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債 (朝露篇) 上
昭琁來到北分家斷頭谷后,聽聞了許多顛覆認知之事,先是曉得了宗家在十九年前疫災中自私自利的行徑,后又知曉宗家隱瞞昭娥實為地坤,每個家族都有它不堪的一面,這些昭琁是明白的,可事實遠比她想像得糟糕,她開始認為宗家的沒落、分家的離心也許都是咎由自取,而她眼中值得敬重的父親……可能只是表象。 她暫時放下這些糟心的想法,隨著露月回房、見到正趴在地上擦地的北辰,露月為得到能變為地坤的藥物,決定與昭琁合作、揪出蒙面女子,但在那之前,他得先協助昭琁找出秀真一的師父,據秀真一提供的訊息,他的師父債臺高筑,露月所知斷頭谷內債務最多的便是北辰,畢竟以他天然呆又逢賭必輸的屬性,輕易就能被騙上千金萬金。 北辰少與外人接觸,露月佔有慾也強,連露月家人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北辰幾次,因此北辰發現露月帶人回來見自己時,顯得有些拘謹,昭琁路上聽露月介紹北辰是他的保母,北辰看著二十來歲,昭琁對他保養得當頗為讚賞,但她可是親眼見過流魚和佛以子青春常駐的,如今再顯年輕的人她遇上了也不再訝異了。 昭琁直問北辰是否認識秀真一,她原已做好準備與對方斗智,畢竟此事涉及刺殺百曉園園主,想來北辰不會簡單松口,殊不知下一刻北辰老實交代道:「小一,我徒弟?!?/br> 北辰的坦率反倒讓昭琁一時愣神,不知下一句該說什么,露月瞧她沒反應,說道:「你來就是要問北辰這事啊,早說啊,問我就成?!?/br> 昭琁問:「你也認識秀真一?」 露月心想這真是廢話、自己可是秀真一師娘啊,但他又不想洩漏此事,在得到父母同意前,還是低調點好,露月回道:「認識啊,年初他還來跟我們拜過年?!?/br> 五年前,北辰和年幼的露月外出游玩,彼時的秀真一加入幫派、成了打手在賭場看場子,身手靈敏、卻也只是比普通人強些,遇上受過正經訓練的武者或修士就是貓遇上老虎,因北辰在賭場輸得傾家蕩產、借條簽了一張又一張,之后露月鬧場、帶著他開溜,秀真一追去,結果是連北辰的一根寒毛都碰不到,理解雙方實力相差懸殊的秀真一當場跪下求北辰收他為徒,露月以毀了借條為條件,秀真一毫不猶豫答應,于是北辰糊里糊涂就多了個徒弟。 秀真一也在北辰的調教下短短數年成為道上赫赫有名的高價殺手,然而,秀真一賺來的錢全被北辰拿去還債了,直到秀真一找到流魚,為替自己將來成婚存點聘金,秀真一才開始偷存私房錢,不過如今看來,聘金成了嫁妝。 儘管有秀真一拼命替北辰還債,相對北辰欠下的巨額債款依然是杯水車薪,今年三月,北辰最大的債主提出了一筆好交易,那便是暗殺百曉園園主安戈,事成之后,債務一筆勾銷,不巧的是那時露月生了一場病,北辰為照顧露月無暇執行這項任務,只能委託秀真一了,結果秀真一暗殺失敗、北辰的債依然還不上。 露月和北辰十分誠實,將事情經過全盤托出,昭琁驚問:「安戈可是東分家家主,你們作為北分家怎能對他出手?」 露月解釋:「這和斷頭谷無關啊,我家人可不知道這事,再說,這就是筆生意,道上的規矩,有人出價要我們殺人,不論對方是誰,只要僱主付得起錢都行?!篂榱吮背?,露月才不管安戈是何來歷。 「好,既然安戈無事,此事可以不計較,但你們必須告訴我僱主是誰?!拐熏I不禁為露月的胡鬧心累,果真是被寵壞的小公子,萬一安戈真有個三長兩短,暗殺一事暴露,牽扯的可是整個燧明族。 「這個……?!狗讲怕对潞捅背绞种苯?、對自己干的事直言不諱,眼下一提到僱主身分二人倒畏畏縮縮起來。 「你們連百曉園都不怕,還有誰能讓你們如此忌諱?」 「老實跟你說吧,那人我們惹不起,而且行有行規,我們不能出賣僱主?!孤对碌热硕际窃诘犊谟懮钪?,和秀真一一樣重視規矩,不過比起他所說的行有行規,昭琁更在意是誰能讓天不怕、地不怕的露月這般忌諱? 昭琁有個可怕的猜想,問:「分家你們不看在眼里,莫非和宗家有關?」 露月道:「想多了,我發誓,這筆生意和宗家無關?!?/br> 露月的否認讓昭琁松了一口氣,許是近來聽聞太多宗家難堪的事,令她意識中以為又是宗家圖謀不軌,所幸此事與宗家無關。 昭琁不想逼得太緊,能這么快找到北辰已是意外之喜,她本就不認為能這么輕易找出幕后之人,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找出買兇僱主是早晚的。 當日,她將露月與北辰所說之事傳遞給安戈與流魚,流魚與秀真一已至百曉園,秀真一如約日夜保護安戈,但這引起了蕭氏叔姪的不滿,認為秀真一太過親近安戈,尤其秀真一還曾想殺了安戈、甚至導致蕭戰冬重傷,多虧昭琁來信作保,秀真一才能順利留在百曉園。 安戈與流魚從前在商丘城便見過數回,但從前并不熟捻,這回流魚住進百曉園,二人脾性竟意外相投、成了好友,蕭氏叔姪因朱繡銀號每年一度的商會回了本家,一聽聞安戈與流魚形影不離,擔心地立馬解決手邊工作、趕回百曉園,可惜即便二人到了百曉園,安戈因有了新朋友沒有心思顧及他們、成天拉著流魚談天說地,秀真一連帶著也遭流魚打入冷宮。 三個失寵的男人成日躲在角落觀察安戈、流魚,相互懷疑對方的愛人居心不良,幾次兩邊還打了起來,安戈挺著五個月的身孕、脾氣比以往更大了,蕭氏叔姪成日瞎鬧招了安戈不少罵,他倆也不敢違逆安戈、只能默默承受,至于秀真一也沒什么好果子吃,在別人地盤打架成何體統,流魚懲罰秀真一在安戈生產前不許與他同床,從前百曉園中的參天杉樹是安戈專屬基地,而今卻成了蕭行空、蕭戰冬、秀真一的聚會之所,三人相互訴苦,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彼此意外生出了革命情誼。 安戈、流魚收到昭琁傳訊后,安戈隨即動用百曉園之力蒐集情報,既然已知北辰欠債,要查出他在哪家賭場欠了錢、債主是誰并不難,讓人擔心的是如果連露月都不敢招惹,即便查出對方是誰,他們真能衝上門報仇嗎? 流魚已知蒙面女子是巧心,懷疑她安排安戈有孕一事與昭娥有關,此事最大突破口便是郝夫人,郝夫人寫給佛以子的密信內容太過蹊蹺,流魚相信郝夫人知曉內情,他試探過郝夫人,郝夫人油腔滑調、東拉西扯,能成為前代園主之妻的郝夫人豈會是容易對付的角色? 一日,流魚讓秀真一引開郝夫人,他潛入郝夫人房中尋找線索,費了半天工夫一無所獲,即將離開之際,瞥見郝夫人床頭擺了數十本書,一翻,全是有關男女情愛的話本與小說,而其中一本書顯然較其它本破舊得多,流魚心想可能是流傳許久的孤本故事,百曉園藏書無數,許多外頭找不到的書籍在此都有存本,郝夫人有幾本老書不奇怪,流魚本未在意,可那本老書書名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此書名為《秋月》,在民間廣為流傳、戲曲亦時常以其為本演出,講述一名女子死后復生,奇怪的是這故事有的是再版的新書,郝夫人為何非得拿這本老書讀呢?總不會是想省下買新書的銀子吧? 從這書的老舊程度及書寫方式,流魚判斷極有可能是最初的手稿,他翻看幾頁,書中除了有熟知的故事情節,更載錄詳盡的復生過程,郝夫人或許想閱讀完整內容才寧愿忍受這破舊的老書。 流魚未找到有用的訊息,敗興而回,夜間,秀真一死皮賴臉、想方設法親近流魚,不過流魚今夜并無興致,坐于桌前專心繪製一把雙刃劍的圖稿,秀真一問起他潛入郝夫人房中是否有所獲,流魚便說了《秋月》一書之事。 秀真一說道:「那個郝夫人成天對我上下其手,一下摸胸肌、一下掐屁股,愛看那些書正常,可是你說的那本《秋月》雖也提及情愛,不至于好看到要去找原本來看吧?」 「你覺得這書有問題?」秀真一直覺一向很準,他覺得奇怪的地方通常就真的有問題,流魚說道:「要不我去把書偷出來,再研究研究?」 「不必了吧,萬一打草驚蛇怎么辦?」 「可是……?!?/br> 「放輕松,我說的也不一定對啊,不就一本書嘛,難道她還能學書上讓死人活過來?」 流魚臉色大變,抓著秀真一雙肩驚呼:「你再說一遍!」 「放、放輕松?!沽黥~這般激動,嚇了秀真一一跳。 「不是這句!」 「那、那是哪句?難道她還能學書上讓死人活過來?」 「就是這句!」秀真一無心的一句話又一次令流魚恍然大悟,她大膽猜測:「興許……這便是巧心最終的目的?!?/br> 百曉園很快依昭琁所言找齊北辰欠下的金額與債主來歷,這一查簡直驚掉眾人下巴,北辰所欠債務幾乎可以買下一州之地,也難怪連露月這般毫無顧忌之人都要帶著北辰躲回斷頭谷。 昭琁讀著安戈寄來厚厚一疊的北辰債務資料,除了金額讓人瞠目結舌,債主也是千奇百怪,養豬的、賣魚的也是北辰債主之一,不過在眾多債主中倒看不出來有誰能讓北辰、露月不敢招惹的,即便當中有黑道賭坊也不至于令他們心有忌憚,想來那人應該藏在這些表面債主之后,安戈和昭琁有著同樣想法,因此已著手調查這些債主與何人有生意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