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19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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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少昰依稀還記得皇爺爺的樣子,老人家走前纏綿病榻,照樣聲如洪鐘,把辦事不利的大臣罵個狗血噴頭,再年輕兩歲時還能提刀上馬,一輩子不知道什么是怕。 那時的臣工全是七竅玲瓏心,除了都察院的御史們不怕死,別的大臣上奏都得提前打聽皇爺爺今兒心情好不好。 而父皇,建元年號選了個“文和”,人也就一年又一年地溫文慈和下來了。 底下怕他的人摸透了他的脾氣,年輕時的余威便越來越薄,就像這咳不出的痰、吭吭多少聲也清不干凈的喉嚨一樣,讓朝臣都慢慢瞧出他的疲倦了。 他老了。 晏少昰替了小太監的活兒,抬手給文帝撫起了背。 “你和你哥,你們兄弟二人,很好?!蔽牡垡赃駠u起了個頭,回身瞧他,目光漸漸收緊。 “紫禁城里難有兄弟情,你們一奶同胞的親兄弟,是要扶持著走一輩子的,別叫權勢迷了心,誤了這份兄弟情。軍權在握,與做兒、做臣的滋味都不同,別因為這事兒跟你哥離了心——長縝你明白么?” 晏少昰霍然抬頭,給文帝撫著背的那只手死死僵住了。 他忽然覺得想笑。 他在父皇前頭那番肺腑之言里麻痹了自己,甚至從父親身上感受著了一點溫存,他們父子倆很少這么說話。 溫存沒夠半刻鐘,叫這一句話狠狠敲散了。 什么叫“別叫權勢迷了心,誤了兄弟情”? 父皇是怕他拿著兵權,漸漸驕妄自大生出異心,去搶那張龍椅? 皇兄今年才掌權,父皇舍不得放權,又忌諱他這頭掌兵,左支右拙的,真是難為他了。 晏少昰被這句話砸懵了,一時間五感皆失,將戳心的扎心的話全截在外頭,沉沉應了聲。 “兒臣省得。父皇歇著罷,出征那天我再來辭行?!?/br> 他一呼吸的工夫都待不下去了,起身便走。 “父皇還沒叮囑完呢……”文帝愕怔地支起身,從花窗望著他走遠,“這孩子,急脾氣,跟老大一點也不一樣?!?/br> “道己?!蔽牡蹎玖寺?。 “老奴在?!?/br> 文帝想了想:“將朕五年前觀摩西北軍時穿的那套明光鎧,找出來,護心鏡擦干凈,前擋與蔽膝都加上一層葉——這孩子有勁,不怕沉,擦拭干凈,送到他府上去?!?/br> “另告訴忠勇公,好好地將我兒帶回來,傷了一根毫毛,叫他提頭來見?!?/br> 道己公公笑著應喏。 唐老爺的調令很快有了批復。 官員調授也有章程,他堂堂禮部儀制郎中,相當于國家外交、教育、文|化|部部長底下第一助理,自己挑了個窮縣外放,這是深明大義。 連皇上看了呈文,都在朝會上提了一嘴,很是贊賞這種不怕吃苦、不怕困難、不貪慕名位的精神。 禮部尚書和左侍郎大人聽聞他自請外放,一再挽留,從唐老爺這些年的功勞說到了苦勞,還連連勸他到了地方上,要跟同僚們打成一片云云,把官場各種條條道道悉心傳授。 這個說:“振之啊,你脾氣憨直,這點兒既好也不好,當官嘛,好些事兒就得揣著明白裝糊涂,中庸之道可懂得?” 那個說:“振之啊,要好好跟同僚處好關系,咱衙門這郎中位置給你留著,等你回了京,前途不可限量啊?!?/br> 還送了他一摞《官箴》,這是做官的戒規,也是官員行為指南。 唐老爺聽得感慨萬分,再三謝過了二位大人,抱著一摞書回了官房。 盛朝官員調度是來年三月前正式上任,到任后、上任前有一個視事期,在這段時間里,前一任的官員還沒秩滿,會幫剛到任的新官熟悉治下,穩妥地交接了事務,舊任官才會走。 唐老爺跟家里頭商量過了,又去老宅那邊請了爹娘的意思,兩頭意思都是讓他早點動身,早早去了天津把縣衙事安頓好,趁著年關,多跟同僚上司走走禮,處好關系,省得二月急急忙忙過去了,兩眼抓瞎。 唐老爺還打算在禮部干完這個月,把結尾的活兒做利索,好好收了尾,月底再動身。 誰知《官箴》才剛翻開第二頁,接替他的小吏已經來了。 那是左侍郎手底下的一個主事,打了個千兒,喜笑盈腮道:“小的奉周大人之命,暫代儀制司主事一職,唐大人有什么要交待的,只管吩咐?!?/br> “……我寫出條目給你吧。事兒不多,就是雜?!?/br> 唐老爺干笑兩聲,只好當天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回家賦閑去了。 要為他餞行的同僚來家里胡吃海喝了一頓,醉醺醺地走了,留下點亂七八糟的禮物——這都十月了,餞行禮里頭居然還混著兩盒月餅。 那幾封逼走他的舉劾信,誰也不提,都像是不知道這個事兒。 唐老爺撐著笑應付了一頓飯,眼下冬風蕭索,月涼如水,他撐不住了,揣了滿腹人走茶涼的悲哀。 唐夫人吩咐下人拾掇了那一桌子杯盤狼藉,看見胡嬤嬤朝她一個勁兒地努嘴。 “怎么了?” “老爺擱那兒坐半天了,夫人快去看看?!?/br> 唐夫人扭頭一瞧,看見老爺提著壺小酒對月獨酌,眼里含了一泡深沉的淚。 “又來勁兒了……”唐夫人好笑地挨著他坐下:“人都說心寬體胖,胖人心寬,老爺白長了這一身rou,想事兒總往窄處想?!?/br> 唐老爺絮絮叨叨糾正她:“夫人吶,那不是心寬體‘胖’,那字念‘pan’,出自四書里的《大學》,是說人的德行滋養身體,心胸開闊,面容祥和,身體自然舒適?!?/br> 說半拉,說不下去了:“……我就是心里邊難受?!?/br> 唐夫人伸了一條胳膊把他往懷里摟了摟:“這不是世上的常事么。咱們一家人在一塊就行了,管他們那些外人做什么?咱去了地方好好干,過上三年風風光光地回來,讓他們好好瞧瞧?!?/br> 爹娘說小話的聲音隨著夜風飄入耳,家里三孩子都站在庭院里笑瞇瞇瞧著。 珠珠捂著腮幫子作牙疼狀:“酸!酸死了!” 義山笑著說:“你還小,情之一事,等你長大就懂了?!?/br> “噫,情之一事?”珠珠眼珠子一轉。 “難不成哥哥已經懂了?讓我猜猜,容家jiejie也在國子監念書呢吧?哥你前兩天釋儒經做什么?都是你好幾年前就吃透的東西了,干嘛還要手寫一遍注釋呀?是不是要幫容jiejie補功課呀?” 義山急了:“說什么渾話?!?/br> 唐荼荼聽著兩人拌嘴,望了望星星,把酒壺里剩的底兒一口干了,心里難得的安適自在。 第178章 之后兩天,唐荼荼跟著全家四處走親戚,跟祖父祖母、還有唐夫人上邊的老外婆道了別,挨家挨戶吃宴席。 左聽一耳朵教誨,右聽一耳朵忠言,唐荼荼撐著笑臉認了一圈人,從七姑八舅那里接收了一圈善意的關懷。 回到家時,一位家仆模樣的中年漢子等在府門前,拱手迎上來。 “唐姑娘,我家老爺請您過府一敘?!?/br> “你是……” 唐荼荼瞧他臉熟,要問他家門之時,忽然想起來這是誰了,這是王太醫的家仆。 她忙不停當,從南苑回來以后只去過一回王家,沒能見著人。聽他家的下人說王太醫開始主持編修《瘍醫證治》那套書了,吃住都在城東太醫署,便沒去打擾。 “您等我會兒?!?/br> 唐荼荼進門換了身衣裳,把家里準備好走親訪友的禮品挑了兩盒子,跟著那仆役去了王家。 入了冬,京城的百姓都挑暖和的時候出門,除了東西市和四門街熱鬧不減,別的各坊都靜悄悄的。 王家照舊門可羅雀,唐荼荼把禮盒交給門房,進了二門,才看見里頭的熱鬧。 他家院子里站了好幾位醫官,穿著綠衣官袍。采光最好的主院被用作手術房,并排兩個屋,有醫女和醫士打扮的人進進出出,全穿著一身白衣裳。 門邊幾個銅盆里堆著醫療垃圾,屋里想是在做手術。 窗戶開了半扇,上頭罩了一面白紗窗通風換氣。唐荼荼手搭了個棚,貼近紗窗往里瞧。 屋里血呼啦擦的,兩個屋子里做著三臺手術:一個撞破腦袋、頭皮豁開一條血口的,醫士正拿著針線給傷者縫頭皮;一個被菜刀割傷腳背的。 最嚴重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小腿開放性骨折,骨折面崩破rou皮杵在外邊,整條小腿都畸形扭曲了。 唐荼荼看得頭皮發麻,錯開視線,又去觀察大夫。 給這名傷者cao刀的是王太醫的徒弟,那少年,唐荼荼想了會兒,記起了那味中藥的名字。 ——杜仲。 唐荼荼見過杜仲給孔雀做頸椎復位手術,也在小公爺開胸手術的帳篷里見過他,兩場手術都完成地近乎完美。 可他年紀還小,瞧著不過十六七,唐荼荼一直把他看成是王太醫的小徒,今兒才知道杜仲已經有獨立完成手術的能力了。 開放性骨折的治療很麻煩,合并了血管、神經和肌群的傷,這條腿怕是要落下殘疾了。 但比骨折復位更要緊的是清創防感染,交叉感染是要命的事。 杜仲扒著傷口一點一點清創,床上八尺的壯漢嚎得像在生孩子。他那媳婦跟在旁邊,也穿著一身干凈的白褂,緊緊抓著男人的手,淚流個不停。 杜仲:“疼也無法,給他個布巾咬著?!?/br> 這少年手很穩,只是他說話的聲音低弱,聽起來威信不足,總是要多重復一遍,手術床兩側的醫士才照做。 屋里幾位醫士站邊上仔細瞧著,低聲交流著心得,很有觀摩學習的樣子。王太醫也在屋里,唐荼荼看見他了,但沒出聲。 她知道手術嚴謹,本沒想打擾,王家的家仆卻掀起棉簾喚了聲:“老爺,唐姑娘來了!” 那簾子掀得利索,呼啦一下子大敞開,像掀起簾子問“老爺中午吃啥”。 唐荼荼嚇一跳,趕緊把簾子放下來,“里邊做手術呢!你這一掀又是細菌,又是冷風的,沒準人家命都要折你手上?!?/br> 那仆役聽得半懂不懂,悻悻笑了笑,扭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王太醫聞聲出來了,無奈說:“跟他們說了多少回了,好賴記不住?!?/br> 僅僅一句,唐荼荼立馬聽懂了他的意思。 在王家干了好幾年的雇仆尚且如此,尋常百姓更沒有消毒殺菌的意識——唐荼荼在家里時,還看見過廚嬤嬤燙著了手,拿醬油涂,她給嬤嬤指出來,嬤嬤反倒笑她歲數小不懂,把民間偏方奉為圭臬。 非得把哥哥、把爹拉到他們跟前,借讀書人的口給他們傳話,嬤嬤才半信半疑地聽進去。 王太醫摘了手套,凈了手,唐荼荼忙說:“里頭不忙嗎?您忙您的,我等著就行了,左右我閑人一個?!?/br> “不妨事?!蓖跆t笑呵呵說。 “隔壁屋cao刀的是我長子,還有太醫院一名醫官,都是熟手了。杜仲更不用cao心,他應付得來?!?/br> 他話里對杜仲很是器重,竟放在自己兒子和醫官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