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知情人 (毒蛾篇) 上
昭琁欲與白澤開誠佈公、好好談上一回,露月主動請纓化作白澤容貌、掩護白澤暫離小筑,數日前,總管譚卓在牢中暴斃,熾人命人詳查卻并無線索,譚卓是宗家內少數不輕賤白澤之人,昭琁相信白澤定會希望祭拜譚卓,于是以此為由,讓露月傳話,白澤聽聞譚卓身故,自然想親自祭奠,可又擔心昭娥安危,與露月瞳行的北辰承諾替他照看昭娥,有北辰這位九州第一修士在,相信無人能傷得了昭娥。 為免昭娥胡思亂想,白澤同意讓露月假扮自己,離開前,白澤多番叮囑露月不可主動接近昭娥,至于北辰自然是躲在暗處、不得露面,露月嘴上同意,白澤前腳一走,他便溜入房中主動與昭娥攀談。 「小姐?!孤对履7掳诐缮駪B、維妙維肖。 正在桌前註譯醫書的白澤聽見呼喚、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繼續書寫,道:「何事?」 「瘟疫已除,下一步我們應當如何?」 「等?!?/br> 「等什么?」 「等民怨再濃烈些?!?/br> 「這場對宗家的民怨積存已久,從二十年前那場瘟疫、宗家搜刮藥材便埋下種子,這回瘟疫橫行時宗主又意圖殺你,兩番阻人生路,誰能不怨?小姐神機妙算?!?/br> 昭娥放下筆、望向露月,微微一笑,問道:「你是誰?」昭娥面色沉穩堅定,露月自知露了馬腳,再說謊也沒有意義了。 露月一彈指,變回真容,不服氣道:「我的變身術可完美了,你怎么看穿的?」 「白澤是我親近之人,豈會認不出?」昭娥起身,走向露月,笑道:「我昨日才救了你,你今日便來算計我了?」 「別說得這么難聽嘛,我就是想來跟你聊聊天?!?/br> 「好呀,你想聊什么?」昭娥倒了兩杯茶,一杯遞給了露月,喝起了另外一杯。 露月心想來都來了,不問白不問,單刀直入:「你是不是讓白澤控制殺手稱買兇之人是宗主?」 「是,不只如此,二十年前那人搜刮城中藥草,也是我讓白澤控制他這么做的,為的就是累積城民對宗家的恨意?!?/br> 二十年前熾人堅持不施救于民,甚至關閉大宅、搜刮藥材,皆因白澤控制了熾人思想,令他以為只有這么做才能保下燧明族,當時白澤一度拒絕昭娥的指示,他雖恨宗家,卻不愿將無辜之人捲入其中,可惜他最終架不過昭娥的請求,只能昧著良心對熾人使用了瞳術,此事除了昭娥、白澤,連巧心也不知情,所有人都以為是熾人袖手旁觀商丘城瘟疫肆虐、只顧自保,因而導致宗家名聲一落千丈。 露月大驚,斥責:「原來是你們做的,你曉不曉得沒了那些藥草害了多少人命?」 「你出身尸山血海的斷頭谷,說出這話不覺得諷刺嗎?燧明族人,誰的手是乾凈的?」 露月無法辯駁,再問:「那瘟疫呢?也是你搞出來的?」 昭娥搖頭,道:「恨宗家的人可不單我一個?!?/br> 「這么說瘟疫果然不是天災,兩次瘟疫你名利雙收,定是與人有了協議,你知道造成這兩場人禍的是誰,對吧?」 「宗主次子,昭珉?!?/br> 昭娥張口便供出那人身份,反而讓露月起疑,問:「你是不是有什么陰謀?你是故意嫁禍二少爺嗎?」 「你們這些人真有意思,拼了命想套我的話,我說了,你們又不信?!?/br> 「為何告訴我這些?」露月眼神便得凌厲,以他的經驗,得知實情的人通常只有一死,昭娥可能已打算滅他的口。 「不僅如此,我還要告訴你十六年前宗家內斗的真相?!?/br> 「世上沒這樣的好事,我聽完后你就要殺我了吧?這茶是不是早就下了毒?」露月趕忙放下茶杯,慶幸自己滴水未沾。 「放心吧,我不會殺你,我需要一名知情人?!?/br> 「為何不選白澤或巧心?」 「越是在意的人、越不想被他們看見自己卑劣的一面,這不是人性嗎?」若非需要白澤相助,昭娥也會像瞞著巧心一樣、不讓白澤知道自己曾設下的暗招,可白澤也僅是曉得部份罷了,昭娥的計畫從來只有她自己清楚。 「你要一名知情人,用來做什么?」 「把宗家唯一的金玉也打碎,里頭的敗絮才能真正灰飛煙滅?!?/br> 露月從昭娥口中聽到越來越多真相同時,白澤也來到了譚卓的墓xue,儘管在他人生最后因違背熾人的命令而被關入牢中,熾人依舊顧念幾十年的情分將他厚葬,墓碑前,白澤焚香祭拜,昭琁靜靜等待……。 白澤起身,問:「露月說你想見我?!?/br> 「你之前要我盡快離開宗家,可我還是決定留下?!?/br> 「就算前方只有死路?」 「他畢竟是我父親,要我離開,除非你用那雙眼睛命令我?!?/br> 「你知道了?!?/br> 「你既然有這本領,為何這么多年不對宗家下手?」 「起初是找不到機會,后來是因為你?!?/br> 「我?」 「你和他們不一樣,我不想傷害你?!拐熏I受寵,若血洗宗家,昭琁就無依無靠了,宗家毀了昭娥的一生,白澤不希望成為和宗家一樣的人去毀了昭琁的人生,然而,隨著昭琁成長、得以獨當一面,昭娥又即將復生,白澤這才決定對宗家下手,可惜還是沒能趕在昭娥重生前除盡宗家。 聽見白澤看重自己,昭琁心中歡喜,道:「我知道你本性良善,能否請你放我家人一條生路?」 「他們給小姐生路了嗎?」 「再斗下去昭娥不一定會贏,我父親不會坐以待斃的?!?/br> 「那我也會陪著她走到最后?!拐讯鹫f不想再次重生,白澤默默下了決定,上回他看著她走,這回他要陪著她走。 「你就那么愛她嗎?」昭琁腦中突然浮現白澤、昭娥相擁的畫面,心揪痛得厲害。 「她是我的光、是我活著的意義?!?/br> 昭琁背過身去,努力抑制那即將落下的淚水,深深呼吸、平復私情,她早知白澤對昭娥的情意,這次也算真正說開了,她整理好情緒,轉身說起正事:「我查到當年宗家給昭娥落胎藥一事有人暗做手腳,宗家并不知情,估計是要激化昭娥與宗家的斗爭、從中得利,希望你將此事轉告昭娥,另外,父親否認派殺手暗殺昭娥,我想要你一句實話,你是否控制了那名殺手的意志、栽贓我父親?」 白澤對昭琁說的第一件是頗為意外,隨著對她的提問顯得心虛,猶豫片刻后,他道:「是我用瞳術讓他說出風熾人的名字?!?/br> 「果然,是昭娥的意思吧?」 「……?!拱诐赡J。 「如她所愿,宗家現在猶如過街老鼠,就算她現在殺了所有人,也不會有人責怪她,相反,若是宗家殺了她,便坐實了宗家惡名,宗家垮了,分家也撐不了多久,以后九州再無燧明族立足之地,她這棋下得神乎其技啊?!棺诩业穆鋽∫殉啥ň?,差別在于昭娥和熾人等人誰活誰死。 「宗家沒了,分家還是能依靠自己的本事存活下去,至于燧明族……只要還有人能成為引領眾人的光,它就不會消失?!?/br> 燧明族的族徽是火中飛蛾,燧明族人自詡烈焰、引得眾人飛蛾撲火、世事盡在手中,可白澤不這么認為,遇見昭娥后,他深信族徽上的火焰不是為了燒盡飛蛾,那是一道光輝、照耀著群蛾,如同昭娥成了他的光、救贖了他,那才是燧明族該行之事,也是族徽的真正意涵。 今日與白澤的一番對談,昭琁不再奢望化解昭娥與宗家的恩怨,她心中矛盾始終存在,她不想熾人死、也不想昭娥亡,可他們早已容不下彼此,昭琁對燧明族的歸屬不算強烈,所謂血脈與聲名不過是一種緣份與執念,緣深緣淺、可有可無,何必強求?若是熾人與烈人能放下執著,也許這一切的苦痛都不會發生。 狗尾坡小筑中,露月瞠目結舌地看著昭娥,方才昭娥已將宗家內亂的始末全然說予露月,昭娥喚來一尾燼螟蛾,燼螟蛾繞著露月飛了一圈,在他脖子上吐了一根絲,下一瞬,絲線隱去、不見蹤影。 露月正要開口問那絲線是什么,竟發現失了聲音,昭娥道:「燼螟蛾吐的絲失效前,你就別開口了,更別嘗試用其它方式透露今日聽聞之事,否則就不只是失聲這么簡單了?!?/br> 露月驚恐地瞪大雙眼,拼命比手畫腳,昭娥看不懂,露月拿起紙筆問她這術式何時才會失效,昭娥沒給出確切答案,只答「快了」。 白澤回到小筑,發覺露月解除了變身術,請走露月、北辰后,他主動向昭娥認錯,一直在廚房忙活的巧心渾然不知發生何事,但還是先替白澤緩頰兩句。 昭娥對巧心道:「你先出去吧?!?/br> 「可是……?!?/br> 「感情的事就讓我們自己處理吧?!?/br> 昭娥表明是感情之事,巧心心領神會、不再多言,那確實是她插不上嘴的事,但離開前她仍叮囑道:「罵兩句就成,別動真格的?!?/br> 「行了?!拐讯鹩炙陀滞频貙⑶尚内s出房間,隨后走到白澤面前,問:「你去見昭琁了?」 「……是……?!拱诐删o張地不敢直視昭娥,他知道昭娥不喜歡自己與昭琁接近。 「下回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你要見她,我不會攔你,但你要記得,你做的這一切都關係到她未來的處境?!?/br> 昭娥的威脅讓白澤后悔與昭琁見面,他最怕的事還是避不掉,昭娥已對昭琁起了殺心,白澤說道:「我和她沒有半分關係,以后也不會再見她?!?/br> 「你以為我討厭她僅僅是因為你的緣故?」 「從你知曉她的名字,你就沒打算放過她了吧?」 昭娥滿意地笑了笑,道:「你果然了解我?!?/br> 昭娥因身世及地坤之故,受到宗家輕視,連子女末字從玉的權利都不給她,昭娥聽聞她是私生女后,以為宗家會同樣不認同她,殊不知她竟得了昭琁這名字,還受到熾人百般疼愛、費心培養,憤憤不平的她看不慣昭琁的幸福,她活得如此不幸,昭琁也該同她一般痛苦。 「那不是她的選擇?!拱诐稍囍裾讯鹎笄?,但他不知這么做是適得其反。 昭娥提醒道:「你越替她說話,只會讓我更討厭她?!拐讯鸬闹讣赓N在白澤雙唇上,說道:「我不想聽到你口中再說旁人的事,現在你該做的事只有一項,吻我?!?/br> 白澤低頭吻上昭娥的唇,昭娥抱著他,越抱越緊、越抱越緊,她不想失去白澤,更不會將他讓給昭琁。 白澤明白今日昭娥是真的因自己的欺騙而感到傷心,她的狠絕皆是由于患得患失的心態,她這一生大多活在別人的掌控下,以為擁有的下一刻可能就被剝奪,白澤心疼這樣的昭娥,即便看著她一步步染上更多血腥,他還是放不下她,她是他的光,光在哪、他必將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