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骨 第31節
“需要我幫忙嗎?”周翰初問他。 “不用!” 周翰初自然坐在外頭等。 結果又足足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佟頌墨都沒能出來。 周翰初又問道:“真不需要我幫忙?” “……”里頭沉默了片刻,然后憋著聲音道,“你過來?!?/br> 周翰初笑了兩聲,繞過屏風走到后頭去。這喜服本就有些繁瑣復雜,這件紅色的更是有許許多多的繩子,佟頌墨也不知道是怎么穿的,身上被好幾根繩子繞了起來,還有幾根打了死結,他被這衣服折磨得滿頭大汗。 周翰初一只手捏住他的手腕,低聲道:“別動?!?/br> 佟頌墨僵了一下,然后老老實實的站在那兒不動了。 周翰初低下頭替他解繩子,從佟頌墨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對方卷翹的睫毛,以及微垂的眼瞼。一個平時拿槍的人,突然沉下心來做這種細活,著實有些難為了他,周翰初的眉頭都擰得快能夠夾死一只蒼蠅了。 “這什么破衣服,”周翰初好不容易解開了一條繩子,說,“這些繩子得改進一下?!?/br> 佟頌墨盯著他的發旋,輕輕的“嗯”了一聲。 “好了?!敝芎渤踅K于解開了所有的繩子,但他捏著佟頌墨的胳膊沒放,而是道,“你那只手從這里穿過來?!?/br> 佟頌墨糊里糊涂的,依著周翰初的意思把自己的手穿了過去。 “抬腿?!?/br> 佟頌墨又抬了腿要去穿那條褲子,不想褲子旁還有一根衣服上的線,一腳踩下去,竟踩得衣服往下滑落,佟頌墨被絆得整個人往后仰去。 周翰初連忙去接他,“砰”的一聲,兩個人重重的摔倒在地。 周翰初整個人壓在佟頌墨的身上。 他的身下墊著大紅色的喜服,本就白的膚色被襯得更是如白玉一般,那雙藍瞳幽深,宛如平靜的湖底突然掀起了波瀾。 呼吸聲清晰的交纏在一起,房間里一下子變得特別熱,窗外蟬鳴聲不止,叫嚷著,好像要沖破窗紙進來了。 “周翰初……” 就在佟頌墨張嘴想喊周翰初起來的瞬間,周翰初的嘴唇壓了下去,鋪天蓋地的,那蟬鳴聲終于消減了,取而代之的是心頭的震蕩。 周翰初這個吻不知道克制了多久,因為他是激烈的,是狂熱的,也是纏綿的。舌尖掃過他的貝齒,嘴唇落在他的嘴角,落在他的鼻尖,最后落在他那雙冰冷的藍瞳上,甚至眼下都不是冰冷的了,它變得柔和了太多,與那一日北麟洋行中所見的截然不同。 佟頌墨被他吻得喘不過氣來,一只手死死揪著周翰初身上的那件綠色的喜服,難耐的喘息聲從喉嚨里擠出來。 粗糲的手掌緊緊貼著他冰涼的后背,連暑意似乎都因為佟頌墨的體溫而被消減。 身體于是貼得更緊一些,佟頌墨覺得周翰初像是要吃了他一樣,讓他沒有任何可以拒絕的機會和喘息的空間。 慢慢的,這個吻又變得溫柔纏綿起來,周翰初輕輕咬了咬他的鼻尖,然后將頭埋入他的頸窩,悶著聲音說到:“等我們成親那一日?!?/br> 佟頌墨知道他說的是什么意思,因為他已經明顯的感受到身下有個又硬又熱的東西抵住了他。 而他也不可避免的出現了反應。 記憶里,佟頌墨好像從未因誰出現過這樣的反應,無非是看春宮圖時會……呸,都在想些什么!佟頌墨深吸了一口氣,側過頭,將下巴抵在周翰初的腦袋上。 兩人一起緊緊抱著,平靜了很久,喜服被汗浸濕了,佟頌墨有些無奈:“還沒用過,就得洗一遍?!?/br> 周翰初輕笑一聲:“阿頌,你穿紅色真的很好看?!?/br> 佟頌墨不動聲色的紅了耳垂。 那一天的夕陽超乎尋常的好看,蟬躲在樹梢里叫嚷了一整天,終于在日落時消退下去。 黃昏將至,書房的門才被打開。 佟頌墨抱著喜服出來,先是左右看了看,才敢繼續往前走,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干了什么偷雞摸狗的事情。 周翰初就要大方得多,大步流星的就往將軍府去了。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52章 下跪 十里巷新貼了張告示,上面寫著減少賦稅、歸還良田等事宜,惹來了不少人駐足觀看。 至正堂就在十里巷口不遠處,今日城中貼了告示的地方還不少,到處都熱熱哄哄的,虎子去看了眼熱鬧,回來道:“都在夸周將軍呢?!?/br> 柳妗妗嗑著瓜子,點頭肯定地說到:“到處都賦稅嚴苛,周將軍卻在這關口減少賦稅,大家不感謝他感謝誰???都說求菩薩求佛祖,我看周將軍才是這廬城的佛祖菩薩?!?/br> “嘿,妗妗姐,你還真別說,那邊確實有不少人喊著周將軍是活菩薩呢?!?/br> 佟頌墨沒忍住,翹了翹嘴角,笑了,道:“菩薩不是女子?” “都一樣都一樣,反正是歌功頌德嘛!”柳妗妗拍了拍雙手站起來往外看,“只是……周將軍這么堂而皇之的跟其他那些軍閥對著干,不知道會不會引來什么不好的事兒?” 佟頌墨寫完這個方子,將筆墨收了,紙張提起來輕揮舞了一下,待墨跡徹底干透了,才道:“你關心的倒多?!?/br> 柳妗妗調侃他:“畢竟是佟老板的未來夫君,是至正堂的幕后老板,我這個作為員工的,作為娘家人的,不得好好關心一番?” 佟頌墨拿筆頭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我發現你這張嘴近日尤其得了蘇謹以的真傳?!?/br> 一提到蘇謹以三個字,柳妗妗的臉突然一紅,道:“誰像他了!別亂說?!?/br> 佟頌墨情商雖低,但不至于這么簡單的情緒變化都看不出來,眉梢一挑便問道:“你和蘇謹以什么情況?” “什么什么情況?”柳妗妗挪開視線,臉上紅霞滿布,輕咳嗽兩聲道,“你可別誤會,他那般的風流浪子,身邊的姑娘個頂個的好,我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和他沒什么?!?/br> 佟頌墨輕勾了勾嘴角:“他交往過的女朋友雖然多,但每個都認真。只是苦于不合適,所以都沒走到最后?!?/br> 柳妗妗“哦”了一聲,道:“我和他,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br> 佟頌墨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畢竟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是好是壞,要自己親自去走了才知道。就像他和周翰初一樣,也是他自己慢慢地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不一般,糊里糊涂的這才走到了這一步。 早上坐診結束,下午又沒有手術等著,佟頌墨終于得了空閑去了趟流民點,果真與他記憶中的已經大相徑庭,原來鬧哄哄的地方此刻已然變得井然有序,一片平地已起了不少的簡易棚子和簡易住所,許是有不少流民聽說了廬城外救濟的事情,眼下的流民可足足添了一倍不止。 但還好,秩序看上去并不怎么亂。 只不過這些人依然無法進城,佟頌墨倒也能理解,畢竟周翰初作為一城之主,幫別人的同時,首先要確保廬城本來百姓的安危。 佟頌墨剛一出現在布粥點,就有一個小子突然沖上來,二話不說先跪下來磕了三個響頭,佟頌墨被嚇得愣了一下,緊接著忙去扶他:“做什么?” “謝謝您!佟先生!”小子抬起頭,臉上全是眼淚鼻涕,“我阿姐若不是您的幫忙,恐怕人就廢了,多虧遇上了您和周將軍,眼下才能又重新站起來!” 佟頌墨記起來他就是那一日斷了腿的那位女子的弟弟,這才松了口氣要把他拉起來:“不過舉手之手,何足掛齒?!?/br> 可這小子說什么也不肯站起來,甚至他身后不遠處一個女人也緩慢的走過來,二話不說就直接跪下了。 緊接著,就跟多米諾骨牌似的,這片幾十個人竟然都跪了下去。佟頌墨驚得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就看到那女人說到:“佟先生,我們都會記住是您給了我們一個地方可以吃飯,可以睡覺。如果不是你,我們這些人恐怕早就餓死在路上了,您對我們的大恩大德,我們都沒齒難忘?!?/br> 佟頌墨也算是咂摸出來了,這個女人好似是這群人里面帶頭的,也是最開始來廬城求救的那一批。至于更遠處,有不少人在張望著,應該就是后面才來這救濟點的,和他們不是一起的。 佟頌墨和柳妗妗都因這場面而有些不知所措,足足愣了兩三秒后,才緩過神來。佟頌墨連忙說到:“我其實沒做什么,你們快起來吧?!?/br> “是啊是啊?!绷℃∫采锨叭シ鋈?,“你們這整得……多尷尬,趕緊起來吧。我們佟老板都說了,沒啥大事?!?/br> 沒一個是真的動了的,佟頌墨也算看出來端倪了,便去扶那說話帶頭的女子,她站起來了,終于,后面那幾十個人都接二連三的起了身,佟頌墨這才算松了口氣:“眼下流民越來 越多,我們是沒辦法放你們進城的,也希望你們可以理解一下?!?/br> “您放心,我們都清楚。能在外面有這么一個可以容身的地方,我們已經很知足了?!迸诵α诵?,眼神里是爽快之色,“佟先生,我名字是曾勝男,您以后喊我小曾就好。這我弟弟,曾比華?!?/br> 那小子也連忙跑過來打了個招呼:“佟先生,以后您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我義不容辭?!?/br> 遠處槐樹之下,停著一輛濺了泥點子的黑色福特,后排的車窗半開著,一根香煙從里頭鉆出來,抖落了一些灰塵落在地上。 車里,坐著兩個人,前排是司機和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后排則坐著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穿著簡單的襯衫配西褲,黑色的長大衣,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他吸了口煙,問道:“全跪下了,那邊什么情況?” “回杜局長,那頭是廬城的一個流民點,廬城的那位將軍夫人在此開設的,收了好多逃難過來的流民,由周翰初的兵壓著,目前倒是沒鬧出什么大問題來。至于下跪……大概是在感謝那位大恩大德的將軍夫人吧?!?/br> “將軍夫人……”杜衡的眼中閃過一抹光彩,他彎了彎嘴角,笑一聲,問道,“是佟頌墨?” “是?!鼻邦^的年輕人說到,“就是從前北平佟家那位?!?/br> 杜衡“嗯”了一聲,將煙頭碾了,淡淡道:“他小時候,我還見過他一面。只是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我?!?/br> -------------------- 寶子們,有沒有不要的海星啊,可不可以施舍兩顆?。?! 第53章 救國之路 婚服洗好了,本來說的是讓蘇娘拿到燕喜樓去,佟頌墨想著有好幾日沒見過周翰初,下了班便自個兒往將軍府去了。 將軍府的門口也掛著紅燈籠,高高懸著,是有點喜氣的意思,佟頌墨自個兒都沒反應過來,嘴上就掛上了一絲不經意的笑。 蘇娘在一旁看著,也是直樂:“佟少爺現在的笑容,可比剛來廬城那會兒多了不少?!?/br> “是嗎?!辟№災珜⑿θ輸肯?。他從小就不愛笑,有時候即便是彎著嘴角,也是為了適應當時的場合才笑的,一丁點真心實意都沒有。故此蘇娘說出這樣的話,倒的確讓佟頌墨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是啊,尤其是開始準備這婚事之后,”蘇娘掩唇樂道,“我們將軍也是,這兩日的心情好得很!實不相瞞,我有個侄子也在將軍手底下工作,昨日還來問我將軍最近是不是轉了性,怎么下面的人做錯了事他不懲也不罰,淡淡一句‘下次注意’就帶過了?!?/br> 佟頌墨道:“恐怕是事情不大,他也懶得罰?!?/br> “您說的對?!碧K娘應了聲,領著佟頌墨往側屋走,“聽說將軍府今兒有個大官要住進來?!?/br> 佟頌墨問她:“什么?” “具體我也不曉得?!碧K娘開了門,進去去取婚服,“佟少爺,您在外頭等我會兒?!?/br> 佟頌墨“嗯”了一聲,靠著門百無聊賴的望著遠處院落里的一顆大樹,那樹和上次不一樣了,樹上纏著一個秋千。 有個穿著單薄襯衫,臉色蒼白的男人從走廊盡頭出來,手里夾著一根煙,緩慢的溜達到樹邊,坐在了那個秋千上。這人佟頌墨從沒見過,眼生得很。 這個時候蘇娘從里頭出來了,也往那邊望了一眼:“那個好像就是那位大官?!?/br> “是么?!辟№災栈匾暰€,說,“我們走吧?!?/br> 他轉過身,往長廊去。要經過那處大樹,佟頌墨對什么大官不大官的倒是不感興趣,只是那人卻瞄到了他,佟頌墨走到一半時,他突然站了起來,將煙碾滅了往佟頌墨這頭走來。 佟頌墨停下步伐。 男人夾著已經熄滅了的煙,問道:“你是佟頌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