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無從抵賴 第32節
“就只有兩個嗎?” 張恩儀:“......” 于真意:“我于真意行善積德十六年,路過的螞蟻都不敢踩,這是我應得的,謝謝?!?/br> 張恩儀徹底無話可說了,于真意卻有想問的:“一一,你是選步驚云還是聶風呀?” 張恩儀同樣不假思索:“都要??!” 果真是和錢敏女士一樣的回答。 “誰不想做夾心餅干?!?/br> 于真意沒懂:“什么?” 張恩儀意味深長地笑:“夾、心、餅、干?!?/br> 于真意還是沒懂,張恩儀捏捏她的臉:“聽不懂就別聽了小朋友?!?/br> 于真意覺得張恩儀好像在嘲笑她,對話就此停止。她下水游了幾圈后,想去深水區,她游到岸邊問張恩儀去不去,張恩儀現在正自來熟地和喇叭花聊天,不想動。 于真意嘆了口氣,來之前一個個都積極的要命,要來之后,不是組團開黑,就是換個地方姐妹談心,就她一個人是真的想來游泳。 深水區這邊沒什么人,于真意游得自在。正游著,她突然感覺到左側小腿處傳來的一陣陣痙攣,像是尖銳的針短暫地刺了一下之后又直挺挺地扎進去,而后疼痛襲來。 是抽筋的前兆。 “我——”她慌亂地撲騰著,只說了一個字,泳池里的水就往她的鼻子和口腔里鉆,嗆得人喉間發澀,又疼痛。 眼前的一切變得迷朦,撲騰的兩腳怎么都夠不著地,心里被害怕和慌亂占據,她無意識地拍打著水面,艱難又無力地伸出手。 那邊,張恩儀隨意地一瞟,沒看見于真意的身影,她驚覺不對,麻利地起身,大聲叫著:“真真!于真意!” 她的聲音吸引了后排幾個男生,陳覺非放下手機,深水池區并無人。幾個正在淺水區游泳的路人和教練也紛紛回頭看著。 陳覺非心一沉,嗓子眼如同被堵住般,他丟下手機,往深水區跑。 剩下三人跟在后頭。 水池邊地滑,他還沒好透的腳踝處傳來絲絲痛意,陳覺非索性跳下泳池,跟他一起跳下去的是顧卓航。 于真意覺得自己的意識快要消失殆盡,眼睛里充斥著泳池水,酸澀填滿眼睛,幾乎都要睜不開眼。在理智消失前,迷朦視線里的每一幀,都是陳覺非朝自己跑來的身影。 · 陳覺非抓著于真意的手,帶著她往泳池邊游,顧卓航跟在旁邊,張恩儀薛理科和蔣英語在岸邊接著她。 在張恩儀把于真意拉上岸后,顧卓航快速起身,他蹲在于真意身邊,臉上焦急之意不言而喻,連抱著她的手都是顫抖的。 張恩儀壓著她的胸腔,迫使她把水吐出來。 陳覺非費力地上岸,腳踝處的絲絲疼痛不敵心里的恐懼。他手撐著地,艱難起身,一瘸一拐走到于真意身邊,但是她的身邊被幾個人圍住,還有很多路人。 陳覺非推開其他幾個人,聲音啞著:“讓開點,別圍著她,要透氣?!?/br> 他垂眸看著于真意在顧卓航懷里,鼻子突然一酸,分辨不清是剛剛不小心嗆進鼻子里的泳池水還是什么。 腳踝疼痛后知后覺地鉆心而上。 過了一會兒,于真意終于把嗆進喉嚨和鼻子里的水吐了出來,她睜開眼睛,纖長的睫毛上凝聚著水珠,眼里血絲彌漫,淚花生理性上涌。她的唇和臉頰都發白得可怕,整個人盡顯脆弱。 “于真意?!鳖欁亢綋鷳n地叫她的名字。 “jiejie!” “真真,沒事吧你!”張恩儀急哭了,眼淚直直往下掉。 ...... 于真意覺得自己的意識恢復了一些,她機械地搖頭,聲音如游絲,然后撒謊:“沒、沒事了?!?/br> 她有些模糊的視線掃過每一個人,顧卓航、張恩儀、小喇叭花、薛理科、蔣英語、游泳館的天花板...... 然后,她看見坐在一邊的陳覺非,他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圍在她身邊,只是安靜頹然地坐在那里,渾身濕漉漉的,身上的白t也緊緊地貼著肌膚,衣擺上淌著水。 敞著腿,一只手輕輕捏著腳踝,黑發濕透了,蓬松感不再,而是耷拉在眉眼處,他斂著眉,點漆似的眸光緊緊地盯著她,眼眶紅紅,原本緊繃的脊背在看到她醒來的那一刻悄悄放松,他揉了揉臉,無聲情緒肆意發酵著。 緊繃的情緒如決堤洪水,被撕開了一個口子之后再也無法填合。于真意的眼前再一次被眼淚填滿,她從顧卓航的懷里掙脫開,踉踉蹌蹌地跑向陳覺非,一把撲進他的懷里。 “陳覺非——” 她哽咽著叫他的名字。 少年胸膛寬闊,肌膚帶著guntang熱意,于真意聽見他胸膛之下那顆急速跳動的心臟,像密密電流順著耳畔蔓延到全身。 無處可躲的氣息。 陳覺非手足無措,他的手僵硬在空中,鼻息間是少女的烏發。她緊緊地抱著他的腰,一點也不想放開。 “我,我以為我要死掉了......”她聲音破碎,肩膀一抽一抽的,“我的腿抽筋了......我以為......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br> “真真——”他的聲音同樣晦澀,聲線顫著。 “回家我就要去寫遺書......誰知道我會不會突然哪天就死了......”死亡的可怕之感,于真意終于切身體會到了,恐懼夾雜著無措,無窮無盡的后怕涌上來,充斥著大腦,使得她說話毫無邏輯,“我應該要先把遺書寫好的......我們的那條小狗,你要幫我照顧好它......” 洶涌熱烈的情緒就這樣肆無忌憚地涌到胸口。剛剛壓下的酸澀又一次彌漫到喉間,陳覺非眼睛紅紅的,內心恐懼并不比她少,他竭力壓下那些自己的情緒,輕撫著她的后背,扯出一個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息,又迫使語氣中帶上調笑意味:“難為我們真真還想著我了?!?/br> 張恩儀在旁邊哭成淚人,她走過去拉了拉于真意的手,姐妹倆抱在一起痛哭。她哭得比于真意還厲害,哭著哭著于真意開始反過來安慰她。 今天這一遭之后,于真意怕是未來一年都不敢下水了,即使游泳也不敢再踏入深水池一步。 于真意恢復得快,當其他人都還在后怕的時候,這個當事人已經活蹦亂跳到去安慰別人別再害怕了。 她和張恩儀在游泳館門口買了杯檸檬茶,幾人在公交車站等車。 陽光透過枝葉,潑出細碎的光,照在奶茶塑料杯上,配合著檸檬水的色澤,像是透著光的剔透琉璃瓦。 送走張恩儀三人后,于真意等人在公交站臺等車。車來了,于真意看著坐在一邊的顧卓航,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她疑惑:“你不上嗎?” 顧卓航愣了一下,像是在想心事。 “車來了?!庇谡嬉庵貜?。 顧卓航反應過來,他搖搖頭,隨意地扯了個謊:“我待會兒有事,不坐這輛車?!?/br> 司機在催促于真意快上,于真意說了句路上注意安全,和顧卓航招手再見。 公交車駛過,揚起一地塵埃。 顧卓航坐在站臺上,兩手撐著頭,手指插過黑發間,顫抖的指又慢慢握成拳。他低頭看著歪歪扭扭的線條,回憶被突如其來的暖風刮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他已經記不清是哪一年的暑假,跟著父母一起來這里,他住在親戚家,親戚家的小孩帶他去游泳館玩。 游泳館里熱鬧非凡,聲音沸反盈天,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在這喧鬧的空間里準確無誤地捕捉到了一道聲音。那是兩個和他同齡人模樣的男孩女孩,在不遠處斗嘴打鬧。 女孩帶著泳帽,腦袋圓圓的,像一顆小橙子,她嘟著嘴,粉□□白的臉上氣憤盡顯:“陳覺非,你這個臭小狗!” 男孩做了個鬼臉,聲音稚嫩卻故作老成:“哦,臭小狗還不是你的小狗?!?/br> 女孩更氣了,她悄悄走在男孩后面,正要抬腳把他踹下去,就對上了顧卓航的眼睛。 女孩一點也沒有被抓包的尷尬,她眨了眨眼,狡黠地笑著,然后豎起食指在嘴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那一刻,心間酸脹,有什么東西正在盛夏的午后躍躍欲試破土而出。 鬼使神差的,顧卓航點點頭。 女孩笑得更開心了,她蓄力,一腳踹向男孩的屁股,男孩就這樣跌落泳池,濺起好大的水花。 “于真意!”小男孩抹了把臉,咬牙切齒地念她的名字。 于真意,她叫于真意。 顧卓航不知道那是哪三個字,但是他想當然地猜測著,應該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真意二字。后來再見面時,他慶幸,自己居然沒有猜錯。 中途,男孩似乎要去隔壁的少年宮補課,他先走一步,女孩還留在游泳館內。 因為下泳池前沒有拉伸,加上顧卓航不怎么會游泳,下水的時候他的腿毫不意外地抽筋了。 淹過頭頂的泳池水像心里的恐懼,一點一點將他的神志吞噬殆盡。 暑期,游泳池里都是人,大人帶著小孩在玩,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 只有她。 她最先發現了自己的異常,她游過來,小身子費力地拽著他的手往泳池邊拉。 周圍圍著很多人,七嘴八舌地說著話,很吵。 但是顧卓航睜開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也只有她。 彼時女孩身邊站著一個女人,女孩歪著腦袋,指著他說:“mama,他醒了?!?/br> 女人摸了摸她的腦袋:“嗯,真真很棒哦?!?/br> 女孩問:“那我這算是見義勇為嗎?” 女人說:“當然?!?/br> 胸腔處的窒息感終于消散,顧卓航想和她說一聲謝謝,奈何喉嚨里像是灌滿了水,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親戚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擔心地問他有沒有事,他搖頭,只是看著那女孩。 “哎呀,陳覺非是不是要下課了?”女孩問。 女人點頭:“那我們走吧?!?/br> “寶貝,獎勵你今天做好事,咱們晚上去吃麻辣魚吧?” 女孩搖搖頭。 “你不是想了很久了嗎?” “陳覺非海鮮過敏呀,mama你忘了嗎?” 女人失笑:“對對對,我忘了。那咱們去吃烤rou?” 女孩拍手:“好耶!” 女人帶著女孩往外走,兩人的對話聲也逐漸變得模糊,然后被周圍的嘈雜聲響所覆蓋。 顧卓航說自己不太會游泳,這句話是真的,他真的不會游泳,也不敢下水。 因為童年的這一遭,讓他徹底對泳池產生了陰影,可是他又矛盾地慶幸著這一遭。 他知道溺水之時的可怕和恐懼,所以他看見于真意的那一刻,腦子里的理智如崩掉的弦,他不再害怕泳池,不再抗拒水。 她救了他一次,他要還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