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69節
祁浩涆這是做好了辭官拒婚的打算。 兩家人走得近,寒酥對祁浩涆的決定不意外,卻仍舊心里發堵。三夫人卻是驚了,她完全想不到祁家竟會做到這等地步,她突然覺得自己先前的拿喬簡直是小人之舉。她誠然道:“祁老爺此舉讓小婦十分意外?!?/br> 祁浩涆笑著搖搖頭:“非也。兩家締婚,我們家出了意外自然該我們家自己解決?!?/br> 他重新將目光落在寒酥身上,他剛剛的問題,寒酥還沒有回答。 祁朔也同樣望向寒酥,他眉目溫和平靜,目光中含著繼續溫柔的堅決。 這世間很多人很多事并不會被外力阻撓。 “我不愿意?!焙制届o道。 三夫人輕嘆了一聲。正如寒酥不意外祁家的做法,三夫人對寒酥的做法也隱有所料。 寒酥本可以說很多其他大道理,用很多其他理由??墒瞧罴疫@般誠心,她沒有必要不坦誠。 寒酥朝著祁浩涆鄭重福了一禮。 “六禮還未啟,就不算婚事在身?;槭挛炊ㄟh遠說不上無信?!焙志徛暤?,“祁家有不可辜負的道義,寒酥也有寒酥不肯拖累的堅持?!?/br> 祁朔皺眉,最怕她這樣想,她果然這樣想。 “若父親還在,定然也不愿一場皆大歡喜的婚事鬧得狼狽勉強。若父親還在,定然希望伯父能繼續于朝堂實現你們曾經無數次暢談的偉志。父親教我大義大節面前,總要有割舍。而這微不足道的兒女婚事實在不足以犧牲那么多?!?/br> 寒酥目光輕轉,看向祁朔:“我與朔哥哥自小結識,若能結成夫妻想必日后也能互相幫扶舉案齊眉??扇絷庡e陽差注定沒有緣分,也該好好祝福彼此?!?/br> 祁朔怎么也不會想到再次聽見寒酥喊他朔哥哥,竟然是這樣的場景。 寒酥對祁朔彎了彎眸:“祝兄長與未來嫂嫂互相幫扶舉案齊眉?!?/br> 寒酥以為自己會對這失之交臂的好姻緣惋惜,可是她心里竟是松了口氣。也許這樁婚事,本就是一場錯。 祁朔搖頭。 寒酥平靜望著他,也跟著輕輕搖頭。 祁朔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太了解寒酥,她太有主意,她做的決定,根本改變不了。 他覺得這可笑極了。明明馬上就要迎娶心愛之人,可是皇權突降,輕而易舉地將這婚事摧毀。他不怕抗旨,可是他怕寒酥的退卻,而她果真退卻。 寒酥有著刀槍不入的堅決,苦口婆心也好命令訓斥也好,她始終微笑著輕輕搖頭。 祁家父子走了之后,三夫人將臉偏到一旁,用帕子抹眼淚。 三夫人哽咽:“我是真的心疼你,怎么就這么命苦??!” 寒酥柔聲安慰姨母:“甘瓜苦蒂,這世間本就不會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槭虏怀裳芍歉?,我在您身邊多留幾年不好嗎?” 三夫人聽了這話,心里更不是滋味。明明寒酥更應該難受,應該是她安慰寒酥,怎么還要讓寒酥安慰自己?她趕忙抹了抹眼淚,盡力擠出一個笑臉來。她用力握著寒酥的手,認真道:“這婚事不成就不成,沒緣分。以后會有更好的等著咱們家酥酥!” 寒酥微笑著輕輕點頭。 寒酥離開姨母這邊時,院子里的丫鬟們望著她的目光都有惋惜之意??珊旨贡惩χ辈铰囊惨蝗缂韧爻吡慷饲f。更壞的事情都經歷過,這又算得上什么。 路過梅園,寒酥稍微駐足,折了一支紅梅,回去之后插在窗前,與那株綠萼梅作伴。 蒲英叩門進來,先看一眼寒酥臉色,再稟話:“表姑娘,來了個吟藝樓的侍女,問您怎么還沒過去?!?/br> 寒酥微怔,這才想起來誤了和沅娘約好的時間。這兩日事情太多,她竟是給忘了。她趕忙簡單收拾了一下,帶著翠微匆匆去吟藝樓。路上,寒酥有一點心不在焉。她不知道半月歡的藥效什么時候會發作,努力讓自己去想些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 有人通過沅娘尋找寒酥,想讓寒酥寫一首詞。 對方是位三十多歲喬姓官家夫人,其母年邁總是懷念著故土,故土回不去,喬夫人心疼母親,就想尋人給母親寫一首家鄉相關的詞。程雪意的詞總是有著孤清之意,喬夫人機緣巧合聽過,便尋了來。 這種背井離鄉的孤意,寒酥本就心中頗有感觸。她聽喬夫人說了很多其母家鄉事,理應在心里醞釀著,可是心事太重,寒酥有一點沒思緒。不過喬夫人也不急,讓寒酥回去慢慢寫。 窗外燒起大片紅色的云霧,日頭將要逃到山巒之后。 寒酥別過喬夫人和沅娘,帶著翠微下樓,遇見了汪文康。他似笑非笑地倚靠在二樓的圍欄上,分明是在故意等寒酥。 “你是怎么求到赫延王身邊讓他說你是他的人從而幫你解圍?”汪文康慢悠悠轉著手里的玉珠,“如果不是你要和祁朔定親,我還真信了?!?/br> 本就不太相信向來孤寡一人的赫延王會和弟媳的外甥女搞到一起,等寒酥和祁朔議親的消息傳出來,汪文康更篤定封岌當日那句話不過是對晚輩的一時幫助。 此時寒酥怎么可能還想不到祁浩涆的被貶罰、祁朔的賜婚都是汪文康所為。 汪文康如今已是風光的康安侯。他的跋扈從偏僻之地,延續到了京城。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蓖粑目祰K嘖了兩聲,“我對丑八怪沒興趣。倒是很意外你的臉都這樣了,祁朔還肯娶你,令人感動哇?!?/br> 汪文康眼底浮現玩味的笑意:“這么好的男人錯過了很遺憾吧?我幫你怎么樣?把你meimei給我,我就幫你?!?/br> “八歲了吧?我勉為其難養兩年,兩年后就能出落成標志的大美人了。應該不會比你差太多?!?/br> 有人叫汪文康,汪文康笑著讓寒酥考慮考慮,轉身往樓上去。 寒酥立在原地,身子緊繃。 翠微擔憂地輕輕拽了拽寒酥的袖子。寒酥回過神,一步步往樓下走,回到朝枝閣。 寒笙正在沙盒里寫字,封璉和封珞圍在一邊教著她。 寒酥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悄聲回房。 她坐在梳妝臺前,揭開面紗。銅鏡中映出寒酥的臉,半張完美半張可怖。這世間最美的東西被摧毀,極度扭曲的美與丑匯到同一張臉龐,有著說不出的怪異。 寒酥打開桌上胭脂盒,指腹抹一點鮮紅胭脂,在銅鏡中一筆一劃地寫下一個鮮紅的字——死。 最后一筆寫完,她眼中迸出瘋狂的猩紅決絕。 既然怎么也逃不掉汪文康的迫害,那么她不逃了。 除掉他,一勞永逸。 沒有權勢沒有武力,那就靠腦子??v使玉石俱焚,也要除掉這個人渣! 除掉汪文康有兩種方式。一是從他自身入手,二是從皇貴妃入手。 不過寒酥很快就不能理智算計了,因為半月歡又起了藥效。她沖過涼水澡也不解用。她想早早睡下,可是又困在夢中。 暖帳中,她反復轉身蜷縮而顫。 夢里的封岌是另外一副溫柔的模樣,會溫柔親吻擁抱她,也會用力撕欺她,讓她在痛中暢快。 寒酥幾次從夢中醒來,又幾次入夢,輾轉難熬。 她在夢中重重叫出來,喘息睜開眼,于黑暗中大口喘著氣蜷縮抱著自己。 窗戶不知何時開了,一陣風吹來,吹掀床幔,讓寒酥在一片昏暗里看見封岌的背影。 封岌轉過身來,緩步朝她走過來于床邊坐下,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寒酥突然就不確定現在是醒著還是仍在夢中。 封岌再一次問:“夢見了誰?” 寒酥轉過臉去,已然知道這不是夢。 夢見了誰?夢里總是他,一個會溫柔對待她的他。 縱使她暢想過嫁給祁朔之后的美好生活,可是祁朔從未入過她的夢。 從窗口吹進來的涼風讓寒酥突然特別清醒,她心里咯噔一聲,心如明鏡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夢見了誰?”封岌再問。他抬起寒酥的臉。 寒酥眸光浮動有躲閃之意。 她突然就懂了封岌為什么喂她吃半月歡。他要她借著半月歡弄明白是誰夜夜入她的夢,他要她弄明白她心里的人到底是誰。 寒酥有一點慌亂地將臉偏到右側,撒謊:“反正不是您!” “是嗎?”封岌道,“可我這半個月每一夜都在夢里與你共赴極樂?!?/br> 寒酥心中更慌,攥住錦被。 “說些開心的事情,”封岌雙手捧住寒酥的臉,“你的臉會恢復如初?!?/br> 寒酥不為所動。 “師元良今日到了京城明日來府上?!?/br> 寒酥眸色微動。 “林夫人的表姐會和離,免你姨母煩惱?!?/br> 寒酥怔怔,他為什么知道這個? “祁浩涆會官復原職,祁朔的賜婚也可以不作數?!?/br> 寒酥想轉頭,封岌強勢迫她抬頭。 “我能給你一切,除了逃離?!狈忉Ф⒅值难劬?,“現在告訴我,你夢里的人是誰?” “是您又怎么樣,我不……” 封岌俯身吻了下去。 夠了,這個答案足夠。 第55章 寒酥應該把封岌推開的,可是她沒有力氣推動他。他的靠近帶著無法抗拒的吸引力。因為半月歡,也不僅僅是因為半月歡。 唇齒間在被撐闖攪咬,口津交融不再分得清彼此。長吻濕柔中帶著灼燒的炙燙。從窗口吹進來的夜風裹夾著冬日特有的冷冽。青色床幔被吹得不安晃動。 涼風讓寒酥越發清醒起來。 她需要借助半月歡才能知道自己心里的人是誰嗎?不需要的。她一直清清楚楚在很早之前在還不知道他是赫延王的時候,這個人的影子已經悄悄留在她心里??刹皇撬械母星槎寄苄蕹烧?,站在他身邊有太多顧慮。 圓月當空,在人世間灑下銀色的光輝,用另一種柔和的方式照亮??墒撬叽蟮纳碥|擋去了月輝。本還還算寬闊的床榻因他的堵壓,顯得逼仄晦暗許多。寒酥既有被山巒傾壓的搖搖欲墜,又有被山巔遮風擋雨的安全。當封岌主動結束這個吻,寒酥幾乎本能地身子輕抬去靠他。在他來之前,她衣襟早就松散開,隨著她略抬仰的動作,搭在身上的衣襟朝一側滑下去,而里面的小衣早已堆在了腰間。封岌將手覆上去,這是在很久之前在赴京路上時便想做的事。 赴京路上的朝暮,誰也不曾忘記。 寒酥眼睫孱顫,洇紅的眼角慢慢沾了一點潮濕。好半晌,她才伸手抵在封岌的手腕,輕輕推開他的手。他掌心的滑離亦引得她心顫。 封岌喉結上下翻動了一下,拉過一旁的被子蓋在寒酥的身上。寒酥在被子里面捏著被子往上扯,將自己好好藏起來。封岌不阻止,甚至幫她拉被子,直到被子幾乎將她整個人都藏起來,只在黑暗里露出一雙柔眸。 封岌拂去貼在寒酥臉上的發絲,指腹輕輕沿著寒酥臉上的疤痕輕輕撫過。 “你實在是將人逼得厲害,給你喂藥這件事我并不后悔,可我給你賠禮,不要生氣?!彼_口,聲線是一如既往的低沉,低沉中又噙著幾許染著月色的溫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