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骨 第2節
“一千兩,第三……” “等等!”最右側的佐藤次郎雙手緊緊捏著欄桿,臉色沉如鍋底,“張老板就如此確信這人拿得出來一千兩黃金?” “我想這位爺不至于在我北麟洋行鬧事?!睆埲缡亲钍莻€有眼色的主兒,從這位渾身的氣派和小廝的衣著來看,應當不是那種信口胡說來鬧事兒的,今晚能掙這千兩黃金已是破天荒頭一遭,怎可能讓佐藤次郎就這么斷了她的財路,于是不再給對方絲毫機會,直接喊了最后二字,“成交!” 人人都開始議論這位財大氣粗的是哪位了,因為他從頭到尾都沒露過臉。 “請這位爺拍賣會結束后來我張家,一手交錢一手交人?!?/br> 至此,這場鬧劇般的拍賣會便落下帷幕了。 佐藤次郎最先沖出雅座,直接扯開了那脆弱的簾帳。 男人挺直著背脊坐在長椅之上,一只手端著茶盞,看上去十分閑適。 見到人進來,他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子,略有些不屑的望了一眼。 “大佐!”跟著佐藤次郎一次的那女子沖進來,挽住他的手,低聲道,“不過是個男人罷了,有小憐您還不夠嗎?” 佐藤次郎也是個謹慎的,畢竟坐到大佐的位置上,也并非吃素。 他用蹩腳的中文問道:“你,什么人?” “我家爺什么人也不是,”回答的是男人身邊的那個小廝,抱拳道,“不過是有些閑錢,又對這位佟家三少有些興趣罷了?!?/br> “你可知,在北平惹了我,是什么下場?”佐藤次郎知道他不是北平人,北平這地方不算大,有哪些名門貴胄,他都一清二楚。 這人他從未見過,最近也沒聽說有什么特別厲害的人物來北平。 “大佐說笑了,拍賣會上,各憑本事——哦,不對,各憑金錢,”小廝笑嘻嘻道,“大佐沒錢,就認了栽吧!” 這話可惹惱了佐藤次郎,他抬手便是一巴掌,要打在這小廝臉上,不料小廝側身便躲過了,還將佐藤次郎這手給握住一翻,將他雙手束在背后,壓在了墻上。 誰也沒料到會有這一出,這佐藤次郎也沒料到。 他張嘴便罵:“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下一秒,黑黝黝的槍洞竟抵在了佐藤次郎的太陽xue上。 眼角余光看到那男人冷淡的舉著一支槍,動作輕松得好像只是殺一只雞。 “大佐!”小憐已下破了膽,臉色慘白的趴在地上,連一句囫圇話都說不清楚了。 “你若是敢動我,便不可能出得了北平城的城門!” 男人眼中閃過一抹不耐煩,已扣動了扳機—— “且慢!” 暗香襲來,張如是已經裙擺蹁躚,神色急促的趕了過來。 她捏住男人的手腕,神色凝重:“這位爺,我北麟洋行從未見過血,還望高抬貴手?!?/br> 男人不為所動。 她咬咬牙,看一眼佐藤次郎,兩相權衡,終是說到:“如是雖不知爺是什么來路,但也曉得您并不畏懼取人性命,如是并非是想得罪您,只是……不得已而為之。佟家少爺到底還在我府中,若是沒了我引著,恐怕誰也無法將他帶走?!?/br> “您愿意花千兩黃金買下他,想來他對你很有用處,”張如是深吸一口氣,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在賭,可若是佐藤次郎命喪于此,她也撈不著什么好,干脆把心一橫,道,“還請爺三思?!?/br> 男人望著槍支扳機,沉思了數秒。 這數秒,好似生命的倒計時,佐藤次郎臉色慘白,咬著盯著張如是,威脅的意思不言而喻。 終于,男人將槍支收回,淡淡道:“明日下午三點,我來你府中取人?!?/br> “爺請慢走?!睆埲缡撬闪丝跉?,一摸額角已是冷汗連連。 男人出了雅間。 謝易臻也走出來,兩人正巧碰上。 “果然是你?!敝x易臻眼露疑惑,“周將軍也對佟家少爺感興趣?” 周翰初動作利落的將槍支重新揣回兜里,淡淡道:“還行?!?/br> 謝易臻抱拳笑道:“恭喜周將軍抱得美人歸?!?/br> 北麟洋行外,黑色汽車已經等候多時。 二福拉開車門,周翰初卻停住了:“長安巷里是否有家賣桂花糕的?” 二福愣了一下:“……好似有?!?/br> “去買些?!敝芎渤蹀D身便往長安巷內走去。 二福立馬關門車門,趕上他家爺的步子。周翰初步子邁得大,他小跑了好幾步才攆上:“爺,您這一晚上一擲千金,可想過后面幾年將軍府怎么過日子?” “還能餓著你?”周翰初斜晲他一眼,神色漠然,“要賺錢,什么法子賺不著。我既然敢花,自然就能賺?!?/br> 二福小聲道:“可您干啥要買那佟家少爺呀?他們覺得您貪圖美色,可我知道您不是,您對這些向來都不感興趣的?!?/br> 想了想,又兀自猜測道:“可是那佟家少爺身上有銅臺的秘密?” 周翰初一拳頭敲在二福腦袋上,很懶得同他解釋:“休要瞎猜?!?/br> 桂花糕藏在長安巷的巷尾拐角處,是家做了上百年的老字號,周翰初上一回來北平城時就吃過一次這桂花糕,只可惜那一次吃得不盡興。 這一次買了整整一大塊,塞進嘴里,卻沒那次的味道了。 “不過如此,”周翰初說,“桂花糕處處有得賣,怎么這李家桂花糕就要貴上一些?” “老字號嘛!”二福說著咬下一口桂花糕,滿嘴是香,滿足的點了點頭,道,“我卻覺得這李家桂花糕的和別處的桂花不一樣,貴一些也值!” 周翰初將剩下的也扔給他:“你吃完吧?!?/br> 二福樂得接過,屁顛跟在周翰初的身后,好奇問道:“明日下午我們當真要去接人嗎?” “嗯?!敝芎渤醮沽搜?,眼中神色晦暗不清,“你明日一大早去銀行將支票取了?!?/br> 二福一臉rou疼:“那佟家少爺長得是挺好看的,可也值不了千金啊……” 這話不知觸了周翰初哪塊逆鱗,他冷眼一瞧,看得二福登時躲開視線閉了嘴,老老實實的嚼吧起桂花糕來。 第3章 帶我去看他 張如是近日新得了一瓶梔子花味道的香水,很是愛不釋手,一進了她的小洋房便能聞到這充盈的味道,有些嗆得慌。 二福忍不住開口道:“還是將軍府熏的熏香不嗆人。這張如是怎么還不來……是要給我們一個下馬威?” “怠慢了?!?/br> 二福這話剛落了地,張如是便從內屋出來了,她只穿了件玫粉色的真絲睡衣,頭發隨意挽起,臉上不施粉黛,雖沒有初見時那種眼前一亮的驚艷感,卻多了一絲不經意的慵懶美。 張如是手里還拿著一盒咖啡:“周將軍,是飲茶還是飲咖啡?” 這一回張如是已經能夠喊出他的姓氏,想來是匆忙查清他的身份了。 周翰初雖是來北平辦私事,沒驚動任何人,但他過來也確實不是個秘密,知道的人不少,能問到也的確不奇怪。 “水就好?!敝芎渤跖ち伺ぷ约旱氖滞?,語氣平淡,“人呢?” “急什么?”張如是掩唇輕笑,“放心,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呢,眼下還沒睡醒?!?/br> 周翰初問她:“人怎么會落到你手里?” 張如是在周翰初的身邊坐下,倒好的白開水也一并遞入他的手中。她挨周翰初挨得很近,身上的香味直往周翰初的鼻子里鉆,周翰初眉頭略皺了皺,往后靠了靠。 看出周翰初的躲避之意,張如是就沒再繼續了,道:“周將軍說笑了,我們洋行做拍賣的生意,自然有自己的門路,如今買賣個人雖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兒,但也沒有哪一條律法是禁止了的,周將軍總拿不到我的錯處吧?” 周翰初飲了口水,神色冷漠:“佟氏滅門之事,你又知道多少?” 張如是笑得不動聲色:“我不過是個要在亂世里混口吃喝的弱女子,又能知道多少?” 說完這句,張如是臉上的笑容倒是略僵硬了一些,垂下眼,說話時聲音也發緊:“周將軍是在同我玩笑么?”她的后腰抵著個又硬又冷的槍口,實在讓她無法完全冷靜下來。 “說你知道的?!敝芎渤醯?,“我自有評判?!?/br> 張如是面露掙扎,過了不知多久,才認命似的道:“人,是個日本人給我的,只說任我處置,別的什么都沒講。至于佟家之事,我的確全然不知,不過聽那些人傳……應當是與麻粉有關?!?/br> 佟府從三年前開始做麻粉的生意,本來衰落的貴族突然一下子找到了錢財來源,又一下子立了起來。 可惜三年前的佟府也沒想到,三年后他們竟全部喪命于此。 “那個日本人呢?”周翰初又問她。 “死了?!睆埲缡堑?,“我也覺得事情不對勁,特地找人去查過,才發現那個日本人第二天就暴斃在家中,一點線索都沒留下?!?/br> 周翰初沉默片刻,似乎在衡量她說的這話真假多少。 屋子里靜得一根針落地上都能聽見,直到掛在墻上的那洋表突然“咚咚咚”敲了幾下,報時已是下午三點整。 一個小丫頭從里屋跑出來:“小姐,佟頌墨醒了?!?/br> 張如是撇過頭去看周翰初。 一個呼吸之后,后腰上抵著的那把槍終于不在了,周翰初將槍扣入自己的后腰,站起來:“帶我去看他?!?/br> 屋里的陳設很新,被罩用的是白色,如此佟頌墨躺在上面便顯得他更白,尤其是那張臉如紙一般毫無血色。 張如是領著周翰初進去時,他抬了抬眼皮子,看到是周翰初,彎起嘴角露出一個嘲諷般的笑容,連話都沒說一句,直接又閉了眼。 張如是道:“佟少爺不怎么吃東西,這點上,周將軍恐怕要多費點心?!?/br> “嗯?!敝芎渤蹩戳搜鄱?。 二福會意,忙上前去攙扶佟頌墨,但佟頌墨真就一點力氣都不出,躺在床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二福下了力氣,也只是費勁的把他給扶著坐了起來,實在苦惱得很。 “算了,”周翰初擰著眉頭看向佟頌墨,“你邊去,我來?!?/br> 二福愣神的功夫,周翰初已經一個闊步上前將佟頌墨給打橫抱了起來。 佟頌墨的身體是涼的,涼得好似一塊冰,周翰初一個火很重的人碰到都不由得牙齒上下打架發了個顫。 他壓著聲音:“抱住我脖子?!?/br> 佟頌墨自然不可能出聲搭理他,也不可能那么配合他的動作,他仍然閉著眼,裝聾。 周翰初嘆了口氣,朝二福發氣:“還愣著干什么,趕緊去把車門打開?!?/br> 二福飛快的往外面去了。 張如是送周翰初和佟頌墨去了屋外,周翰初就著抱佟頌墨的動作,把對方放大了車后的坐墊上躺下,二福把一個放著支票的手提箱遞給張如是,說:“一手交錢一手交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