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夢里 第3節
云和低頭,從褲兜里摸了一塊出來,又摸了五角的硬幣遞了過去。 老板接過錢,問:“看看要哪根,叔給你拿?!?/br> 云和踮腳看了眼,抬手指了根大的。 老板一笑,給她拿起來裝袋子里,遞給她。 云和接過,低低道了聲謝,拖著行李箱走了。 公交車站臺上有很多人在等車,她把行李箱拉在腳邊,低頭啃起玉米。 玉米有些老了,吃起來不怎么甜,干巴巴的,但好在量足,一根玉米啃完,胃里已經暖呼呼了。 丟了垃圾回來,公交車也剛好過來了,云和看了眼,推著行李箱過去。 前面有很多人,老人孩子都有,還有一些挑著很大包裹的打工人。 云和瘦瘦小小,被后面的人推著往前走。 上車的時候絆了一下,跟在她身后的叔搭了把手,把她行李箱抬了上去。 “謝謝謝謝?!彼Σ坏乐x,掏出一塊的錢塞進投幣口。 最后一趟公交車很擠,她拉著行李箱進去,在愛心座位后面把自己塞了進去,靠車窗站著,一手緊緊地拉著行李箱。 車子搖搖晃晃地回城,她又有那種坐在火車上的搖晃感了。 一搖一搖地,像是mama小時候搖她的搖籃。 夜晚的淮城有著云和熟悉的霓虹,熟悉的街邊,連路邊的小花小草,每一棵樹都有著家鄉的味道。 曾幾何時遠在他方,看著天邊的月,想要穿過云層,回到故鄉。 如今腳踏實地,云和險些掉了眼淚。 一個暑假時間,兩個月。 她都待在她所不熟悉的粵市,聽著聽不懂的粵語,跟著比她大很多的打工人一起,為了幾千塊錢而奔波。 她長這么大,還從來沒單獨離開過淮城呢。 鼻息噴出的熱氣給車窗蓋上一小層霧,云和小心地擦掉。 公交車走走停停,車上的人下去上來。 隨著越來越熟悉的建筑出現,云和拉著行李箱往后車門挪去。 “槐花巷到了,下車的乘客請注意……” 車門打開,云和提起行李箱,腿和腳一起使力,一步下了公交車。 車子遠去,她拉著行李箱,轉身往前走。 天黑后槐花巷里就會很熱鬧。 地邊攤、燒烤攤、小飾品攤,廉價衣服攤…… 冒著火煙的燒烤攤外的小桌子上,圍著坐了一群社會上的人。 穿著黑色小腳褲,抽著煙的小混混說笑著與穿著低腰牛仔褲,扎著歪馬尾的小姑娘們鬧在一起。 一個靠一個身上,喝著酒哈哈大笑。 一切都是云和熟悉的槐花巷,這里沒有因為她出去兩個月時間而改變。 熟悉得她有些難過,難過得莫名其妙。 云和拉著行李箱走過。 燒烤攤最后一個位子上,坐著幾個男生。 其中一個和那些抽著煙穿著低腰破洞牛仔褲,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的小混混不一樣。 因為太過鶴立雞群,云和把行李箱提上小臺階一抬眼就看見了。 他穿著很普通的白色t恤,在聽他身邊那夾著煙,戴著大串鏈子的黃毛講話。 認真傾聽的側臉輪廓精致好看。 高挑的鼻梁,下頜骨線條流暢,漆黑的額發隨著夜風飄在腦門上,看著就乖乖巧巧的。 云和愣了一下,差點以為這是被小混混威脅了的乖寶寶,然而下一秒就打破了她的猜想。 他抬手,小混混就把手里的黑色諾基亞遞給他,那個模樣的小混混比他還乖寶寶。 云和看著他白皙修長的指尖夾著手機轉了個圈兒,屏幕就正對著他,摁亮按鍵,在上面按了幾下,又還給小混混了。 小混混立馬笑著吆喝老板再上啤酒。 就是這一當頭,男生抬眸,直直地看了過來。 他的眼睛也特別好看,不是雙眼皮,但眼尾又開了扇,使得他眼睛狹長,眼角有小小的內勾,眼瞼下方還有臥蠶。 黑眸深邃,墜落著光。 好似夜空的彎月一樣皎潔,也像遙遠太空里靜謐的漆黑。 沒有表情的俊臉使得云和一下回神,低頭提著行李箱上了巷子的路,隨后拉著往筒子樓里走去。 她臉有些熱,想也知道現在的自己有多糟糕。 剛擠了兩天三夜的硬座,頭發一定是油兮兮貼在腦袋上,臉色肯定也很憔悴,因為睡不安穩。 這個少年云和不陌生。是上個學期剛轉過來,跟她一個高中的同學,只不過不是一個班。 他學習拔尖兒,是年級第一,在一班。 而云和,說來慚愧,是吊在尾巴上拼死也看不見第一名邊兒的小學渣一個。 只不過……好學生,怎么跟社會上的混混,玩得很好的樣子? 難道……他私底下,還會抽煙喝酒打架? 云和腦海里一股腦飄過——一群人追著一個人打,噼里啪啦…… 她肩膀一抖,拉著行李箱快速回了巷子。 巷子里有些黑,她走得磕磕絆絆,最終還是摸出手機打開手機電筒。 到了筒子樓4號前,她掏出鑰匙開了大門,提起行李箱進去。 裴邊屹收回視線,見黃毛王小帥提了啤酒過來,側了一下頭,提起一瓶。 王小帥有些詫異,卻也高興,大笑著吆喝同伴們一起。 一輪酒一輪燒烤過后,王小帥抽著煙感慨:“你走了之后,咱就沒好好聚在一起過了。上高中的、上技校的、讀職高的,去打工的,都散完了?!?/br> 旁邊的人跟著附和。一起玩的女生嬌俏地抱怨:“阿裴都轉回來一個學期了,才想起我們這些人吶?” 裴邊屹扒拉著桌面上的蓋子,懶洋洋靠著椅背,說:“淮中學習重?!?/br> 王小帥笑道:“喲,阿屹還學習呢?” 裴邊屹看了眼,“那不然呢?!?/br> “也是,淮中是這兒的重點中學,確實得好好學。我們就不行咯,想當初還偷偷跑去高中部抽煙,嫁禍給那些高中生,真爽啊?!?/br> 一伙人又開始了初中的回憶,全是調皮搗蛋惹老師生氣的。 裴邊屹跟著扯了扯唇,沒再說話。 片刻,忽然站了起來,跟王小帥說:“今晚都吃好玩好?!?/br> 他聲音不大,但大半個燒烤攤都靜了下來。 這意思就是他請客了,大家伙開開心心地鬧起來。 王小帥再次詫異,問:“這就走啦?” 裴邊屹拍了拍他肩膀,壓下十張紅色紙幣,從他煙盒里夾了根香煙銜在嘴里,插著兜往筒子樓巷子外走去。 街邊的熱鬧慢慢被拋下,遠遠落在了身后。 他橫穿過筒子樓前面的街道,摸出打火機把煙點燃。 遠處駛來一輛出租車。裴邊屹插著兜,煙在嘴上,懶懶地伸了下手。 車子便往旁邊的輔路上開了進來。 “砰——砰——砰?!?/br> 身后傳來籃球拍地的聲音。 他稍側了下臉?;被ㄏ锟扛邏Φ穆愤?,運著球走過來一個高個少年。 少年背著斜跨的包,穿著球衣,額頭上還戴著發帶。 見有人看著,他邊運著球,邊抬眸看了他一眼,兩人皆是一怔。 片刻,裴邊屹收回視線。運球少年也轉到旁邊的大門前,推開鐵門進去了。 出租車停在他面前,裴邊屹掐滅煙,轉身上了車。 陸遠臨推開鐵門,進了院子。 院子里有一片草地,上面搭著一架搖椅。旁邊圍墻下圍著一片土地,里面種著些綠油油的小蔬菜。 屋子里跑出一只棕色的小金毛,陸遠臨繞開它,往客廳里去。 外婆在廚房里弄著甜點,見到他回來,擦了擦手問:“小寶回來啦,吃晚飯了沒?” “吃了?!彼亓艘宦?,把籃球放好,進屋沖澡。 — 云和回到家時,家里并沒有人。 黑漆漆的房間,冷冰冰的客廳,明明是在夏日,卻有些清冷了。 她懷揣著喜悅回來,家里的冰冷將她打回現實。 云和站在門口,手機電筒的燈光昏暗地照著狹小的客廳。 片刻后,打開燈關了門,將行李箱拖進自己住的那一間放好。 在床上坐了會兒,她抱了睡衣,打開煤氣罐燒了水,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