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86節
封岌沒拒絕,手指沿著她的衣襟撫過整理,轉身往外走。 “等等!”寒酥叫住他。 她往前一步,用指腹輕輕抹去封岌唇上的一點濕,低聲:“好了……” 封岌含笑望著她,他手掌探過來,揉了揉她的頭,轉身出去。 逼仄的小廚房里只有寒酥一個人了,她低眸望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又忍不住雙手捧住自己的臉頰,感受著臉上的發燒。手心摸到臉頰上的疤痕,她微怔,然后走到一旁的水桶前,垂眸去看。 平靜的水面上,映出她臉上丑陋的疤痕。 寒酥忍不住去想與他親近時,他看著她臉上可怖的疤痕時是什么心情呢? 分明將這疤痕當成了護身符,可是在這一刻寒酥突然想除去這道疤。 當天中午,沈約呈吃了飯就立刻去城西的那間善堂督工。他不在,封岌要更放肆些。 寒酥有時候陪在老夫人身邊,他也會毫不顧慮地去握寒酥的手,細細把玩。老夫人皺眉移開視線當做沒看見。 更甚至,但凡只要兩個人單獨相處,他必然要將寒酥壓到床上、墻上、桌上、鏡子上……細細地親吻,樂此不疲。寒酥趴在床榻上,任由封岌給她擦背上的雪痕。她忍不住懷疑,若不是月事在身,這樣的朝夕相處,他當真能夠恪守不真正要了她的底線嗎? 封岌指腹壓了壓額角,他也覺得最近過分了些。原先最看不上沉迷女色,如今還未真正體會,就已經過分沉迷。這樣著實太不端方,實該克制。 寒酥小臂撐著支起上半身,柔眉輕蹙地望過來:“將軍,您該去老夫人那邊了?!?/br> 隨著她起身的動作,被子滑落,露出她皎白的肩。 封岌望著她開開合合的嬌唇,目光沉下去。他將寒酥重新摁回錦褥,狠狠地吻下去。 ——明日再端方。 再過兩日,是老夫人和封岌的生辰。母子兩個同一日生辰。 寒酥原以為不管是老夫人的生辰還是封岌的生辰,都要好好慶祝一番,卻不想只是一碗長壽面。 老夫人以前就不過生辰。封岌風餐露宿常年在軍中,更是不會慶賀。何況生辰這一日,對母子兩個都不是什么快樂的日子。 老夫人立在暖陽下,將一杯烈酒緩緩倒下。 ——慶生辰,還不如慶祝這一日與封旭相遇。封旭很喜歡喝酒。喝最烈的酒,吹最上天的牛。 隔著蒙塵的歲月,眼前浮現封旭吊兒郎當的模樣,老夫人眉眼間浮現幾許溫柔。 穗娘從屋里出來,笑著說:“面煮好了?!?/br> “誰煮的?”老夫人問。 穗娘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道:“他們兩個一道?!?/br> 他們兩個,指的是封岌和寒酥。 老夫人走到門口,往里望去,看著封岌和寒酥坐在一起,正在一本正經地討論著陽春面和刀削面哪個更好吃。 老夫人眉眼間的溫柔更濃了些。等滅了北齊給封旭報仇,然后嘉屹也成了婚,她也算徹底了卻心事,真正無所念了。 “老夫人?!焙忠幘氐卣酒鹕?。她理應說些賀生辰的吉利話,可是封岌剛剛提醒過她不要給老夫人慶生。這一日對于老夫人來說不是什么好日子,只是與父子兩個相遇的日子罷了。 “坐下吃飯吧?!崩戏蛉说?,“穗娘,你也坐下?!?/br> 四個人坐在一起吃面。 老夫人只是嘗了一口,有些感慨地說:“這都好幾年沒吃到嘉屹煮的面了?!?/br> 封岌接話:“過兩年閑下來,陪母親的時日還長?!?/br> 老夫人遲疑了一下,問:“到時候可以不住在京城了嗎?” 老夫人一直很想歸鄉,回到那個樸素的小鎮,回到和封旭的家。只是封岌的身份擺在那里,若將老夫人放在故土,可能有危險。將老夫人安置在京中才更安全些。老夫人雖然一萬個不愿意住在京城,可她分得清孰輕孰重,不愿意給兒子的大業添麻煩。 封岌沒回答,而是突然轉過臉看向寒酥。 寒酥向來不參與母子兩個的對話,她正在吃面條,只吃了兩口,碗里就露出一大塊姜。 喝姜湯已經極其勉強,這么一大塊姜擺在面上,看著就倒胃口。 寒酥皺眉。 她剛要將這塊姜夾走,視線里出現封岌的筷子。他夾了那塊姜,吃了。 封岌將這塊姜吃了,才回答母親的話:“不出意外的話,是的?!?/br> 老夫人看了看封岌,又看了看悶頭吃面條的寒酥,若有所思。 雖說老夫人向來不喜歡過生辰,可是善堂里的孩子們都感恩她的好,眼巴巴圍上來送了很多不值多少錢又滿滿都是心意的小禮物。 老夫人慈愛地看著這群孩童,聽他們給她講故事、唱童謠,度過整個下午。 老夫人望著走進庭院的封岌,再一次感慨歲月匆匆,一晃這么多年,她兒子已經這么大了。 她又瘋狂懷念起封旭。 “你干什么?就算對孩子爹有恨也不能掐死他??!”封旭沖過來,愕然發現自己看錯了。他以為她要掐死剛出生的嬰孩,實則她只是給嬰兒脖子上套上一個平安符。 “我以為……”封旭尷尬地撓頭。 “這孩子原先會在很多人的期待和疼愛中降生,如今只有我了,我更要加倍疼愛他才對?!?/br> 封旭愣住,意外地看向她。 后來,老夫扆崋人也曾惋惜。惋惜封岌不是封旭的親骨rou。有一次她忍不住哭訴,卻惹得封旭極其不高興。他瞪著她:“怎么不是我親生的?我親手接生的,四舍五入就是我親生的!” 言之鑿鑿,擲地有聲。 “天快黑了,母親別著涼?!狈忉Ц┫律韥?,將棉衣披在母親身上。 老夫人從久遠的思緒里回過神來,對封岌點點頭,慈聲說:“小酥在屋子里寫了一下午的東西,說是你交給她的任務。別累著她?!?/br> 封岌抬頭朝著寒酥房間的方向瞥了一眼,笑笑說好,然后朝寒酥房間走去。 封岌推門進去的時候,寒酥正在寫收尾的段落。聽腳步聲是他,她頭也未抬。 這封岌交給她的任務,正是出發之前,封岌讓寒酥寫的一篇關于戰火的文章。 封岌走過去,在她身后抱住她,垂目瀏覽她寫的文章。一目十行看過前文,最后視線追隨著她的筆尖,陪她將這篇文章寫完。 “很好?!狈忉У?,“就該拍在那些貪污犯腐朽臣的腦門上?!?/br> 寒酥放下筆,垂目看向封岌搭在她前腰的手。她略遲疑,然后將手覆上去。 看著夕陽斜灑的光將兩個人依偎的影子映在墻上。她心里品出幾分不真實的歲月靜好。 所謂美好,因為得知是暫時的假象,而變得更加珍貴。 “用過晚膳出去走走?!狈忉У?。 寒酥輕點頭。 這幾日晚上,他們兩個都會沿著小鎮寂靜的街道牽手漫步。青柳縣人少,夜里無燈火,天地間仿佛只有他們兩個人。 今晚出門時,封岌牽了一匹馬,兩個人共乘一騎,沿著青柳縣路邊的枯柳慢悠悠地踩著月色前行。 天色黑下來,一伙黑衣人悄悄圍上善堂。為首的兩個黑衣人目光交流,皆在對方的目光中看見了幾分焦急。 片刻后,一道影子從善堂里出來,左右張望一陣,朝著隱在角落里的這伙黑衣人小跑來。 第69章 小鎮的夜四下闃然,唯有封岌與寒酥的馬蹄聲噠噠叩響。涼風吹拂枯柳枝輕掃出悠閑的弧度。 天邊一彎弦月,灑下的發涼月光不敵星輝。 寒酥仰著臉遙望夜空,封岌突然伸手壓過她的頭,讓她輕轉頭回望。原來是一條很長的柳枝垂落,封岌避她被柳枝碰到。 封岌拉住馬韁,讓漫步的馬停下來。 “冷不冷?”他這樣問著的同時,已經在解身上的外袍,將寒酥的身子裹起來。 寒酥并不覺得冷,可他的外袍帶來他身上的溫暖還是讓她身體沒由來覺得一陣舒適暖意。 不遠處有腳步聲并著哈欠聲傳來,寒酥尋聲望去,看見兩個農戶裝扮的人正朝這邊走來。離得近了,寒酥才聽見他們交談著開春播種之事。 寒酥下意識回頭望了封岌一眼。 兩個農戶從封岌和寒酥身邊經過,并沒有多看一眼。他們兩個更關心開春種地。 最近每天晚上,寒酥都與封岌出來走一走。他們總是在兩個人獨處時親昵,如今能在外面吹著風牽手,那是因為夜色是很好的隱藏,沒有人將封岌認出來。 眼前的封岌脫去了赫延王的身份,只是他。 封岌抬手將她鬢間的一縷總是被吹起的發絲仔細掖在她耳后,說:“最近日子是清苦些,再忍忍,過幾日就會回京?!?/br> “不清苦?!焙值?。 清苦?善堂里能吃飽穿暖的日子和清苦可挨不著邊。 “我是不知道正好趕上你身上不方便?!狈忉Т怪?,將寒酥身上的外袍裹了又裹。 寒酥有些不適應他語氣尋常地說起女子月事。她輕蹙眉,低聲:“將軍這話是把我當成嬌養的小姐了?!?/br> “不是?!狈忉Х瘩g,“是我想嬌養著你?!?/br> 寒酥抬眸望他,接不上話。 好半晌,寒酥再開口。她聲音輕輕柔柔,又帶著一點縹緲的悵然:“青柳縣的這幾日挺好的?!?/br> 封岌笑笑,問:“因為日夜和我在一起?” 他本是故意這么一問,想看她羞窘蹙眉的模樣,卻不想寒酥輕輕點頭,直接承認。 “可是總要回去?!焙终f。 他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赫延王。她與他之間所有靜好平和都只是假象而已。 封岌握著寒酥的手,指腹一下又一下輕輕在她手背撫過。他很清楚寒酥拒絕他是因為在她心里男女情愛之事被放在很低的位置。在姻緣之事上,她可以為了安穩為了名聲為了meimei成親,唯獨將感情的參考價值放在末位。 人與人之間大抵都有幾分默契的相知。 封岌十分清楚在寒酥心里,她meimei、她姨母、名聲臉面甚至她的詩詞丹青等等……很多東西都比男女情愛之事重要無數倍。她心里有他,可因為愛情在她心里放在了末位,他在她心里面也跟著被放在了末位。 他改不了她的觀念,所以將她帶來青柳縣,留給兩個人更多相處的時間。他從云端山巔走下來與她親近,想要她更多的喜歡,想要她更深更在意的摯愛。 可是向來料事如神的封岌這次卻要失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