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京一夢 第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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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姑娘回吧,外頭公布成績了……您可是第一名?!睘踝咸K收了槍。 海唐這才反應過來,奪門而出。 “沒事吧阿燭?!睘踝咸K回頭,看著蘭燭,伸手,蘭燭看了看跑出去的人影,眼神回來,就著她的手起來。 她沒多說,蘭燭不知道烏紫蘇聽到多少。 “不是你的錯?!睘踝咸K拍了拍蘭燭的背,“別認輸,你沒有輸?!?/br> 蘭燭知道,今天海唐能用這種話傷的了她,是因為她還不夠強大。 不夠強大到能過了自己這一關,不夠強大到甩開那些在刻在她心里的,隨著她成長卻從未淡化的東西。 兩人許久未說一句話,流淌在之間的,只有默契的沉默。 最后還是烏紫蘇打破了沉默,一縷一縷地捻著花槍上的紅纓, “這還是我這么多年第一次拿起槍?!?/br> “阿燭,或許這一行太難,我沒有堅持下來,我不敢說比從前過得好,所以我從不勸你放棄?!?/br> “但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在這條路上吃太多的苦,今時不同往日,你一個人要在槐京闖出名堂來,太難?!?/br> “今日輸了就輸了,不是今日的海唐,往后也會有其他更多的人,他們借著自己的關系,再也不會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br> 蘭燭靜靜的站在那里,她不知道怎么回復烏紫蘇的話,今天的事情,是該她說一聲謝謝的,但是當她以那樣颯爽的姿勢入局之后,能告訴她的只是這樣的烏紫蘇也未曾能在這條路上闖出什么名堂,更何況是她呢。 最后,烏紫蘇把手里的槍還給蘭燭,“阿燭,保重?!?/br> 說罷,她也鉆入人海里,鉆入外頭鑼鼓喧天的祝賀中。 海家起身鼓掌,看客們似乎很滿意這個結局。 “許久不見這么精彩的演出了,果然是海家出來的小輩?!?/br> 閣樓上對幾個老票友指著臺上撥得頭籌說人說,“果然是二爺劇團里培養出來的人,名副其實,名副其實啊” ”二爺,您可不能小氣,吳團早就夸下??诹?,說要是他劇團的人拿了第一,就請我們去二爺的戲樓胡同看一場演出,哥幾個幾次都沒去過您戲樓胡同的戲臺,這次,您團里的人拿了第一,可萬萬不能推辭了啊————” “是啊是啊、” 恭賀聲此起彼伏,江昱成眼瞼微動,眼神往人群中一掃而過,沒見到人,又在后臺停留了一會,依舊是毫無動靜。 “找什么呢二爺,這幫老家伙蹭你人蹭你戲臺呢,你怎么說?”趙景鉉提醒著江昱成,“為了那姑娘,慶祝一番?” 江昱成未找到人,伸手拿起外套,興致不高地起來,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好啊,那便開了戲樓胡同慶祝一番?!?/br> 新人賽的結果本來關注度不高,但在海家鋪天蓋地的宣傳中,槐京城大街小巷都在宣揚著水斗這場戲的,更何況聽說戲樓胡同的江二爺更是為了她,單獨開了浮京閣里的戲臺。 那戲臺是晚清留下來的,飛檐立柱,彩繪紛繁,比起那宮里的漱芳齋也算不上輸,槐京城里的票友間口耳相傳,誰不想等到浮京城戲臺的門敞開的時候,開一開眼界。 演出那天,浮京閣的戲臺里,擠滿了許多人,他們陌生的臉龐出現在戲樓胡同盡頭的燈火里,好奇和驚訝在他們眼球中流轉,最后匯成心里的虛榮。 蘭燭打開自己閣樓的窗,望著那里的人頭攢動,聽著海唐從游湖開始,一個人唱完一整個哀怨情仇的故事。 她也曾去過西湖,在沒有任何一個游客的一個清晨,那時候的晨霧還不曾散去,斷橋真的在那片大霧中斷成兩截,雷峰塔下掃地的僧人還未起。冬日剛走,春天的花還未開,至于這個世界上,有沒有有情人,有沒有終成圈屬的愛情————她不知道。 母親帶著她,一字一句地跟她講述著這個匪夷所思的白蛇傳說。 但故事不是聽過就可以,要學著那些韻律和念白,把這個故事,用最難的唱腔表現出來,就成了兒時最痛苦的事情。 從那以后,早起晨練,她沒有偷過一次懶,看到別的孩子在外面撒野奔跑,捕捉自由的風的時候,她會偷偷地坐上游船,繞到西湖南岸的夕照山,虔誠的像個信徒,對著雷鋒塔朝拜,保佑里面近乎半仙的白娘娘,保佑她可以早點長大,早點可以到母親口中說的槐京城里去,早點成角,如果一切成真,她可以不要所有的童年時光,不要那夏日荷尖上的蜻蜓,不要那井水里的西瓜,不要其他孩子的熱情和友誼。 此時此刻,蘭燭卻坐在回廊的月光下,手上還提著一壺冰涼的桂花釀。店主是個江南人,說自己的手藝,是正宗的古越桂花釀,她信以為真的,嘗了一口后,卻苦澀的搖搖頭。 如今看來,當年的每次虔誠,都是滑稽的。一個為了愛情要放棄成仙的妖精,自身難保地被壓在雷鋒塔下,又怎么能管得了她的事呢。 她坐在假山后面的涼亭回廊,從參天的古樹叢中捕捉到從東面的戲臺閣樓里傳出來的悠揚琴聲,那是白蛇的伴奏,她聽了無數遍,默記于心的每一個片段。 身體的本能反應先于自己的大腦,她隨手撿了一根竹竿子,依舊坐在地上,單手轉著那竹竿,轉出一手漂亮的月光弧。 那月光弧是冷冷的玉光白色,比浮京閣里任何的珠光寶氣還要美,她笑了笑,起身想要舞的更高,奈何今晚的桂花釀比她從前喝的度數高太多,只是幾步,她便撐不住了,依舊撐著柱子沿,坐在那回廊上。忽然又看到自己微微發紅的手肘,想起今天自己的槍被海唐打落,她不服氣,又立刻站了起來,挑著槍花伏低著身子,一圈又一圈地練著。 練到月光被烏云遮住了眼,酒味從東邊戲臺彌漫出來融入雨夜里,匯聚成一大片氤氳的水汽,驅趕走槐京城城北的厚重,恍惚之間像是造就了另一個江南,蘭燭才停了下來。 她回頭,在大霧之中看到了那只黑狗。 它匍匐在另一個人腳下,安靜的差點要與夜色融在一起,唯有那如墨的眸子,比夜色更暗幾分,卻映照著東邊的燈火。 身邊的人站在回廊下,同樣匿在大霧里。他如同那只黑狗一樣安靜,孤寂。 在霧色還未起的時候,他就看到了她,看到了她的失意,也看到了她的獨酌,更看到了她再次拿起竹竿當槍的時候,她身上清冷的月光。那種月光,與孤寂、薄涼這樣的詞語無關,她能自己享受孤獨,品賞孤獨。 換句話說,她不怕孤獨,孤獨也不敢冒犯她。 等到大霧起來,她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模糊的時候,孤獨感又席卷而來的時候,他難以克制地走的更近了一些。 感覺到她在看他,江昱成緩緩開了口,許是過酒的喉口干澀,他的聲音帶點酣眠剛醒的感覺,低沉的散在霧里。 他混著酒味的聲音親昵又繾綣,像是對情人低語,他說∶ “阿燭,過來?!?/br> 第20章 蘭燭站在原地,未敢上前一步。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喝了太多酒,聽覺變得遲鈍。 江昱成突然就出現在她面前,叫她阿燭, 喚她過去。 他醉了,帶點暖昧不清的邀請。 蘭燭沒敢上前,她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江昱成從酒局出來。 浮京閣太大,他總覺得太冷清,什么時候戲臺上熱鬧起來了,浮京閣也就熱鬧起來了。 今天這么多人,應當是最熱鬧了。 那些熱鬧,一定能驅趕走古樹間的死氣沉沉,驅趕走陳舊大院里的腐朽味道。金磚里的每一條縫隙,一定能記住今晚的人聲鼎沸,然后在每一個孤寂的夜色里,把這些喧囂釋放出來,耳邊就會變的嘈雜又熱鬧,一定能換他一夜好眠。 可他偏偏聽不進去那戲,也懶得搭理來攀附的關系,他只是看戲似的看著面前的五光十色,而后慵懶地抽身出來,抽了根煙。 只有那只黑狗一直跟著他,不聲不語,跟他的影子一樣安靜。 他曾經也跟自己說過,那西邊閣樓上的姑娘是只野性難馴的貓,他犯不著為了一只來他墻角乞討生活的孱弱小貓而生氣,氣她吃了自己的東西卻還想保持從前那種無拘無束的自由。他覺得這流浪的小野貓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也太有些不把施舍的人放在眼里。 所以他選擇站在遠處,抖了抖手上的煙火,事不關己地高高掛起,他言盡于此,當然希望她好自為之。 可偏偏看到她在那霧氣月光下的時候,他又控制不住地偏偏要往前走去,這愛管閑事的樣子,真不是他自己熟悉的風格。 許是酒意作祟,他喚了她的名字,像是認識許久的人一樣,叫她阿燭。 蘭燭這邊,卻是未敢再進一步。 她手里的竹竿無處安放,她前后藏了一遍,最后還是捏著鈍處把尖銳刺進泥土里。 手里沒了東西后,反而比之前想象地更無措,蘭燭能做的,只能是抬起眼睛看他。 她慌亂的樣子倒是引起了對面的哂笑。 他重新點起手里的火,沒上前,只站在她兩米遠的對面,慢條斯理地說∶“曹榮光老師退休后回了槐京城,過幾天是她壽席,你要不要去坐坐?!?/br> 蘭燭聽到曹榮光的名字,眼睛突然就亮了,她重新確認到,“曹老師?是曹榮光老師?她從美國回來了” 說起曹榮光,梨園里無人不知她的存在。十二歲那年憑借一場《鎖靈囊》,愣是將物是人非、今非昔比的細膩情感演繹的淋漓盡致。十五歲破格被評為國家一級青年演員,等到十八歲在國內大火,發展到一票難求的時候,她卻毅然而然出了國,全身心公益地投入國外不成氣候的民間戲團。臨行前,召集梨園世家子弟,誓要扛起國粹發展的大旗,讓中國京劇走向世界。行業內論唱腔身段,論品性風骨,無人敢于之比肩。 別說是受她指點兩句,哪怕是見她一面,也比得過沾點神仙的瓊漿玉露了。 江昱成“嗯,還不算兩耳不聞窗外事,知道曹老板的名號?!?/br> 蘭燭“曹老師享譽中外,是鐵錚錚的風骨人物,誰要說沒聽過,都對不起身上的這身行頭?!?/br> 江昱成“那你想不想親眼見見這風骨人物” 蘭燭眼神里的神采更為聚集,她抬頭略帶欣喜的看著江昱成,眼神里的光星星點點的似是要燃起來。但那點星火剛剛躥成火苗,頹然又像是被一場大雨澆滅,她自顧自地說“可是曹老師這次回來據說是有退休打算的,別說現在從國外回來了,就是從前她沒出國的時候,也大多是閉門不見的,她要是敞開大門了,她門口的隊伍估計都能排到美國去了,想見到她,哪有什么容易?!?/br> 蘭燭看到江昱成朝她走了過來,在驚蟄前的大霧里微微低下頭,靠近她的時候,霧氣消散,他好看的五官暴露無遺,只是他眼神平淡,語氣平常,微微彎腰,像是遷就她的身高,保持著恰好的未帶侵犯的距離,說的話卻讓人不由地浮想∶“別人自然是難的,與我去,自然就不難了?!?/br> 他身上自帶的雪松味跟黑洞一般具有著壓迫感,說這話的時候配著他病態如雪的膚色,最后匯聚成一種誘惑和哄騙,讓蘭燭有一刻的眩暈。 她下意識地倒退兩步,后腳跟踢到那頑石,她一個翅趄。 面前的人沒有伸手,隨她慌亂失去分寸。 蘭燭緊閉雙唇,只能用鼻用力地換著氣,她在這場角力中差點溺亡,卻不甘在他面前示弱。 江昱成把脊背挺直,重回與她疏遠的距離∶“蘭燭,你來槐京城前,沒有聽過那個傳說嗎?” “什么……什么、傳說”蘭燭不由地結巴。 “沒人能干干凈凈地離開槐京城,哪怕死后的靈魂,都不可以?!?/br> …… 蘭燭似懂非懂,但那樣的邀請,她不敢接受。 她知道,沒人能一直高傲的抬著頭顱,在這個人情脈絡復雜的舊皇城里腳底口□面的活下來,更沒人,能干干凈凈地離開槐京城。 槐京城最美的景色當屬于春日的五月天,那漫天的槐樹花開得那樣熱烈又絢爛,細微如碎米,卻團團緊簇,堆砌成春雪。 誰不想像這春樹一樣,在漫長的冬季里靠著對春日的向往熬過苦寒,最后燦爛地綻放在枝頭,哪怕是一夜之間風雨將來就此凋零,落入塵土,污了一身雪白的傲骨,也好過無人問津。 蘭燭跟每個剛來槐京城不服輸的青年一樣,壯志難酬卻又在現實落敗的時候輾轉難眠,她把江昱成的話掰開了揉碎了,藏在枕邊的夢里,卻沒有勇氣和決心,卻敲開他的門。 人們逐漸忘記她在舞臺上的表現,只記得海家那個拿了第一的姑娘,劇團里練習的生活依舊一成不變,曹榮光回來的消息,自然傳不到他們這小小四合院里來。 一切都歸于從前。 蘭燭收起自己的不甘,依舊小心翼翼地給自己織就著自己的生活。 海唐在北辰大劇院演《白蛇傳》的時候,蘭燭上去當了一次背景墻, 扛著旗合唱, 給白素貞鎮場子的那種。 完畢后,她裹上單薄的外套踏進夜色的時候,卻在場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那人穿著一件陳舊的藕粉色旗袍,身材纖瘦,五官清秀淡雅,但衣襟裙擺上全是褶皺和臟污,高高束起的中式發髻也凌亂不堪,面容憔悴。 保安攔住她,問她出示入場券,她手里提著幾個塑料袋子,高聲呵斥他們有眼不識泰山。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你們知道里面唱白蛇的人是誰嗎,那是我女兒,我——你看著我,我再說一遍,我女兒! 起初她斬釘截鐵大言不慚的樣子還真把保安唬住了,兩人交頭接耳了一番,還把主管叫過來,說外頭像是海家太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