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活著 (朝露篇) 上
夜間,露月與北辰同床而眠,北辰已睡得深沉,露月卻無法入睡,想起剛才北辰害怕失去露月的不安,露月百感交集,露月是個佔有慾很強的人,甚至想將北辰藏起來、永遠獨佔他,可隨著露月一天天長大、而北辰毫無衰老跡象,他開始擔心是否有一日自己年老將死之際,北辰仍是長生不老? 露月并不煩惱年老色衰的自己配不上北辰,他害怕的是萬一真的死期將至,北辰怎么辦?自己死了之后,誰來陪伴他? 北辰強大的同時又像浮萍般飄泊無依,遇見露月后才算是在世間扎了根,萬一失去露月,北辰又得回到孑然一身的孤寥,想到這兒,露月心頭鬱結,他不捨北辰獨自面對這世間。 他思來想去,要變成和北辰一樣長生不老難如登天,沒了記憶的北辰也渾然不知如何練就一身高深修為與青春永駐的本事,但想來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露月估摸真到自己死的那一日,北辰或許會跟著殉情,換想著那畫面,這樣的結局倒也不差,只是誰又能眼見讓心上人赴死而無動于衷呢? 露月心中盤算:「要不給北辰生幾個孩子?我死了之后還有子子孫孫陪他,他也不會孤單了,不過天乾難以懷孕,看來還是得想辦法弄到改變體質的藥才行?!?/br> 雖然結論不變,露月如今想得到轉化為地坤的靈藥之目的已和過往不同,若說從前的他是為了好玩這幼稚的想法,眼下是真心想為所愛之人付出。 翌日,露月找上昭琁詢問這大半個月是否有蒙面女子的消息,昭琁表示正在調查北辰債主的身份,她明言若露月肯透露買兇之人是誰,便可多點線索、早日找到蒙面女子。 露月面露難色、頻頻拒絕,心細的昭琁看出露月不似上回堅定、言行中透著猶疑,她繼續分析情勢、利誘露月,露月考慮再三,最終妥協,在他心里北辰是最重要的,再難纏的敵人都比不過獨留北辰于世的憂慮。 「不夜城城主,鳳兮?!?/br> 「南分家家主!」 昭琁一聽、瞠目結舌,本以為北分家參與暗殺東分家家主已夠荒唐,未料買兇殺人的竟是同為燧明族的南分家! 燧明族南分家的大本營位于「不夜城」,黃、賭、毒的生意風聲水起,城中夜夜笙歌,不論何時皆是熱鬧無比,掌管不夜城的南分家也因此成了各分家中最富有的一家,同時替宗家主理財源之事,因不夜城放縱聲色的程度令人咋舌,被人賦予了「酒池rou林不夜城」這一稱號。 昭琁不祥的預感成真,這件事從百曉園一路扯出爐公山、斷頭谷,最后連不夜城也牽涉其中,四方分家與宗家彷彿提線玩偶般被人cao弄,而昭琁也成了一枚串聯案情的棋子。 安戈遭蒙面女子所害、體質變異、意外懷孕,百曉園算是受害者;爐公山因與秀真一有生意來往而淌了渾水;斷頭谷之所以與此牽扯是由于北辰債務導致,并非主動參與;至于不夜城城主鳳兮買兇殺人,更像攪弄風云的歹人,難說北辰的鉅額債務是否也是鳳兮的請君入甕之計? 昭琁見過鳳兮幾回,儀表堂堂的他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態,身邊總有佳人環繞,關于不夜城城主的風流韻事寫成書能出個十冊不成問題,腰纏萬貫的他養了揮霍的性子,恨不得拿銀子砸死人,昭琁與油嘴滑舌的他處不來,若不得不與南分家接觸,她也只會找鳳兮胞弟鳳禾相幫,對鳳兮一向敬而遠之。 鳳兮在感情上荒唐無度,但大事上還是拎得清的,他不會無故暗殺安戈,二人素來無仇怨,會否他也如蕭行空、秀真一般被人利用了? 昭琁沉思之際,露月說道:「我先說好,要是鳳兮問起,我不會承認出賣他的,你就說是你自己查到的?!孤对聦P兮相當忌諱,昭琁不解他既不怕東分家家主、怎會對南分家家主畏之如虎? 「你說過惹不起他,鳳兮有何可怕?」 「我、我們欠他錢囉?!孤对抡伊藗€藉口。 「天不怕、地不怕的斷頭谷小公子會因為欠人錢就畏畏縮縮?露月,既然要合作,就得坦誠相待,鳳兮究竟對你有何威脅?」昭琁想能讓露月不安至此的原因也許只有北辰,她猜測:「是否與北辰有關?」 「……?!孤对虏淮?,眼神閃爍。 「你不說,我便自己去問北辰?!?/br> 露月驚喊:「不許去!」 從露月的激動看來,此事他是瞞著北辰的,昭琁道:「那你便說出來?!?/br> 露月三思后,想著反正都已透露鳳兮之名,乾脆豁出去了,說道:「鳳兮知道北辰的身世?!?/br> 鳳兮以債務要脅露月、北辰起先是失敗的,露月并未將不夜城城主的稱頭放在眼里,大有躲債之意,當鳳兮告知他知道北辰來歷,他立即改了主意,露月對北辰的佔有慾之強,他害怕北辰得知身世后會離開斷頭谷、離開自己,為了讓鳳兮緘口不提,露月才甘心成了鳳兮的棋子。 「露月,你太自私了?!拐熏I無法茍同露月的作法,北辰有權知曉自己從何而來。 「誰又能不自私?你想查出暗害百曉園園主、用各種方法套我們的話、渾然不顧我們的感受,難道你就不自私?」露月深深嘆了口氣,接著說:「我只是想把他留在身邊罷了……?!?/br> 「若他真的愛你,不論是否知曉身世,他都會留下?!?/br> 此時,昭琁的房門被推開,佇立門前的北辰緩緩說道:「她說的不錯?!?/br> 「北辰!」 北辰一個上午沒見到露月,用了追蹤術找到此處,恰巧聽見了露月與昭琁的談話,他走到一臉心虛的露月面前,一隻手覆在了他的腦袋瓜上……。 北辰道:「無論我是誰,我都不會離開,你說過,有我、你才能活,你錯了,有你、我才能活?!?/br> 「……北辰……?!?/br> 活著,不僅意味四肢健朗、神智清明,而是找到了生于世間的意義,心有所依,才是真正活著。 露月、北辰對彼此情深義重,昭琁打從心底羨慕,反思自己的處境,就算已經意識到對白澤的情意,那又能如何呢?白澤心底早就有人,而那人……昭琁永遠打敗不了,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遑論對手曾是那般圣潔高尚。 北辰對昭琁表明立場,堅決不讓露月服用改易體質之物,甚至撂下狠話,若昭琁相助提供此物、以致露月身子有任何問題,他便要昭琁付出代價,被人一通威脅后,昭琁只能應承。 北辰帶著露月離開,途中偶與白澤擦肩,雙方并無交集、各走一邊,北辰暗中觀察白澤,露月從未見他如此在意一人,吃味地追問原由……。 北辰道:「那傢伙很危險?!?/br> 「不就一個宗家護衛,有什么危險的?你怕打不過他???」 北辰自信答:「我的修為在他之上?!?/br> 「那你還擔心什么?」 「說不上來,但他身上肯定藏著什么?!?/br> 露月自幼在斷頭谷長大,遇過諸多能人異士,他能斷言北辰的造詣在九州中當屬翹楚,連北辰都得嚴加防備,露月好奇白澤究竟是何來歷? 露月特地去詢問了十位長姐有關白澤之事,二十四年前,九歲的昭娥將七歲的白澤帶回宗家,替他醫好了眼疾,為報答昭娥之恩,白澤開始習武練術,起初他天賦不佳,無論如何刻苦修行都是徒勞,奇怪的是當昭娥死去,他竟成了一名奇才、修為突飛猛進,任何法術一學便會,短短數年已然成了新一代的強者,宗主說他是開蒙晚,但他們懷疑是宗主用了什么法子令他進步神速。 「速成之物都不是好東西,傷人、更傷已?!贡背铰犕曷对滤?,說道。 「也不一定是宗主用了手段,上次你偷聽到白澤和昭琁談話,白澤似乎很在意大小姐,或許他是因為失去大小姐才發憤圖強呢?」 「……昭娥……?!固峒罢讯?,北辰總覺得熟悉。 露月不滿道:「上回你也說覺得大小姐的名字耳熟,你不會從前跟她有過什么吧?」 「有什么?」 「問你自己啊,我哪知道?」 「我能跟她有什么?我的初夜是被你拿走的?!?/br> 「說得好像很委屈,我的也是被你拿走的呀?!?/br> 「很公平?!?/br> 露月與北辰繼續過著如膠似漆的生活,北辰從未問起有關自己身世之事,過去的他也許會執著于弄清一切,而今他有了露月,往事就不再重要了,露月cao心那么久、被鳳兮捏在手心擺弄,到頭來都是庸人自擾,甚至扯進安戈暗殺一事,實在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