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無從抵賴 第36節
于真意正疑惑著,爺爺走過來,他說:“真真,是爺爺想的不周到。我們真真穿著裙子,坐自行車不方便,我加了兩個踏板,你就可以側著坐了?!?/br> 于真意覺得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自己再過分,再糟蹋老人家心意的壞孩子了。 “爺爺,我今天要上晚自習,會晚點回來,所以你真的不用來接我了?!彼龂肃橹?,又撒了謊。 她從未想過,自己居然這么愛撒謊。 這蹩腳又低級的謊言,幾乎是能讓人一眼就看穿的。 但是爺爺信了。 爺爺說:“好?!?/br> 他把自行車推到一邊,又讓于真意快去上課。 · 晚上放學時,于真意沒看見爺爺的身影,她拽著書包帶,往家走?;丶业臅r候,爺爺總是比她晚個五分鐘,于真意想,爺爺應該是和巷口的老人聊天去了,她沒多問。 短暫又漫長的一周終于要過去了。于真意掰著手指頭算著,陳覺非應該是明天坐學校的車回來。 “真真,走了,下周見?!睆埗鲀x揮揮手,“我媽帶了大毛家巧克力,下周給你帶?!?/br> 于真意嘻嘻笑著,連聲說好。 再走一段路就能走到鴛鴦巷,于真意低頭沿著盲人道的線條走,她玩心大起,走得很慢。 正走著,耳畔傳來一陣笑聲,那聲音貼得她很近,有一種就在耳膜畔的錯覺。 于真意抬頭,眼前中年男人的面龐闖入她的視線。 心跳和呼吸幾乎是同一時間停止。 上次見面時他帶著臟兮兮的白色口罩,這次他沒有帶口罩,眼里紅血絲重得可怕,眼神陰翳。 于真意嚇得要尖叫,極端恐懼之下,喉嚨卻像被人遏制住了一般,她張了張口,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原來那個經常游走在學院路的露陰癖現在開始游晃在這條路上了。 “嘿嘿,小姑娘,你很眼熟——”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口音,聽著模糊又惱人。 太陽xue突突跳著,耳膜處都像有鼓聲震動,于真意已經聽不清他后面的話,只是踉踉蹌蹌地往后退了一步,臉上因為恐懼而通紅。 她急速地回頭,后面腳步聲悶悶又沉重。 于真意加速跑起來,后面的人也跟著跑。 “小姑娘......”他又幽幽地喚她的名字。 他在追她。 恐懼把理智擠壓殆盡,于真意慌不擇路,只顧著悶頭向前跑,正跑著,她整個人撞上一個溫暖的胸膛,然后跌入熟悉的懷里。 清爽如雨后草地般的薄荷柑橘的味道侵入她的鼻尖,伴著這個熟悉的呼吸和擁抱,她的心安定下來。 于真意抬起頭,看著本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陳覺非,聲線顫抖,說話磕磕絆絆:“你怎么回來了?” 幾乎在說出口的一瞬間,她眼淚蓄滿眼眶,盡數往下砸。 陳覺非沉著臉,眉頭緊皺,整個人硬朗的輪廓和五官上顯出鋒利和戾氣。他把于真意拽到后頭,于真意險些沒站穩,她緊緊抱著陳覺非的手臂,一刻都不想離開他。 也是這個時候,于真意才看到了在陳覺非身旁的爺爺,她眼里露出驚訝:“爺爺,你怎么在這......” 于真意還沒等到爺爺的回答,陳覺非掙脫開她的手,朝那個中年男人走去,他邊走邊將腕上的手表捋下,套在手掌上,掌心捏著表帶,表盤露在外側,四指彎曲,手背上的青筋都像蓄著力。 月光透過樹葉,撒在他的肩頭。陳覺非拽著男人的衣領,一把將他摁倒在地,跨坐在他身上,把他的頭往地上砸,手牢牢按住他的頭,掌心扣在他的太陽xue上,手臂上的青筋簇然暴起,帶著蓬勃又絕對的力量感。 他一言不發,重重落拳,只剩男人凄慘又撓心的叫聲。 于真意心底的害怕比剛剛更甚,她怕陳覺非做出別的事情來。 路燈照在他的臉上,這是于真意從未見過的冷漠。他的眼里是一覽無遺的恨意,手掌用的勁兒擠壓得那男人額角上的經絡都凸起。 男人毫無還手之力。 于真意拉著陳覺非的手,還在不停抽噎著:“別打他了,真的別打他。我們先動手就是我們吃虧了?!?/br> 陳覺非的行為并不屬于正當防衛的范疇,于真意怕他被反咬一口。 爺爺也走過來,在一旁拉住陳覺非的手。 從始至終,陳覺非沒有說一句話,可是他的動作一點也沒有停,力道更是未停歇一分。 他像是失去了理智。 他只知道,如果他今天沒有回來的話,而爺爺又恰好沒有來接于真意的話,那后果會有多嚴重。 感冒缺課那一次,他沒有保護好于真意。 在游泳池的那一天,他也沒有保護好于真意。 他這么這么喜歡于真意,可是好像總是在她需要保護的時候缺席。自責和愧疚糅合著憤怒,一起將他的理智湮沒。 陳覺非只知道,絕對不能讓于真意收到任何一點傷害。 “小陳,小于?”疑問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岑柯推了推眼鏡,他面上全是狐疑。他周圍還跟著幾個老師,大家準備在周五的晚上去附近的小龍蝦館聚餐。 于真意抬頭,淚眼朦朧地看著岑柯:“老師......” 岑柯看著那個被按著的中年男人,幾個男老師扯開陳覺非,楊巧君立馬拿出手機報了警。 陳覺非低著頭,一言不發,看著地上幾個人的影子發呆。 岑柯和楊巧君在一旁和爺爺說話,陳覺非站在一邊,于真意拽了一下他的衣角,聲音很輕:“陳覺非?” 陳覺非像是才緩過神來,他的目光落在于真意的臉上,下一秒,不顧周圍還有這么多人,他抱住于真意,頭埋進她的發間,手緊緊握著她的肩頭,透過單薄的衣服,她感受到肩膀處那塊表帶的堅硬質感。 “于真意......”他叫她的名字,“對不起,還是讓你一個人回家了?!?/br> 與此同時,于真意感受到脖子處傳來的一陣濕意。 這滴淚落在她脖側,灼燙。 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被狠狠捏住,短暫缺氧和窒息之后,又被人徒然松開,竭力地汲取著空氣中的氧氣。 他的體溫好像永遠都帶著燙意,和他抱在一起的時候就像抱著火爐。 于真意時常會想,難道陳覺非天生就是發燒體質嗎? 其他老師都是別班的班主任,但都認識陳覺非,幾個人面面相覷。 岑柯咳嗽了兩聲,打著哈哈:“這是小陳,是年級第一?!?/br> 楊巧君接話:“好多比賽都代表咱們學校拿過第一,這次還去參加了cmo聯賽?!?/br> 岑柯又說:“教導主任和校長都很喜歡他的?!?/br> 楊巧君:“我們真真畫畫也是非常厲害?!?/br> 岑柯:“對呢!完全自學,超厲害!” 兩人如唱雙簧似的,一人一句停不下來。 言下之意就是,頂頂好的學生之間,擁抱一下,沒什么關系的,別這么老土,眼界看開一點。把握不住學習的學生,那的確是應該把注意力集中在學習上,反之則不然。 眾老師:“......” 不會去教務處舉報你們班學生談戀愛扣你倆獎金的,不用這么如臨大敵。 老師們的周五聚餐泡湯,幾人來了個警察局一日游。 那個人由于在公共場所故意裸露身體,處以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 事情結束后,幾個人在警局門口分別。 爺爺推著自行車,陳覺非和于真意走在旁邊。 于真意不明白,爺爺為什么會在這里。 陳覺非不太想說話,但還是解釋道:“我回家的時候遇見爺爺的,我們倆一起來學校接你?!?/br> 爺爺笑著點頭,他拿出自行車籃子里的糕點:“陳陳買的糯米糕團,真真要現在吃嗎?” 于真意眼睛一亮,她隨口一說的話都快忘了,沒想到陳覺非還記得。她點點頭,拆開包裝,往嘴里塞了一個,又遞給爺爺,爺爺擺擺手,說自己牙不好,吃不了這些黏糊糊的糕點。 于真意哦了聲,拿了塊紫薯味的,遞到陳覺非嘴邊:“喏?!?/br> 陳覺非沒伸手,他低下頭,像小狗崽一樣,咬著那糕點。柔軟的唇貼著她的食指,于真意覺得自己被他碰到的那一側的食指肌膚好像在發顫。 他的牙齒,好像也輕輕摩挲過她的指腹。明明一瞬間就能完成的動作,他做得很慢,慢到于真意覺得他不是在吃那塊紫薯味的糕點,更像是在吸吮自己的手指。 手心一下子出了細密的汗。 一些曾經在那些不可言說的電影中出現的限制級畫面突然蜂擁著涌上她的腦袋,敏感的神經末梢處麻意一陣一陣。 可是那些畫面中的場景無一不是燈光昏暗的房間里。 靜謐會給那些動作增添上情.色味道和曖昧氛圍。 為什么他們兩個,在人來人往的馬路上,在旁邊還有爺爺的情況下,也可以憑空捏出這樣的氛圍。 “好吃嗎?”她訥訥地問。 陳覺非垂眸看著她,兩人撞進了彼此的眼里,他舌頭舔過唇角:“好吃?!?/br>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于真意沒有先回家,她有事情要和陳覺非說,或者說,她有事情要和陳覺非傾訴。 她覺得自己不說就要死了。 陳覺非率先進門,他把書包丟在地上,從柜子里拿出睡衣:“怎么了?” 于真意盤腿坐在他床上:“我有一件事情做錯了?!?/br> 陳覺非把衣服扔在床上,他走到于真意面前,單膝跪下,聽她說話。 于真意把這幾天她拒絕爺爺來接她放學的事情告訴陳覺非,她低著頭,手指揪著他的衣袖:“我覺得我很過分,可是我不好意思跟爺爺道歉?!?/br> “我發現在此之前,我對爺爺的想法和那些職高的人的想法是一樣的??墒俏姨^分了,爺爺對我這么好,我不應該這么嫌棄他的,我覺得我很自私?!彼D了頓,眼眶有些紅,“我作賤了爺爺的心意,世界上不會有比我還差勁的人了?!?/br> 陳覺非靜默片刻,他仰著頭:“真真,你知道今天我為什么會和爺爺一起來嗎?” 于真意搖頭。 “因為爺爺每天都會去接你?!标愑X非只是恰好和他撞上了而已。 于真意愣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陳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