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19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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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醫生的培養周期很長,才十六七的孩子,不能吧……唐荼荼半信半疑地看了眼紗窗,跟著王太醫出了院子。 這兩進的小院里處處藥香,和著冬風,成了清冽的冷香。 院里的條桌上全晾曬著藥材,唐荼荼一個也不認識,笑著寒暄:“您那套書編修得順利么?” 王太醫搖搖頭:“想要武英殿刻本不是容易事兒,得拿著老祖宗的書,等院正大人一頁一頁地審改,一字一字地校訂?!?/br> “還不是審完了就能行——得從割贅疣、縫皮rou、割闌尾,這些簡單的手術著手,門門技法需有三十例為證,才能記入冊——就是拿這個方法治好了三十個人,才算是驗了真,再往校訂本上寫?!?/br> 唐荼荼心說:好家伙!統計病例,廣泛取樣,這步驟可以說是很縝密了。 難處卻也很明顯。 果不其然,王太醫發著愁:“可這京城哪有那么些人來我這兒動刀子?” “百姓諱疾忌醫,小傷小病都是自己養好,大傷大病一般也不找瘍醫,光這割闌尾,這兩月只有一個病患找來我這兒,剛執起刀在肚子上比劃了一下,那人又嚇跑了?!?/br> 唐荼荼笑了半聲,又覺事情嚴肅不該笑,默默閉上嘴。 想要湊齊三十個病例,得等到猴年馬月去。 等湊夠病例,分門別類地驗證完書上各科手術的準確性,才能算是校訂完;成書之后再雕版,雕版之后再印刷,印刷之后下放給醫官,醫官再擴大病例樣本,慢慢地進入各地官學…… 這條路望不著頭。 王太醫:“老朽今年五十二了,生老病死半點不由人,這輩子到蹬腿,也未必能把老祖宗的書校訂完。我左思右想,唯有一個地方病患最多,便是戰場上?!?/br> “這回二殿下領兵去蒙古,我便自請隨軍了?!?/br> 唐荼荼心咯噔一下,提得老高。 “殿下領兵?” 自那日在他府上碰了一面,唐荼荼這幾天都沒見著二殿下,這會兒,從王太醫口中知道他做了主將的消息,不禁打了個寒戰。 好在王太醫說得慢,容得住她這一晃的走神。 王太醫接著道:“瘍醫隨軍是慣例。戰場上的傷可不光是刀劍傷——蒙古人用的是大彎刀與長矛,又是騎軍交戰,借壯馬前沖之勢,刀與矛力道更重,幾乎都是一擊斃命的?!?/br> “僥幸留下性命的,都不是要害傷,墜了馬的、踩踏的、斷了骨頭的、生了凍瘡的……凍壞手指腳趾還要截肢。冬天開戰,蒙古人耐寒,對咱們的兵可是大不利啊?!?/br> 老人家打開了話匣子,這些當著老爹娘不敢講、當著徒弟開不了口的心里話,全一股腦講給唐荼荼了。 “不怕你這丫頭笑話,老朽當太醫這二十年,醫術上未見長進,明哲保身的道理卻灌了一腦袋。宮里邊,用不著醫術多高明的神醫,人情練達才能立得住腳?!?/br> “以前哪里出了瘟疫,封了城,太醫院下放太醫,我總是要躲著走的——十來年前浙西大疫,那時我懷揣一腔熱血,自請了軍令狀,隨軍去治疫?!?/br> “那場面,十來年過去了,仍不敢忘……死尸一排排堆在路邊,死者不絕,流尸無算……” 老先生苦笑連連:“那回是真的怕了,后來再遇上這樣的事,我回回躲著走?!?/br> 唐荼荼笨嘴拙舌寬慰他:“人之常情,是個人都會惜命的?!?/br> 王太醫半點沒叫她安慰著,倒也沒因為舊事介懷。 銅壺里是剛煮開的滾水,咕嚕咕嚕冒著泡,王太醫提起壺給她倒了一杯茶。 “不說這個?!?/br> “姑娘嘗嘗我自己炒的薏仁,泡水喝是除脾濕的。你這胖啊,一看就是飲食不化,水濕郁內,炒過的薏米泡水喝,除濕利下,比熬粥頂事兒?!?/br> 唐荼荼覺得自己沒那毛病,她單純是吃得多,攝入熱量多,卻也沒爭辯,雙手接過薏米茶喝了兩口。 沒什么味道,細一咂摸,才咂摸出一點淡淡的谷米香。 這杯由長輩遞來的茶,透著點逾了輩分的殷勤。 “王伯伯是有心里話跟我說么?”唐荼荼笑問。 她一句點破,王太醫也不覺稀奇:“哈哈,瞞不過你這孩子,確實是有一事要托付你?!?/br> 唐荼荼:“您說?!?/br> 王太醫又給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上,望著正院。 “這回隨軍,我們這樣的老骨頭,都是坐鎮后方的,可年輕的小醫官卻是要去前線,從閻王手里搶人的?!?/br> “聽工部的廖大人說,蒙古人的火炮比咱們差不到哪里去,一個炮彈下去,能炸出個半丈寬的坑,這一仗不知得死多少人?!?/br> 唐荼荼又打了個寒戰。 她知道這年代有火器,卻總是把火器忘了,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她沒見識過,一想到“戰場”,腦子里浮現的畫面只有刀與劍,火器總是填不進畫面里去。 排兵布陣,好像不能坐在大后方,總得站在能看見戰場的地方…… 口徑這么大的火炮,身邊有多少影衛也不安全…… 唐荼荼把杯里的茶水喝干凈,提起茶匙,慢吞吞舀了幾顆薏米吃,徹底跟王太醫的思路分了岔。 王太醫:“杜仲非要跟著我去,可我哪里舍得?以他的資歷隨了軍,必定是要往前線派的?!?/br> “老朽兩兒一女,只有長子從我衣缽,成家立業之后,做起了別的營生,也就慢慢放下了針刀。我把一身本事教給杜仲,盼著他繼承衣缽?!?/br> 正院的手術已經做完了,杜仲走出來,白大褂搭在窗臺上,沉默地在院子里打水洗手,時不時往這個方向飄一眼。 唐荼荼隔著十來步遠,和杜仲對上視線。 他像是顧忌外人在這兒,不好意思過來,又像是心里通透,知道師父在談他,只沉默地望著他們。 王太醫:“杜仲是個苦孩子,身骨弱,他自個兒也常常為這個苦惱?!?/br> 唐荼荼揣摩:“他是身體不好么?” 王太醫不語,半晌,嘆了一聲:“他是刑余之人?!?/br> “什……” 唐荼荼沒聽懂這詞,張嘴要問“什么刑”,脫口的瞬間腦子清醒了。 杜仲十六七歲,該是男性拔條長個兒的時候了,他身量不算特別矮,卻不像這個歲數別的男孩子那樣,有用不盡的精力和健康體格。 這少年嗓音偏尖細,說話總是含在舌尖不往外吐字,是自卑的樣子。 這年紀,也該是第二性征發育的年紀,可杜仲膚白無須,走路弓腰…… 刑余,是受過宮刑的閹人。 王太醫道:“宮里頭的太監都是自小進宮,去勢是個動輒要命的手術,一刀下去,底下不通的,就活不了了,往南苑一扔,熬過去就熬過去了,死了也就死了?!?/br> “當初我救他,也是順手的事,沒多想。這孩子感念恩情,認我做了師父?!?/br> 這下,以前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唐荼荼從沒見這少年笑過,見過他的幾回,都覺他像把鋒利的手術刀,沒有鞘,沉默的時候不起眼,只有因為師父受了排擠之時,他才發一發火,刀鋒未揚起來,就又沉下去了。 唐荼荼問:“王伯伯想我幫什么忙?” “杜仲心有大志向,立志要發揚瘍醫。這年頭的瘍醫,跟治病救人走的不是一條路,比尋常大夫要吃更多苦?!蓖跆t道。 “我不想帶他上戰場,又聽說丫頭你家要外放去天津了,丫頭帶上他罷,讓他出去見見世面?!?/br> 唐荼荼一時接不上話,她不知道自己帶個外科大夫,能給人家找什么用武之地。 王太醫土生土長的京城人,親戚朋友也都是大夫,不會連個托付的地方都沒有。他既這么開了口,要么是二殿下、要么是太子的意思。 應該還是二殿下,是怕她有個什么小傷小???身邊跟個小大夫? 唐荼荼一時半會兒沒想明白。 這短暫的沉默,王太醫以為她不愿,忙說。 “杜仲有自己的小仆,他還有兩個藥童,叫他們跟上你就行,吃喝穿用全不用丫頭你cao心。他們幾個歲數不小了,都能自己安頓好?!?/br> 唐荼荼:“好。您別擔心,我把他當家人看,雖然不一定能找著什么合適的地方讓他大展所長,給他找個醫館坐堂還是能行的?!?/br> 王太醫這才露出笑模樣,沒多說別的,只語重心長說。 “我當他是半個徒弟、半個兒待他的,不求他年輕輕輕就有大出息,只是別叫他受了委屈。丫頭是聰明孩子,多護著點他?!?/br> 唐荼荼說:“好?!?/br> 杜仲還在水盆邊洗手,手都被冷水凍紅了,也沒挪地方。他站在那兒好像能聽著只言片語,抬起頭,無聲地望了她一眼。 唐荼荼揚起個笑臉,張開五指沖他搖了搖。 杜仲看不懂這個“嗨”,大概也清楚自己被師父交托到了她這里,眼里帶著點惆悵。 第179章 回家一路上,唐荼荼都在琢磨杜仲的事兒。 身邊跟一個大夫,這是好事,往小處說是多了個隨叫隨到的府醫,全家健康有保障;往大處說,能做的事可就多了去了。 太醫院校訂好《瘍醫證治》之前,不能貿然教別的大夫做外科手術,卻可以逐步傳授百姓醫學常識。 像燙傷了抹點醬油、魚刺卡喉嚨了趕緊吃口饅頭,這種常識錯誤,可以印刷成文; 心臟起搏、人工呼吸、海姆立克急救法,這些急救知識有一定門檻,普及起來也有難度,可以先召集縣里大夫來培訓…… 唐荼荼本著人盡其用、不用白不用的念頭,漸漸打開了思路。 家里跟她出門時一樣,熱熱鬧鬧的,正院的家什堆到了院子里,唐夫人的聲音不用進門就能聽著。 “老爺別站這兒礙事,是馬車駝東西,又不用你駝東西。你叨叨得我頭疼,快拾掇你自己東西去?!?/br> 唐夫人把自個兒當成百寶箱用,收拾行裝的原則是“只要可能用著,一定帶在身上”。 她平常出門逛街的陣仗像回娘家,回娘家的陣仗像出遠門,這回當真要出遠門了,恨不能把鍋碗瓢盆桌椅板凳全拿上,拾掇行李一副要把府里掏空的架勢。 唐老爺勸不住,每到這時候他就不是老爺了,成了個“礙事鬼”,誰也不聽他的,搖頭晃腦唉聲嘆氣地坐去了一邊。 全家的嬤嬤仆婦沒一個行裝利落,一人三大包袱,摞在地上堆了一座山,活像背著家當去逃荒。 中十二坊里全是官宅,在這片地方落邸是需要官書的,再有錢的富商也住不進來。 京城官多,世家多,封侯拜相的人家其宅邸是不收回來的,后輩子孫能一直住,十二坊中剩下的空地越來越少,所以坊市規劃嚴苛,外放的、離任的官員得把宅子掛回經紀行去,托付經紀寄賣。 大件的家具尋思著送給夫家和娘家,還有很多帶不走的東西,樣樣可惜,唐夫人這也舍不得,那也不忍丟,拾拾揀揀,自個兒跟自個兒生氣。 珠珠旋風似的跑進來:“娘!娘我收拾好啦!” 她扛著個比自己還高的包袱,唐老爺眼前一黑:“這又是什么???怎的裝了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