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長媳 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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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她也聽人提起燕翎,說他冷血無情,可是自從嫁給他,他并未與她大聲說過話,處處禮讓她,讓她以為他也不是那么不好相處,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真正意識到,她或許一點都不了解燕翎。 偏偏燕翎一副什么都沒發生的樣子,溫聲問她, “吃飽了嗎?” 寧晏雙唇發顫,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她哪里是吃飽了,是嚇飽了。 燕翎猜著她也該沒心思吃飯,抬手將她拉住,緊緊握住她發涼的手,牽著她往下走。 寧晏步子踉踉蹌蹌的,只覺他掐著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她的心。 心里軟的不可思議,這種軟是那種不知前程,不知安虞的軟,又或者是怕。 直到人被他扶著上了馬車,緊接著瞥見他也跟著鉆了進來,寧晏才微微回過神來。 他從不跟她同乘。 今日怎么與她坐一輛馬車? 車轆滾滾,馬車披著婆娑細雨,緩慢朝燕國公府駛去。 車廂還算寬敞,偏生燕翎個子高大,他往塌上一坐,顯得整個空間過于逼仄。 寧晏坐在他身側,被襯得如同一只瘦弱的雛鳥。 他雙手搭在膝蓋上,渾身散發一股與生俱來的威壓。 馬車內好半晌沒有人做聲。 寧晏很清楚地知道,燕翎生氣了,生氣她一個婦道人家拋頭露面,出現在酒樓里。 她其實是可以跟他解釋的,解釋她為什么出現在這里,可這樣一來,外祖家的事怕瞞不住他了。 沉默片刻,寧晏還是鼓起勇氣與他道歉, “對不起....” 柔弱的嗓音突兀地響起。 燕翎愣了下,側眸看她, “你為何道歉?”他疑惑問。 寧晏抬目,與他相視,他眼神是平靜的,甚至還有幾分懊惱。 寧晏眨了眨眼,她誤會了嗎? 燕翎大約也猜到她的心思,認真道,“不是你的錯,是我對不住你,我該與你一道用膳?!?/br> 明明看到了她,卻把她一個人扔下。 燕翎心里自責不已。 寧晏眼睫微不可見地顫了顫,這回沒有做聲。 夫妻二人在外頭遇見了,卻跟陌生人似的,著實不多見。 她沒料到他回了京城。 他也沒想到,她會出門。 寧晏輕聲道,“不管怎么樣,以后我出門,都與您說一聲....” 燕翎也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垂眸看著她黑密的眼睫, “以后我回來,也派人知會你一聲?!?/br> 車廂內再次沉默下來。 寧晏暗自吁了一口氣,無聲笑了笑。 遇著事,他沒有一味指摘別人,而是想著如何改進,這么一來,以后夫妻有事也能有商有量,也算不錯。 燕翎從未跟一個女子坐得這么近,又是在這樣狹小的空間,這會兒將事情解釋清楚,繃緊的神經也稍緩和了下,偏頭瞧她,見她面色還有些發白,溫聲問, “剛剛嚇到你了?” 寧晏這回沒逞強,水盈盈的眼怔望著他,點了下頭。 燕翎唇角僵了僵,“對不起,下回我注意....”頓了一下,“不對,沒有下回?!?/br> 再也不會讓她受到這樣的傷害。 寧晏第一次發現燕翎也有窘迫的時候,忍不住輕聲笑了笑。 氣氛忽然間就松弛了。 燕翎握緊的手松了松。 回到國公府,時辰還早。 燕翎去了書房,寧晏自然回了明熙堂歇息。 老太太徐氏聽聞燕翎回來了,派人請他們夫婦過去用晚膳。 雨已停,臺階濕漉漉的,沾著些許落英。秋風夾雜著濕氣撲來,寧晏披上一件雪白的斗篷出了門,到了院門口驚愕地發現燕翎也在,他手里好像拿著一本書冊,看到她來,書冊卷入袖中,“我陪你一道過去?!?/br> 本來也該一起過去的。 寧晏笑了笑,“好?!?/br> 他已經在慢慢改變,從最開始獨自一人前往容山堂,到如今在門口候著她一道去。 天色還未暗,廊廡與長廊已點滿了宮燈。 連著紅艷艷的燈色仿佛也沾了寒氣。 兩個人挨得很近,寧晏不緊不慢跟著他的步伐。 從明熙堂到容山堂本有院落及長廊相接,燕翎卻習慣抄近路,寧晏只能陪著他一起,到了一處院子,當中的石徑有些濕,寧晏不小心滑了一跤,下意識就去拽燕翎的袖子,燕翎比她反應更快,伸手就這么撈住了她的腰。 她濕漉漉的眼神就這么撞入他眸光里,天色在將暗不暗的時候,他眼眸仿佛覆了一層藍幽的光,有種別樣的深邃。 兩個人挨得太近,他的呼吸也隨著動作一起撲灑過來。 寧晏有些尷尬,眼睫悄悄地垂了下來。 燕翎忙將她扶起來,松開她腰的同時,拉住了她的手, 怕她再摔著。 這一路直到容山堂也沒再松開,到了門口,婆子掀開布簾時,燕翎才不著痕跡放開了她的手。 明間內聚滿了人,二房和三房的老太太與嫂嫂們也都在。 堂上坐著長輩們,國公爺不見蹤影,只有女眷及燕翎四兄弟。 行過禮后,燕翎坐在徐氏下首,寧晏挨著他落座,才坐下來恍惚發現對面二老夫人身旁的姑娘朝她瞥了一眼,見她發現了,又忙不好意思低下頭。 寧晏有些莫名其妙。 這時,二房的老太太指著身邊那個年輕漂亮的姑娘道, “嫂嫂,這是我娘家的侄女,名嬛兒,雖是庶女出身,卻自小在我娘家嫂嫂跟前,當嫡女養大的,她前日剛從揚州來,我讓她來認個門兒?!?/br> 那名喚褚嬛兒的姑娘梳著垂髻,眉眼生得嬌怯,顰顰一笑,頗有幾分嫵媚風情。 她穿著粉桃的馬面裙,披著一件不算厚的披衫,將那窈窕的身形勾得若隱若現,上前給徐氏行了跪拜大禮,起身時,又朝燕翎與寧晏屈膝,嬌滴滴喊了一聲,“給表兄表嫂請安?!?/br> 燕翎眼神毫無波動,也沒看她,微不可見點了頭,寧晏頷首笑了一句,“褚姑娘好?!?/br> 徐氏象征性地夸贊了幾句,當場給了見面禮。 寧晏身為燕家未來宗婦自然也得表示,她來時無人通報她,只能將頭上一只玉簪抽下來,遞給褚嬛兒,“我不知褚姑娘過府,一點小心意還望笑納?!?/br> 褚嬛兒一雙眼水靈靈的,恭敬地笑著,“嫂嫂給的自然都是好東西,我定然喜歡的?!?/br> 寧晏只覺這姑娘熱情地有些過分。 因無外人,男女未分席,一大家子分了兩桌。 寧晏先替燕翎布了菜,燕翎也象征性往她碗里夾了一截藕片。 寧晏其實不愛吃藕,偏生燕翎面前最近的便是藕,信手就夾了,寧晏當著眾人的面也不能將藕片扔開,細嚼慢咽給吃下了。 宴畢,燕翎與幾位弟弟先告辭離開,走的時候又看了一眼寧晏,寧晏今日出門忙了一日有些累了,也打算早些回去,便與燕翎一道告辭。 不成想二房老太太笑著攔住燕翎, “翎哥兒,你沒急事吧,我正有事要與你商量呢?!?/br> 她身后的褚姑娘害羞地垂下了眸。 寧晏臉色微微一變。 那二房老夫人目光直勾勾盯著她,寧晏便明白意思,這是要避開她。 寧晏神色冷淡地跨出門檻。 她本在燕翎身后,燕翎轉身過來時,二人剛好錯開,二房老太太尋他能有什么事,必定是拖他給她兒子走門路。 燕翎沒往旁處想,便折回來坐下。 如霜扶著寧晏在長廊上緩步前行,蒼穹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亮,絢爛的燈芒驅不散夜的寒涼,主仆二人的背影,交疊在一起,如形單影只的孤鶴。 如霜的手抖得厲害,嗓音如繃緊的弦,帶著顫音, “姑娘,奴婢覺得這個嬛兒姑娘不太對勁,那二房老太太該不會是要給姑爺納妾吧....” 寧晏眼神淡如纖云,眼瞼疲憊地垂了下來。 有些事情不是她能控制的,燕翎別說是納妾,再小的事她也抉擇不了。 胃部因那無法消化的藕片而膈得難受,寧晏細細地咳了一聲。 如霜憋著火攙著她回了明熙堂,榮嬤嬤與如月瞧見寧晏臉色發白,皆問怎么回事,如霜氣喘吁吁待要實話實說,寧晏擺擺手疲憊道,“我不小心吃了些藕片,難受得很?!?/br> 榮嬤嬤一聽心疼地誒唷一聲,連忙將她從如霜手里接過,抱在懷里,“我的小小姐....” 給她灌了一碗紅糖姜水,寧晏捂著胸口勉強吐出來了,懨懨地躺在床上閉目歇著。 燕翎處置完容山堂的事,便來了明熙堂,不成想見如霜雙手揖在腰間,朝他冷冷施了一禮, “世子爺,夫人身子不適,已睡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