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蘭(重生) 第84節
不是悸動也不是厭惡,而只是非常銳利,又帶著像從幽冥間流瀉出來的一絲幽冷。 “楊文煦現在哪里?” 姜姨娘并不想痛快作答,但在這種無形的壓制之下,下意識道:“他不在家,出門了?!?/br> “去了哪里?” 姜姨娘這次忍住了沒說,蘭宜直接道:“上京?” 姜姨娘控制不住驚訝的眼神。 她又不由道:“娘娘怎么知道?他又來找過娘娘了?” 蘭宜沒空跟她啰嗦了,起身道:“他哪日出發,走的水路陸路?——見素,傳板子來。板子來了,你還不說,就直接打,打到說為止?!?/br> 姜姨娘驚呆了:“……” 她見到蘭宜遍身綺羅,心里酸痛之余都不算意外,她都能說服自己,蘭宜還見楊文煦,她心里甚至有一分自得,她還能與蘭宜相抗說話,直到這時候,她方意識到,事情跟她以為的完全不一樣。 她那點自得根本是笑話。 蘭宜如能狠得下心,把她打死在這里都不算多大事。 姜姨娘忙道:“別,我、我說——” 第75章 楊文煦半個月前去了京城。 比沂王還早一些。 姜姨娘其實對于他的去向有些懷疑, 因為楊文煦并未交待為什么要去京里,只是讓她簡單收拾了點行李, 姜姨娘試探問他, 他不答,多問了兩句,他的態度還變得嚴厲起來。 姜姨娘嘴上不敢再說, 心里不甘且不放心, 她以自己的見識及直覺聯想到了他之前來王府徘徊的事,疑心與蘭宜有關,所以想來想去后,才會也出現在王府外面。 “——我知道的就這么多了?!苯棠锕蛑?,低聲道。 蘭宜不語。 她比姜茹肯定,楊文煦確實是去了京里。 雖是只言片語的描述, 但她曾飄著觀察了那么久在她死后的楊文煦, 太熟悉他那種似乎深情的做派了。 占盡好事,還要得遍名聲, 人前人后,演得他自己都深信不疑。 蘭宜本已覺得楊文煦不對勁,“生死兩茫?!边@樣的悼亡詞句一出, 她再無疑問, 就是前世的楊文煦回來了。 與她重生的情況不同, 楊文煦應該是于夢中得到了前世記憶,他回來的晚了,許多事與他的記憶已經不一樣, 所以他費了一點時間, 理清楚后, 立即就趕往京城。 因為蘭宜做了沂王妃, 他不可能再重復前世成功的青云路,接近不了小王爺,那他在青州就無法有作為,他必須也只能去京里,將握著的這張牌換個打法。 守孝之前,他在爭取太子屬官詹事府里面的官職。 被丁憂打斷后,官職為鄰居范翰林得去。 他要續上這條線非常容易。 倘若他請求范翰林幫忙求見太子,以兩家從前表面上處得還不錯的關系,范翰林不會不同意。 他回來得晚了,但他還有機會,他還可以做到不少事。 蘭宜沉默的時間有點久,翠翠擔心起來,輕聲道:“娘娘?” “……”蘭宜回過神,看一眼下首的姜姨娘,沒空再理會,道,“送她出去吧?!?/br> 她相信姜茹沒撒謊,知道的只有這么多,不然,她不會自投羅網地跑到王府來,間接等于把楊文煦賣了。 跪麻了腿的姜姨娘狼狽地走了,翠翠還有氣,道:“娘娘太便宜了她,她說那什么話,打她一頓板子才對?!?/br> 蘭宜沒放在心上,她不想拿姜茹怎么樣,放姜茹回去楊家內宅,或許更好;姜茹自己會慢慢發現,她和楊文煦的利益并不總是一致,如果她發現不了,那蘭宜不吝惜提醒她。 “叫竇太監來?!?/br> 竇太監這次也沒跟沂王上京,留在府里照應,他很快來了,笑呵呵道:“娘娘召老奴有什么吩咐?” 蘭宜沉吟著,她一時未想好要怎么說,竇太監耐心地等著,蘭宜又想了好一會后,才下定決心,將侍女們揮退,向竇太監道:“你能不能盡快聯系上王爺,讓他在京里留心楊文煦,如果發現他,不要管他說任何話,直接將他綁回來?最好也別讓他跟任何外人接觸?!?/br> 竇太監:“……” 以他為沂王心腹的老辣城府,也忍不住直眨巴眼。 這是什么離奇的要求。 “這——”他猶豫著問道,“楊文煦手里,是不是有娘娘的什么把柄?” “沒有?!碧m宜否認過后,看見竇太監一言難盡的表情,不想耽誤時間,又不能說出實話,便索性改口,“你就當有吧?!?/br> 竇太監心里顫悠悠的,這叫什么事呀,他怎么跟王爺回報,王爺聽了,又得是怎么個滋味。 蘭宜催他:“你快點,現在就去辦?!?/br> 楊文煦比沂王早出發了五日,不過他行路沒沂王那么方便,算一算,都不出意外的話,兩邊最終抵達的時間應該差不多。 竇太監沒法子,只能應了是。 因直接與蘭宜有干系,他不敢拖延怠慢,精心挑選了一個嘴嚴寡言的護衛,命他快馬去追上京隊伍。 蘭宜只能在府中等待。 她是親王家眷,與之前的小王爺一般,無詔不得離開封地,所以她不能親身去提醒沂王——她不會騎馬,就算能去,也不可能比護衛及時,等她慢騰騰地到了,說不定楊文煦已經成為太子的座上賓了。 如今這樣,就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了,連自己的名譽也未太顧及,沂王或許會生出誤會,但他將因此更加控制住楊文煦。 這可能會導致一個結果——沂王從楊文煦的口中審出真相。 那蘭宜重生的秘密也保不住了。 但蘭宜不能因此撒手不管,跟深陷戰亂之中的百姓比,她的秘密變得不那么重要。 不只是天下蒼生之類的宏大問題,從蘭宜自己來說,如果世道不再太平,她將來又往何處去安身。 亂世人不如盛世犬,天下事與天下人,終究是息息相關的。 不過,她也開始做一些準備,同時等著京里的消息。 時間走得很慢,一日如同一年。 報信護衛終于趕回來的時候,依照蘭宜囑咐,第一時間被帶到了她的面前。 蘭宜的心到底提了些起來,問道:“你找到王爺了嗎?王爺如何處置?” 護衛單膝點地:“屬下在京城王府見到了王爺,稟報給王爺,王爺說知道了,已著人去辦?!?/br> “抓到楊文煦了嗎?” 護衛搖頭:“屬下在京里等了兩日,走時,還沒有抓到?!?/br> 蘭宜蹙眉,她能做的都做了,千里之外的事,她鞭長莫及,再著急也沒用了。 “你辛苦了,去歇息吧?!?/br> 護衛下去了,蘭宜忍不住嘆了口氣。 京里本來就夠亂了,楊文煦再攪和進去,誰知道現在是什么局面呢? ** 京城。 “王爺,屬下讓人盯了楊文煦兩天了,他只在家中,除了出入飯鋪用餐,沒去過其他地方,用餐時也沒和他人交談?!?/br> 沂王皺眉。 他到京的第一天,就得到了蘭宜捎的口信,當即命人去搜尋楊文煦的蹤跡,倒不難找,楊家在京里有座小四合院,楊文煦風塵仆仆地,正好也剛剛到家。沂王讓人盯死了他,但沒有立即抓捕。 他對蘭宜的話有疑惑。 楊文煦帶著蘭宜的把柄,跑到京里來干什么? 他覺得說不通,直覺蘭宜一定隱瞞了什么。 她一向對他不大誠懇,隱瞞的東西不少。 沂王沒怎么生氣,她畢竟將這件事托給了他,那就表示不是什么絕對不能讓他知道的私隱,她還是選擇相信他,甚至是求助他,他當然得將事情辦得妥妥當當,叫她挑不出一絲毛病來。 不過,他就便探查到點什么,那也是在所難免的嘛。 “繼續盯,著三個人日夜換班,不得讓他有一刻脫空?!?/br> 范統領應了,穩重表情之下,是揮之不去的好奇心——王爺一邊忙著獻俘,一邊還要叫人盯王妃娘娘前頭那個丈夫,怎么看,里面都有事啊。 征得沂王同意后,范統領因此把孟三都臨時調了回來,與別的護衛不太一樣,孟三是真的熱愛盯梢這項活計,他盯的事從沒出過差錯,之前沂王府眾人回封地之后,他都還受命繼續留在京里,接應周太太方面的消息。 又盯了兩天。 范統領來傳話:“王爺,楊文煦今天有了動靜,他的鄰居范翰林從東宮回家,楊文煦去范家做客,說了好一刻的話?!?/br> 沂王從文書里抬頭,眼神陡然變利:“都說了什么?” “一些敘舊的話,楊文煦恭喜范翰林升官,又說起自己離丁憂期滿還有一年多,不知將來前程何在之類的,范翰林就苦笑,說東宮的差事也不好做,因為昌平民變,皇上對屬官們極為不滿,不知哪日就要步了前任后塵,兩人說得挺投契,范翰林還留楊文煦吃了飯?!狈督y領轉述著。 ——所謂皇帝因昌平對屬官不滿,其實就是對太子不滿,不過屬官們不能在外說太子不是,只能主動背起這口鍋來。 沂王眉頭深鎖,沉思。 他在意的不是這句話,而是楊文煦居然與東宮有了連接——這只是巧合嗎? 不。楊文煦還在孝期,動身上京必有所圖,這樣一看,所圖也非常明確。 問題在于,他憑什么認為他能圖到? 到京這幾天,曾太監那邊也有消息過來,皇帝對太子的不滿幾乎達到了頂峰,以至于太子稱病,以養病為由避到莊田上去住了一陣子,直到牛成伏誅,戰報進京,皇帝龍顏生悅,太子才又重新回到了東宮。 他其實等于托了沂王的福。 “再盯?!币释醢l出指令,“如果發現他有與太子接觸的跡象,不必再等,立即設法帶回來?!?/br> 范統領這時也感覺到不尋常了,連忙應道:“是?!?/br> 又三天之后。 離預定好的典禮只有兩日了,沂王帶上京的除了牛成的首級之外,還有一串小頭目,這樣的小人物,本來是不夠格這么大張旗鼓的,但他們同黨作亂的地點太特殊,才得到了進京后再明正典刑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