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蘭(重生) 第42節
與她所想不同,他眼中并沒有什么思鄉愁緒,而是寂寥空闊,又隱含蕭殺之意,倒與這秋風仿佛。 沂王向她伸手:“本王忘了,你不能吹風,進去吧?!?/br> 他的話語與姿勢自然中帶著不容拒絕的強硬,蘭宜僵了片刻,只有遞出手去。 這是王府大門前,不但下人們都在,稍遠的地方還有路過的行人好奇張望,她不能選在這時候落沂王的面子。 沂王握住她的手,往府里走去。 他走得不快,蘭宜勉強能跟上,只是覺得被拉住的那只手很熱——是沂王手掌的熱意傳了過來。 竇太監跟在旁邊,一路走一路請示:“王爺,留京的下人們還算勤快,將府里各處打理得不錯,他們多年不見王爺,十分想念,想來給王爺磕頭,王爺要見么?” “明天罷。待本王覲見回來,你預備下賞錢?!?/br> “是?!辟p多少這種小事竇太監自己可以做主,就不多問,又道,“老奴在府里清出來些雜物,原是鞏昌伯府的,留守下人不敢擅專,老奴也不知該如何處置,要請王爺示下?!?/br> 蘭宜聽著奇怪。 鞏昌伯這個名號有點耳熟,她似乎聽說過,但應該不重要,且非她做鬼時聽聞——否則她一定能想起來。不過不管鞏昌伯是誰,他府上的東西怎么會在京城沂王府里? “先放著,本王進宮時問一問太子?!?/br> 竇太監漏了聲笑:“是?!?/br> 說完府里的,接著說府外的,“壽安侯打發人來說,不知王爺哪天得閑,他想帶兒子來向王爺問安?!?/br> 沂王道:“侯爺年紀大了,不宜勞動。后日本王過府去看望他?!?/br> 他說這一句時聲音明顯有所緩和。 壽安侯蘭宜知道,是先皇后娘娘的娘家,先皇后二十年前就已過世,因去得太早,壽安侯府在京城空有個外戚名聲,沒有什么勢力,一向也不敢張揚行事。 沒想到沂王與他家交好,就藩多年,一直還維系著這層關系,不知是不是當初留下的淵源。 京城寸土寸金,這座沂王遺下的舊日王府與青州相比,要小上數倍,這么順著中路邊走邊說,幾件事料理下來,就過了二門,到了后面的正院。 按照通常情況來說,竇太監到此就該告退了,他不是貼身服侍沂王的人,差事更多在管理府務日常,這次卻未走,徘徊著跟了進來。 沂王轉過身來:“說吧,還有什么——” 他頓了頓,往旁邊瞥了眼。 蘭宜不去管他,她終于有機會將手抽回來,低頭拿帕子把手心擦了擦。 已經出汗了。 沂王手掌很熱,天氣的變化好像對他沒有什么影響,包裹住她像一個小手爐,硬是將她感到的那點寒意驅散,烤得熱騰騰的。 她擦完了,還沒聽見沂王后話,便抬頭看了看。 正對上他目光。 很不客氣,充滿質問與壓迫。 蘭宜:“……” 知道他誤會了什么,但似乎也不能算誤會,且她也不想解釋,便裝作沒看見,扭過臉去看向門外。 沂王冷冷盯了她的后腦勺片刻,移向竇太監:“說,還有什么事?!?/br> 竇太監聽這口氣,立即道:“沒事了,王爺和夫人路途勞累,早些歇息?!?/br> 他要往外退,沂王喝道:“站住,少裝神弄鬼的,把話說完?!?/br> “……”竇太監苦巴著臉,彎腰躬身道,“是太子殿下,老奴昨天趕到的時候,太子殿下送的兩個美人已經在府里了,老奴無法處置,只能先收拾了一間屋子安頓著,等王爺來?!?/br> 見素翠翠等侍女的背脊一下子都繃緊了。 蘭宜也吃了一驚,忍不住轉回臉來。 “還有——” 蘭宜眼睛微微睜大,還有? 沂王眼神掠過,道:“還有什么,你成心讓本王猜謎?” 竇太監唉聲嘆氣:“還有俞家今兒送的一個表姑娘,老奴知道王爺必不會要,沒許她進門,俞家大爺不肯罷休,罵了老奴,說明兒再來求見王爺說話?!?/br> 這可真熱鬧啊。 蘭宜禁不住想,她知道這趟進京不會太平,沒料到第一天,還沒來得及落腳,戲碼就預先安排下了。 她覺得這些事與她無干,而且有她在側,沂王也許還不好處置,便告退道:“王爺,我先去歇息了?!?/br> 誰知她不出聲還好,這一出聲,沂王向著竇太監道:“這些內宅事,不要拿來煩擾本王,如何處置,你應當問夫人?!?/br> 蘭宜愕然:“我——” 沂王打斷她:“本王累了,要歇息了?!?/br> 他說完,徑自負手往內室走去。 這座宅院內,他既不需向誰告退,也沒人有資格叫他“站住”,身影很快消失在簾后。 正堂中,蘭宜只好和竇太監面面相覷。 ……這叫什么事兒呀。 竇太監很快回過了神,很能適應地向她請示:“夫人,您說該怎么辦?” 蘭宜無語。 她怎么知道。 “我說了能算嗎?” 竇太監比她篤定:“夫人發話,當然能算?!?/br> 這一路他可都是跟著的,王爺什么心意,他看得清清楚楚——雖然不能進艙室,可就漏在外面的一些,也足夠了,藥都親自端進去,這還不算,什么才能算啊。 說句大不敬的話,他上一回看見王爺干這事,還是先皇后在的那時候。 蘭宜試圖拒絕:“我要是說錯了呢?” “錯了就錯了,”竇太監眼都不眨,“有王爺在,您什么都不用怕?!?/br> 蘭宜真無話可說了。 她按了下額頭,她也想休息,不想卷進這些事里。 竇太監積極地給她提示:“夫人要是不喜歡,叫她們走就好了?!?/br> 蘭宜沒所謂喜歡不喜歡。面都沒見到的人,她能有什么情緒。 “這時候還能送走嗎?”她疑問。 “能!”竇太監當肯定句聽了,“宮門還沒落鎖,老奴這就去辦?!?/br> 他說完不等蘭宜反應,腳不沾地,飛快溜了。 蘭宜立在原地,她現在倒有很多話想說,又說不出來,只覺得一言難盡。 見素忍笑上前:“夫人,進去歇一會吧?!?/br> 蘭宜道:“嗯?!?/br> 她也不想管了,隨便怎么樣吧。 京城沂王府雖然不夠闊大,主院屋舍還是多的,她與沂王與在青州時一般,各占了東西兩間臥房,見素去要了熱水來,蘭宜正洗臉,聽見外面隱約有哭聲傳來。 蘭宜心下大略有數,沉默未語。 沂王與太子關系幾乎是明擺著的惡劣,如何會收他送的人,竇太監借了她的話,其實就是行沂王的意思。 她不論說什么,結果是一樣的。 “嗚嗚……” 那哭聲卻漸漸的近了。 見素訝異起來,一邊接過蘭宜用過的布巾,一邊道:“弄來的是什么人,這樣大膽子?!?/br> 翠翠走到簾邊,挑簾偷看。 一會有點慌張地轉頭,驚呼道:“人跑進院子來了?!?/br> 蘭宜忍不住起身走過去,她對太子送來的美人不感興趣,只是驚訝以竇太監的能力,辦這么件小事怎么還會辦出差錯。 也許她之前想錯了,沂王其實愿意收下? 正想著,她見到沂王從對面的臥房走了出來。 蘭宜不想跟他對上,往回縮了縮。 雙十年華,衣著嬌媚的美人撲倒在階下。 竇太監和兩個下仆氣喘吁吁地追了過來。 下仆緊張地看守在美人兩側,防止她再爬起來,做出點什么出格的事。 竇太監三步并作兩步趕上臺階,向站在門檻內的沂王回話:“驚擾王爺了,是老奴沒防備。老奴奉了夫人的命,以禮相待請她出去,誰知她口口聲聲要見王爺,發了瘋一樣闖過來,老奴覺得不對,問了另一個和她同來的,才知她原是鞏昌伯家的人?!?/br> 蘭宜不覺往外探了探身。 又是鞏昌伯,府里的雜物是鞏昌伯家的,太子送來的美人也出自鞏昌伯府,這情形太古怪了,兩府之間怎么看怎么淵源不淺。 想象力豐富一點的話,一出虐情戲都該遐想出來了。 翠翠就緊張地抓住了簾子,她對于將來一直搖擺在走與不走之間,但不管怎么說,現在她不愿意出現別的女人。 她沒注意的是,她這一抓,把蘭宜的身形顯出來了大半,三個人窩在薄薄的簾子后面——包括后過來的見素,這下是無論如何藏不住了。 沂王的目光掃了過來。 蘭宜感覺他的臉色很像是要訓斥“這是什么規矩”的樣子,便把兩個丫頭往后推了推,自己若無其事地走了出來。 “竇公公是依了我的話,王爺別怪罪他了?!彼劝l制人,把話題移開。 沂王冷冷地:“請人走是你的意思?” 蘭宜估摸著后來她和竇太監的對話他應該是聽見了,這時候不好挑剔他聽墻根,堅持著認了下來:“嗯。王爺說了交予我處置?!?/br> 沂王不依不饒:“你為什么這么處置?” 蘭宜道:“王爺一向好清靜,她哭起來的聲音大了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