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瞳 (毒蛾篇) 下
白澤生而瞳色異于常人,也因白子之故被視為不祥之人,可昭娥從未嫌棄過白澤的與眾不同,自她在雨中初次見到那一雙腥紅瞳孔便覺得顏色極美,為此他窮盡一身本領替他醫治眼疾,這么一雙美麗的眼睛若失去光明實在太過可惜。 而后,白澤開始修練法術,他資質好,短短數年便達到他人花費數十年的修為,一次偶然,昭娥發現白澤雙眼閃現異光,幾經探尋,發現那是一種極為罕見的法術,得以cao控他人思想,殺手說出熾人為幕后真兇并非白澤控制了他的行為,而是令他打從心底相信熾人就是真兇,將來無論如何審問,他都會堅定認為熾人為兇手,此術需有特殊天賦、后天難以修成,為了保護昭娥,白澤不顧一切精進自我,直至隨心所欲施展術式。 巧心、白澤詢問昭娥為何嫁禍熾人,昭娥坦白:「我回來便是為了擊潰宗家,我必須利用能利用的一切,我不管兇手是誰,只要所有人認定兇手是燧明族宗主,宗家就離崩塌不遠了?!?/br> 白澤直接了當、問:「那殺手也是你安排的?這是一場苦rou計?」 「殺手不是我安排的?!拐讯鸫搜圆惶?,那確非她安排,不過她是知情人罷了,那場謀殺正是她與昭珉的計畫之一,昭娥絕對信任白澤與巧心,但她了解二人心性,本性良善的他們若知曉真相不一定會支持她的做法,隱瞞有時更有助于維持彼此關係。 仔細想想,當時瘟疫未除,熾人沒有理由在那時對昭娥下手,巧心面露憂心,道:「既然風熾人不是兇手,那兇手會是誰?小姐會不會再遇暗殺?」 昭娥道:「我要你們答應我一件事,不論這回我能否瓦解宗家,若我不幸身故,不要再將我復生了?!?/br> 巧心不滿,問:「為什么?你捨得丟下我們、就這樣不管我們了?」 白澤望著昭娥坦然的態度,問:「活著,對你來說,沒有意義嗎?」 「我曾經想好好活著,即便知曉身世、即便受了欺辱,我都想好好活著,我以為只要我夠強大、不須仰賴宗家而活,我就能活得好,后來才發現只要宗家在一日、我永遠逃不掉,所以我要毀了它?!?/br> 巧心道:「我們能做到的,毀掉宗家后,我們就能開心過日子了不是嗎?你為什么要放棄?」 昭娥不再答話,僅是微微一笑,十六年前宗家內亂,昭娥早知自己難逃一死,或者該說她必須死,因為那也是計畫的一環,因此她提前改良了復生之術,看似不經意將術法傳給了巧心與白澤,實際全是精心安排,她懂得利用人心,更明白巧心與白澤這兩位知情人對她的遭遇有多么痛心疾首,她相信他們會用復生之術將自己召回世間。 昭娥的第一回死亡導致了分家與宗家離心、埋下矛盾,這回她已將毒網撒下,宗家不過是困獸猶斗,她若活著、必然會將宗家一網打盡,她若不慎踏錯而亡、便將臟水潑向宗家,屆時自然有人替她料理后面的一切,宗家的潰敗是早晚的事,走到這一步,昭娥無異于已完成復仇,能不能親眼見證結果對她來說并不重要,她的一生走得太過艱難,她看著平靜,但那過往的痛苦記憶無時無刻折磨著她,她渴望解脫、真正的解脫。 十六年前的死亡對她是一場賭注,雖說她對白澤、巧心的選擇頗有把握,誰也無法保證不會有意外,那她便會從此消失世間,她閉眼那一刻,一度想著若能這樣死去、從此與這令人疲憊的人生告別……或許也挺好。 昭娥不愿再多談復生一事,藉口疲累、回房休憩,正巧露月、北辰嚐夠了小別后的魚水之歡走出客房并與白澤、巧心二人碰上,巧心此刻正因方才昭娥的發言而悶悶不樂,懶得搭理他們,轉身去守著昭娥,露月已聽北辰說過這段時間發生之事,大致明白了狀況。 北辰道:「多謝你們救了露月?!?/br> 白澤回:「只是交易,無須言謝,你也替我恢復了小姐玉身?!?/br> 露月道:「說起交易,北辰說你跟我爹也做了交易,要她滅了宗家,我現在好了,以我爹那性格肯定不會守約,尤其你還拿我的命來威脅她?!?/br> 「本是希望小姐復生前解決宗家,如今小姐已經回來,和斷頭谷谷主的交易無關緊要?!?/br> 北辰問:「你不想她復仇?」 「我想她好好活著,那些血腥骯臟的事……不想她再沾手?!?/br> 因為白澤的特殊能力,昭娥曾讓他幫了不少忙,其中大多事巧心都不知情,巧心一直盼望昭娥能手刃宗家,白澤卻期盼她能遠離這些是非、做回原先樂觀積極的自己,他與飛雪交易、要她除掉宗家,一為了免去宗家阻攔昭娥復生、二為昭娥復生后不再被仇恨束縛,白澤曾對流魚說過他與巧心不同路,儘管都是為了昭娥的幸福著想,白澤、巧心選擇的方向卻有所不同。 「既然露月已康復,二位便早些離開吧?!拱诐扇酉逻@句話后,轉身進屋。 露月勾著北辰的手臂、二人徒步走下狗尾坡,路上,心思細膩的露月道:「你剛剛注意到白澤說不想大小姐『再』沾血腥嗎?」 「沒有?!贡背匠藢嵙姶?,腦子跟榆木無異。 露月回頭瞅了小筑一眼,嘀咕:「這主僕三人怎么感覺古古怪怪的?」 「別理那些事了,你父親現下就在商丘城,快去見見她吧,她很擔心你?!?/br> 「嗯,走吧?!?/br> 露月、北辰入了宗家大宅,飛雪一收到消息便急奔過來,見到愛子一如往日、活蹦亂跳,不由得露出欣慰笑容,旁人不知殺伐果斷的飛雪其實比任何人都重視親情,斷頭谷素來做著殺人生意,谷主飛雪卻將家人擺在第一位,而懸壺濟世的宗家背地里倒干著有違人倫之事,可見一事兩面、難以定論。 本在安戈房中談天的昭琁聽聞露月甦醒,立即前去探望,安戈間著無事,便帶著阿莠及蕭氏叔姪一同前往,陸上偶遇流魚、秀真一,他們正好也要去探視露月、北辰,一伙人結伴一起去見見這位斷頭谷的小公子。 到露月房前時,露月正好向飛雪問起大宅周圍為何圍了這么多城民謾罵叫囂,飛雪說明了當日昭娥遇刺之事,飛雪來此后常與飛星相聚,從她口中也知曉了宗家的那些骯臟事,于是一併說予露月。 昭娥是露月的救命恩人,露月對她本就心懷感激,這會兒又聽說她的可憐遭遇,對宗家不屑到了極點,還慫恿飛雪繼續履行和白澤的約定,直接宰了宗家算了,飛雪對宗家本就說不上忠誠,不過顧念飛星是宗主夫人才勉強和宗家維持著和平,她如今對宗家的存滅不關心,就想帶著露月、飛星回斷頭谷,宗家的事就讓他們自相殘殺便可。 「……自相殘殺……?!贡背铰犃孙w雪之言,若有所思。 露月揶揄:「你也有動腦的時候啊,你想到什么了?」 「白澤說他原想在昭娥復生前讓谷主剷除宗家、不想昭娥復仇染血,但他有那雙眼睛,大可自己動手,他在宗家這么多年機會多的是,為何遲遲沒有下手?」 「眼睛?」 聽見關鍵,門外諸人思緒涌動,飛雪、北辰早早發現門外動靜,主動開門迎客,秀真一先是恭敬地向師父、師娘請安、又興奮介紹愛侶流魚,露月、安戈從前在祭祖大典見過,可從未說過話,露月見他抱著孩子,開口就問是否是他服下改易體質后所生,安戈據實相告,瞧同是天乾的安戈能生下自己的孩子,他羨慕不已,又開始打起壞主意,北辰看透他的心思,連忙將他抓到一旁、苦口婆心勸他別胡思亂想。 昭琁追問白澤眼睛一事,北辰作為九州第一修士,雖沒能練成白澤的瞳術,但對他的招式也摸得差不多了,白澤能控制人的思想,因此當初才能幫助北辰找回腦海中埋藏的記憶,北辰的解釋眾人釐清了當日為何白澤一句話便可令殺手開口。 蕭戰冬驚嘆:「修士可真厲害,這都做得到?!?/br> 蕭行風道:「既然能控制人的思想,殺手說的話就不可信了?!?/br> 蕭戰冬附和:「興許就是自導自演呢?!?/br> 安戈一腳踢向蕭戰冬,罵道:「你又說昭娥姐不是!」 蕭戰冬委屈道:「我只是說興許,又沒定她罪?!?/br> 昭琁道:「蕭公子說得不無道理,我問過父親,他矢口否認此事,當時瘟疫未除,我想他也不會蠢到在那時對昭娥下手?!拐熏I向眾人說起當年昭娥懷子、被逼落胎一事,事到如今她認為沒有必要向大家隱瞞了,左右宗家的名聲已殘破不堪,她猜測:「當年背著宗家給昭娥送落胎藥的人八成是想加深昭娥對宗家的恨意、挑起戰火,這回昭娥遭刺,會不會是故技重施?」 流魚道:「若想歸責給宗家、讓大小姐更恨宗家,殺手應該一開始便供出宗主,非要等到白澤動用法術,是否表示殺手真的不是宗主安排的?」 秀真一道:「未必,殺手也是有素養的,不會一被抓就道出僱主,那樣的話更讓人起疑,要是能知道那殺手有沒有被白澤控制思想就好了?!?/br> 昭琁道:「我去問他?!?/br> 昭琁對白澤的心思,這會兒已無人不知,安戈道:「你確定?就算他做了,也不會傻到告訴你吧?!?/br> 「方才北辰說白澤其實不希望昭娥沾染血腥,也許還有機會?!?/br> 露月無情直言:「他是不想大小姐沾血,可他比誰都恨傷害大小姐的宗家,巴不得宗家血流成河呢?!?/br> 「那我也要試試?!?/br> 露月嘆道:「戀愛中的人,傻啊?!?/br> 嘴上說著昭琁傻,可露月能體會愛一個人的感覺,他決定幫昭琁約出白澤,同時除了讓昭琁從白澤口中探話,他自己也打算從昭娥身上探尋真相。 眾人質疑露月如何能讓昭娥坦白,露月眉毛一挑、一個華麗轉圈、變成了白澤的模樣,露月最擅長容貌變換之術,以白澤的模樣去詢問昭娥,不僅能替掩護白澤不在的事實,又能接近昭娥探尋真相,眾人認為此計可行,決定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