從犯,十年間多少婦人深受其害,被壓平到案宗上都會變成數字。 十里八鄉牽連了幾百人的大案,三法司沒空一個不漏地提審,首要看的就是案宗。 一份真實準確詳盡的公文,字字可作刀,斬向該斬的人。稍加改動一詞一句,刀就會鈍。 唐荼荼忽然記起來,二哥跟她說過的,這位掛帥是太子殿下的親信。 她們一家來天津小半年了,還沒見過這位漕司大人。倒是漕司府兵在印坊內院拘走趙大人、還有其下令天津各鎮共抗時疫時,兩回都與這位大人隔空打了聲招呼。 唐荼荼一直覺得這位漕司消息靈通,腦子清醒,行事果斷。 此時,優與弊直呈眼前,這位二品大員的面目總算鮮活了起來。 就說么,生有雷霆手段的大人物,哪能結得出菩薩心腸?遇事無論如何是要先求自保的。 唐荼荼卻怕這么潤色著潤色著,把大案潤色成小案了。徹查重案大案的意義一是為了還百姓公道,二是為了督促吏治清明,不好好糾責,亦是禍本。 “為官務本,本立而道生。我既是此地父母官,哪有讓別衙帶走案宗的道理?” 一直沉默的唐老爺一摞茶杯,瓷底一聲清亮的脆響。他棉花似的脾氣,這就算是憋著火了。 唐老爺似想說什么,看見夫人擔憂的神色,到底是閉上了嘴。 葉三峰作壁上觀瞧了半晌,看老爺惱火的神情不是作偽,眼皮終于撩起來了,笑了笑:“葉某得老爺信重,便當為老爺分憂。我知老爺的秉性,看不過眼這事兒,遂想了一下午想著個險招,您且聽聽?!?/br> 唐老爺神情一肅:“先生請講?!?/br> “大案當前,欽差都來了,漕司此舉怕是要抓幾個官以瀆職罪論處。葉某想來想去,只覺公孫家有危?!比~三峰看唐荼荼一眼:“憑姑娘和公孫家小少爺小小姐的情分,該給人家提個醒才是?!?/br> 唐荼荼恍然:是了。 天津城經濟、民生風化屬漕司管,轄內治安卻是歸總兵府管的,真要論起來,兩邊誰也跑不了。頂著天子雷霆之怒,一方想避禍,必要揪著另一方頂罪。 “您意思是……” 葉三峰道:“老爺剛上任,得中立不倚。不如姑娘給公孫少爺漏個話,就說案宗被漕司府拿走了,旁的不必管,讓他們狗咬狗去?!?/br> 唐荼荼把邏輯從頭到尾一順,看爹爹也無異議了,爽快答應:“行,我這就給和光回信,她前天邀我春游的花箋我還沒回呢?!?/br> 漕司府今下午才抱走案宗,公孫家此時還沒得信兒,叫他們兩方斗法去,誰也無暇他顧,好叫案子查個水落石出,該被糾責的站直了挨打,誰也別縮。 第270章 晌午約在了吉祥酒樓。 這富貴地兒深諳官眷喜好,趁著清明谷雨之交,把墻上的菜牌換了一輪,木牌刷了翠綠色的漆,像新草里萃出來的,吃了一冬天的油膩葷食少了,時令鮮果全排在前頭。 滿樓飄著桃花酒香,唐荼荼鼻子最怕聞甜香,捂著鼻子,三步并作兩步地往樓上雅間走。 她來得遲,公孫和光和她哥早到了。 得了這口信,和光冷笑了聲:“這老狗自己一身腥,嫁禍于人的腦子倒是轉得快。哼,早知如此,不如我家一紙奏折狀告漕司三風十愆犯了個遍,好過叫他擱這兒顛倒黑白?!?/br> “和光!你胡言亂語什么?!?/br> 公孫景逸拍桌一叱,臉色也不好看。 ——三風,十什么千? 唐荼荼默默記下這詞,等著回家查成語去。 昨兒下午漕司府來人提走案宗的,不過是隔了半日,今兒上午唐荼荼把兩人叫出來吃飯,便聽他倆說:“我倆出門前,欽差令已經到了,要我爹把所有涉案的犯人提到府城去,這會兒想是已經在路上了?!?/br> 那就是遲了。 漕司府上文吏那么多,全是筆墨的行家,把案宗潤色一遍上呈欽差竟只用了個把時辰,動作太快了。公孫大人什么也來不及準備,去了怕是要陷入被動了。 唐荼荼展出一個懊惱的表情:“怪我,我該昨晚趁夜給你們遞信兒的,我怎么能因為天色晚了就拖延到今天呢?!?/br> “跟你有什么相干?”公孫景逸心情不睦,卻還顧得上安慰她:“也不是什么大事兒,最差不過擼三品嘛,我爹還年輕,官兒擼了就擼了吧,正好往我太爺的總兵府調動調動,以后再尋機會戴罪立功就是了?!?/br> 最差不過擼三品…… 唐荼荼錯開眼,慢騰騰咀著自己的措辭:“噢,那就好,你家有應對的辦法就行。既如此,我就去忙我的事兒啦?!?/br> “茶花兒不再坐會兒了?哎,你等等!”公孫景逸追出兩步。 唐荼荼回身看他。 十八歲的大男孩了,肩寬腿長的,放尋常人家該是頂門立戶、捱生活苦難磋磨的年紀了——可他身上披掛的朝陽還沒褪色,笑起來明快又熱烈。 “茶花兒,春游你不去么?鵲哥、瑞方他們攢了好幾回局,沒一回能把你請出來的,見天兒忙什么呢?早春三月,該是出海玩的時候了,咱們坐船去網魚??!” 唐荼荼微怔,反應過來又是笑:“實在是忙得走不開,我等夏天熱起來了再去海邊玩吧?!?/br> 說完便腳步匆匆離開了,作出一副“我真的很忙”的模樣。其實,她是怕自己管理不好表情,露出什么嫌惡的神色。 一上了馬車,唐荼荼又沉寂下來。 她是真覺得,跟這群世家子不是一路人。 治下出了重案,爹爹一個剛上任的縣令日日寢食難安——而在他們這土生土長的世家子眼中,唯一的苦惱是父親可能會被貶官,卻也不怕,換個衙門東山再起,換身袍服也還是官,傷不了筋動不了骨。 被貶官不是他爹該受的?百戶人家受害,竟沒“出海玩”更值得一提。 果然是富貴窩里長大的呵,都是生在云端的仙人,一輩子也不定自己下地走兩步路。 平頭百姓吃再多苦受再多難,也不影響他們享用民脂民膏,興致來了站在云上俯瞰一眼,上下嘴唇一碰,道聲“可憐”,就是天大的慈悲了。 唐荼荼揣著一肚子的尖刻出了縣城,在安靜又寬闊的曠野上終于平靜下來。 還是山上好,東鎮的山都似活的,哪怕不種地、不住人家的荒山也是活的,林深草密,松濤鶯鳴,溪水潺潺,都是山的脈搏與呼吸。 唐荼荼打起簾子,閉著眼睛聽鳥叫。 左道上忽的疾馳過幾匹馬,馬蹄踏過上個月剛抹好的石灰路,沒帶起多少土。 ——這荒鎮居然有養得起馬的人家? 唐荼荼探頭去瞧,又是幾匹快馬穿風而來。領頭的人掃她一眼,分明已經越過馬車去了,竟驀地提韁勒馬,一回頭,驚喜叫道:“小唐大人?” 這稱謂一出,唐荼荼立馬把人認出來了:“劉大人?” 這是工部匠作院的員外郎,唐荼荼在工部造放映機時與他打過交道,旁邊還有興造院的,繕葺院的……給皇家建樓造閣的、設計城墻城防的、造奇巧器具的全來了! 唐荼荼驚喜:“你們,你們也上山???” 幾位大人打馬折回來,伴著她馬車一塊往山上行。 “是東宮的調令,太子殿下讓我等唯姑娘命是從,說是您要建個大家伙。還點了二十名魯班匠,不日便到,我們幾人先行過來,看看能幫上姑娘什么忙?!?/br> 唐荼荼喜不自勝,隔著窗,連連給他們泡茶遞水,她車上沒好茶,干菊花枸杞配胖大海,潤喉的。 幾位六七品的小官苦笑對視一眼,也沒能違心地夸她“這茶香”。 小唐大人真是太節儉了。 等上了山,唐荼荼才知道自己高興得輕了。 太子殿下果然有一個君王該有的遠見卓識,一封詔令,不光把工部各行科的管事大人派了來,知驥樓文士也來了十幾人,多是熟面孔,當初幫她一塊改良過放映機。 這一整日,十幾輛馬車、幾十匹駿馬奔著山上行,除了工部技術官員和善創新的文士,還有許多煉鐵炒鋼、制瓷燒陶的精工,可謂土木金石百工師傅來了個齊,全聚在了這片山頭。 連廚子班底都是京城一品居的,十幾位大廚包攬八大菜系,拉著全套家什就上山了。 唐荼荼感動得差點哭出來。 ——太子殿下真的太感人了嗚嗚嗚! 昨天她還是光桿司令,今兒就成了真正的“項目負責人”了。 甚至給先帝爺營造興慶宮的名匠,也被太子密旨請來了此地。老先生年紀大了,經不住車馬顛簸,最早動身,來得最遲。 這老先生雖頭發花白了,眼光卻毒辣,看見腳邊的地基不似尋常,當下提出了許多疑問。 唐荼荼不敢托大,給老人家見了禮,循著他疑惑的點一條一條講自己的思路。 她講得深入淺出,要多詳盡有多詳盡,老先生笑了笑:“丫頭講快點,老朽腦袋尚且夠用,還沒老糊涂,你再慢慢吞吞講就趕不上吃晚飯嘍!” 唐荼荼:“好嘞!” 她給縣里泥瓦匠講建筑構造的時候,就早早準備好了大幅圖紙,眼下也不講究虛禮,把大圖平展展鋪在地上,席地便講。 “混凝土抗滲性比磚墻好得多,再外置一層防水層,就不怕水不怕潮了……這種墻面很結實,但承受不了張力,里頭打鋼筋就能解了此弊病?!?/br> “喔,此法甚妙!” “外墻我打算先起桁架,用梅花形布置,豎向四十條鋼筋,橫向十條,全用等粗的貫通筋……這樣造出來的工場別說刮風下雨,就算地動山搖、山河洪澇也倒不了?!?/br> “妙極妙極!” 唐荼荼越說越起勁,周圍圍的匠人越多,她越是講得酣暢淋漓,因為始終沒人打斷她的思路,好似不管她講什么,匠人們全能聽得懂。 他們分明不懂建材特性,卻能理解骨料的用處;分明不懂后世的勾股弦,算勾股要用“折竹抵地”的笨辦法,在地上按比例拉出橫縱線才能量出斜邊長——卻能很快理解怎么定軸放線。 唐荼荼把土力學、建材特性、實物測繪、結構框架,乃至工程造價,一點點地往里灌。 講到后邊,匠人略有不濟,漸漸聽不懂了??芍K樓出來的這群皇家學院高材生個個眼睛锃明,他們對陌生知識、新鮮事物有著超強的領悟力,舉一反三,把知識點串聯成線,很快問出了第一個讓唐荼荼驚喜的問題。 “待鋼筋外頭套好墻模,姑娘是要踩在高處往模子中灌注混凝土?” 唐荼荼高興地差點仰天大笑三聲:“對對對!就是踩在高處!” 之后的好問題接二連三冒出來:“要是混凝土墻成型后,發覺某處留了罅隙,敞風漏水,豈不是要拆一整面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