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曾是萬人迷 第71節
說著偷眼去看胡哲遠,見他臉上滑下淚來,心道這同時失蹤的兩人之間,定是另有故事。 常素鈴沒了聲響,胡哲遠打開房門,院中已空無一人,燈籠也已不見。他啐了一口:“假惺惺?!?/br> 復又回來,伸手似想抱一下小師妹,感覺不合適,強笑了一下,胡亂拉過一張椅子:“坐,坐?!?/br> 丁羽坐下,見他滿腹話不知從何開口似的,朝他笑了笑,然后起身向他行了一禮:“小妹有許多事不明白,今天難得遇到師兄,還請師兄為小妹解惑?!?/br> 胡哲遠用衣袖在臉上擦了擦,沉沉地點頭,道:“我知道你想問什么。我先問問你,你拜師的事,我是聽常素鈴說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當真拜了師父?你平日如何相待?師父他,他還好嗎?” “我當真拜了師父?!倍∮鹕裆届o,心想我還要跟師父拜堂呢,這你就不知道了,“在守正宗時,每天向師父求教兩個時辰,其他雜事,也由我照顧?!?/br> 胡哲遠垂了眼,沉沉地一嘆:“多謝你了,替我這個沒用的弟子照顧師父?!?/br> “我不是替你?!倍∮鸺m正他的用詞,“這是我師父?!?/br> 胡哲遠露出一絲笑,心里安慰了許多:“是,是,聽說你是嫡傳弟子,比我這種記名弟子真得多,是真徒弟?!?/br> 胡哲遠可不像孤云峰會收的徒弟啊,看起來沒什么心眼的樣子,丁羽心中納罕,不知他在哪方面出眾,被記名在君洛寧門下,考慮是否收為嫡傳。 胡哲遠不知道小師妹在琢磨他覺得他不夠聰明,他只開懷了這一刻,又頹喪起來。 “師父是冤枉的?!彼f。 丁羽霍地站起,緊緊盯著他,他抬手下壓,示意她坐下:“你真心拜師,那一定會覺得,師父不是那種人,就一定會想查找真相。對不對?” 丁羽笑了笑,胡哲遠果然沒什么心眼,一門心思認定師父,就覺得別人都是這樣。其實若非她不知不覺間愛上了師父,光是奪舍那一次,兩人的關系就崩了。 胡哲遠自顧自地講下去:“師父需要天星花,是放出來的消息,為的就是讓我們假意與魔域交易,想弄到一個重要的情報?!?/br> 丁羽手心有些出汗,在衣上擦了一下,澀著嗓子問:“是什么情報?” “魔域手上還有至少兩個大世界,是他們秘密的據點,不知道坐標。我們早就知道,即使將現在魔域這些世界都占了,也不能根除血魔,所以一直想弄清楚他們的底牌?!?/br> 是了,這是師父提過的事情,丁羽有印象。她只是沒想到天星花的消息都是假的,是為了給他們一個理由得到信任。 “這件事,都有誰知道?”為什么最后弄假成真了。 “只有掌教和師父,以及居長的連師伯、何師伯知道,怕人多嘴雜,泄露了出去?!?/br> “你們給了什么情報?” 胡哲遠的眼神有些放空,充滿了悲慟之意,丁羽心中一顫。 “兩位師伯,行蹤的情報?!?/br> 他哭了出來,充滿了自責:“為了取信,必須有所犧牲,連師伯他們居長,在商議的時候就說,他們修為已經到了瓶頸,不能突破飛升,也不足活到下次大戰。就讓他們來吧,也不必告訴沐師叔、馮師叔和顧師叔了?!?/br> 現在,連師伯與何師伯,一個當場戰死,一個受傷回來后壽終,知情的就只有掌教與師父了。事情又是怎么演變到后來的局面,丁羽不免有了不好的聯想。 胡哲遠哽咽了幾聲,繼續道:“原來我們已經取得進展,得了魔域的信任,下一步計劃就是師父那邊被發現端倪,他假意為了脫身拋棄我二人,宣布我倆是叛徒。以他的聲望地位,沒有人會懷疑。而我們便在魔域與他斷了師徒之義,投向魔域,潛伏下來?!?/br> 計劃并不精確到每一步。戰場形勢千變萬化,所以君洛寧原本只派了向來機變的常素鈴一人。胡哲遠與常素鈴早生情愫,懇求同去,君洛寧考慮到他武力更強,萬一有事兩人更容易逃出,便同意了,但要他一切聽從常素鈴安排,不得自作主張。 至于能不能拿到這至關重要的情報,就更不做必成的打算了。只要他們作長遠計,在魔域先留下,再慢慢打算。 而他們所習混沌如意訣,掌教也下了決心。當時他們已突破了靈種期,正在靈苗期,已允許他們留下后,以被迫無奈的姿態,將靈種期的口訣傳給血魔。料想以血魔的自私,除了抓來實驗者,也只有那些高層能學到,又沒有后面的內容,從頭修起,靈種期的功力遠不如他們本身的血脈之力。 至于靈苗期心法,守正宗的功法并不外傳,旁人只知道各個階段的名字,他二人才修行不到百年,說自己沒突破靈種,也沒什么可懷疑的地方。 這個看起來粗疏的計劃,因著兩個守正宗高層的犧牲,和絕學的外傳,竟看起來非??煽苛?。 丁羽怔了許久,守正宗這一回下的本錢可真是太大了一些。 胡哲遠也怔忡著,他至今仍然不明白,為什么會出現后來的變故。 第98章 “后來發生了什么?”丁羽看他發怔,怕刺激到他,輕輕地問。 “后來……后來……”胡哲遠陷入了回憶之中,腮幫收緊,痛苦地咬住了牙關。 后來的事簡直是他人生的噩夢。 “不知道為什么,血魔取得了幾場大勝,我們心中納悶,但不敢隨意探聽。誰知有一天,我們被叫到四個魔主跟前,他們大笑著,告訴我們,說已經知道我們是jian細,現在幾次伏擊大勝,他們會放出消息,說是我們所為。讓我們假戲真做,自食其果?!?/br> “然后?” “我自然不理他們,只等死罷了,可是常素鈴她、她居然那么冷靜地問,問你們想要我們做什么?” 他當時傻乎乎地看著師妹,心想還是師妹冷靜,這時候還與他們虛以委蛇,找機會逃走。他真是太傻了,呵。 “他們說可以收留我們,但要我們配合,陷害師父。我一口呸過去,可是師妹說讓她想一想,我便忍住了大罵的沖動,等師妹的安排?!?/br> 之后他就與師妹分開關了,關了很久,他心里焦躁起來,又不敢輕舉妄動,幾乎憋死。直到有一天,常素鈴推門進來,告訴他一件不可置信的事情。 “常素鈴她居然真的答應了,她告訴我,她約了師父見面,說有重要的情報告知。師父布下接引的傳送陣,她先過去,與師父說著話拖延時間。魔域的jian細向掌教和其他門派的掌門投書,讓他們齊齊趕來。常素鈴又暗中報訊,幾個魔尊適時從傳送陣過來,在師父不及反應的時候,便被多人看見。他們一齊逃了,留師父受人置疑?!?/br> 說到這里,胡哲遠捂住臉,淚水從指縫中流出。他覺得就是他太傻,他應該答應魔主,然后與常素鈴同去,找機會拆穿他們。被關了那么多天無人來煩他,他就應該知道有問題的。 一個個疑惑不解之處都對上了,丁羽一時間無話可說,靜靜想了一會,又問:“可是師父最后招供,與血魔這邊俘虜的口供也能對上,這是怎么回事,師兄你可有打聽?” 胡哲遠確實打聽過。常素鈴向魔主求情,將他關在這里,不時來探望,也常在院中向他說些外面的消息。這些年來,他從不理會,一心苦練,也曾動過幾次手。然而常素鈴符文陣法藥理學得比她好,修為卻也不曾落下,警惕也從不曾放下過。幾次動手,他都未能殺得此人,十分氣悶,也只能充耳不聞,聽她叨叨。 唯有講到師父消息時,他會忍不住接話詢問。 “這事我聽常素鈴說的時候問過,她告訴我,魔域在上次大戰之前,潛了不少人到人族世界,有些已經頗有身份。師父受了……”他又哽了一下,“受了打魂鞭,灰心之際,血魔jian細悄悄將那幾次泄秘的戰事告訴他,勸他早點招供免得受苦。我不相信她說的,師父哪是這樣容易動搖的人?!?/br>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丁羽,希望得到她的認同。但丁羽垂頭,想的卻是陶羽殘念里看見的那一幕。 “十五鞭?!彼f。 “什么?”胡哲遠沒聽明白。 “打魂鞭?!倍∮鹫f。 這下胡哲遠明白了,下意識張開了嘴,又用手堵上,聲音都變了調:“他們瘋了?” “雄鞭,雌鞭?!倍∮痖]了閉眼,仍然驅不走那個畫面。 胡哲遠話都說不出來了,身子發顫,半晌才恨恨道:“他們這是屈打成招……我不信師父因為這個就招認,他是被這些人傷心了?!?/br> 傷心于相識數百年,竟沒有基本的信任,上來便是這樣嚴苛的刑訊。 丁羽沒說話,她不知道,她只是覺得,她剛認識的君洛寧,似乎是有這樣的跡象,但現在她看不出來了。當君洛寧想的時候,他能將心思掩藏得很好?,F在她只覺得他并無陰霾。只是為何對她也不說實話,言語間以罪人自居,更不許她尋查真相? 這些,也不足以對胡哲遠說明白,只能沉默。 胡哲遠心里憋悶得要發狂,依他性子,屋里沒什么能摔的,就要到外面練功,砸碎幾塊大石發泄一下。不過怕嚇著新認的小師妹,他不得不憋住。 “常素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既然瞞下魔主把你帶到這里,一時應該不會殺你。等她下次來,我們合力拿下她?!彼f。 丁羽不由仔細打量了他一番,看他一臉坦然,噗地笑了出來。 難怪師父一開始不派他來,后來又囑咐他聽師妹的話。這個師兄,果然耿直,腦子不帶拐彎的。 “師兄,我是自己破陣開了路進來,半路遇見她的?!?/br> 胡哲遠奇怪地眨了眨眼,又撓了撓頭,不明白小師妹的意思。 丁羽無奈地嘆氣,把話說明了:“我自己能出去,常素鈴也知道,她放我在這里,恐怕不是想關住我?!?/br> 胡哲遠愣了一回,突然反應過來了,然后騰地站起,拉著她就往外走:“那你帶我出陣!” 丁羽真的無奈了,用力一掙,發現自己能掙開師兄的鉗制。果然,這位胡師兄因為當年的事,心境受阻,修為并不是很高。要知當年師父讓他同來魔域,是為的他在武力上能保護常素鈴?,F在卻是這樣,不是他不刻苦,只能是這個原因了。 “師兄,外面是魔域,出去了能怎樣?” “能……能……”胡哲遠想說出去找常素鈴算帳,這才想起來,他根本不知道常素鈴在哪里。 “我們找個魔頭拼了,也算沒有白活?!彼詈笠晃杖?,說出了更讓丁羽扶額的話。 “師兄,你的性子,為什么在常素鈴設下的陣中熬過這三百多年的?”她問道。胡哲遠發熱的頭腦冷靜下來,喃喃道:“我想師父是冤枉的,有機會我要回去,揭發常素鈴,給師父申冤?!?/br> 所以你現在是想干嘛呢? 胡哲遠自己也想通了,失落地在院子里轉磨一樣轉起圈,看得丁羽發暈。她也不是不能理解。以前是出不去這個陣,現在出得去了,卻要自己留下不離開。對他這個性格的人來說,畫地為牢簡直是件要命的事情。 “師父也關了三百多年了?!彼p輕地說,像定身咒一樣將胡哲遠定住了。 “對?!彼匝宰哉Z,“我還有事要做,不能沖動?!?/br> 丁羽悄悄在心里給自己喝彩:再沖動的人也有死xue,掐準了就不怕他亂來了。 咦,常素鈴跟他做了那么久同門,一定比她還了解,這么多年是不是就掐著過來的? 說起來,常素鈴到底想做什么呢?這個人也怪怪的,莫非是歉疚在心,所以如此么。能不能利用這份歉疚做些什么?這種把握人心的事,還是師父最擅長了,可惜不方便叫他來cao作。本能的,丁羽想當面與他說一說這當年事,而不想遙遙相詢——總覺得師父不會說實話,還是當面說話心里有底。 丁羽就懷著兩分忐忑,三分期待,暫時在谷中住了下來。常素鈴三四天不見蹤影,胡哲遠說她隔三個月才會來一次,主要是送食物,其次是叨叨叨的煩他。 丁羽有些無語,又擔心這么久,她怎么跟師父搪塞過去,要是搞得師父起疑,直接強行附體,她就要穿幫了。 但只過了七天,常素鈴又提著燈籠,出現在院里。 她將一個儲物袋放在院中石桌上,在胡哲遠的瞪視下,沒理他,卻向著丁羽輕柔一笑,道:“小師妹,你看看這個?!?/br> 丁羽接過來略一查看,心里就是一驚。 這些材料,都是布置陣法所有。結合她靈竅中溫養的基礎陣盤,足以定位一個人族小世界,打開通道回歸。 她不禁盯住了常素鈴,常素鈴仍是那幅單薄無力,抬一抬眼皮都費勁的樣子。胡哲遠不知她二人搞什么鬼,忍了又忍,還是吼道:“常素鈴,你有事沖著我來!” 常素鈴倚在石桌上,嘆了口氣,幽幽道:“你會布陣嗎?” 不等胡哲遠再發火,丁羽截下話頭,正色問:“你是什么意思?不說清楚,我也不敢打開通道。師父已經背負罪名三百多年,我可不想這樣去跟他作伴?!?/br> 常素鈴神色未動,纖指將丁羽推回來的儲物袋又推了回去。 “我一直說,我是被逼無奈,師兄總是不信我?!彼龣M了一眼胡哲遠,不出意外地收到一個怒視,“我不想死。原來想約師父見面的時候跟他說計劃失敗,找師父救我。雖然血魔一定會在我身上下禁制,但是師父肯定能解決,也會護住我??墒撬麄兲斏髁?,找來傀儡魔將,直接控制我動作與說話,我有什么辦法?!?/br> 這個魔將后來死了,丁羽沒聽說過,不過聽名字也知道,血脈能力是控制。 胡哲遠卻根本不屑,這話他早就聽過:“你就騙鬼吧!如果你是被迫的,回來怎么還跟血魔混在一處,哈,還求情留下我一條命,他們真是給你好大的面子??!你把混沌如意訣傳給他們,真是換來了好大的面子!” 一說到這個,他幾乎炸了,搶步就是一拳。常素鈴習以為常地抬手抵住,身子無有重量一般,順著拳風向后飄去,還向丁羽嘆息:“你看,師兄總是這般暴躁。我若不教給他們,又怎么留得下你的性命?!?/br> “我不要你留!”胡哲遠大叫,再度追上,丁羽看著不是事,看準了時機一步切入,抓住他的拳頭,正好卸了他的力道,安撫道:“師兄,我還有事想問,你等會才打?!?/br> 胡哲遠還是挺聽她話的,到底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