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嬌嬌 第206節
建熙帝豎手作阻,轉過頭。 皇陵入口處,歲安站在那里,輕輕說了句:“開?!?/br> 一聲令下,皇陵石門重新開啟。 重現的皇陵里,已不是剛才的整潔模樣, 地上掉落了許許多多的短箭,有被劈開的,也有射空落下的,還有血跡。 順著血跡看去,人已七七八八倒在地上,最鮮明的一抹素色,即便失勢,也是躲在人堆后的。 須臾,禁軍將里面清理了一邊,玉藻和玉蟬親自將渾身癱軟的師樂安拖了出來,丟在歲安面前。 墓室的箭涂的都是讓人失去反抗力的軟筋散,師樂安再無還擊之力,意識卻是清醒的。 她被丟在地上,眼前走來一雙沾了些黃泥的繡鞋,順著繡鞋往上,少女輕輕扶著肚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就憑你,也妄想與我母親比肩?” 歲安輕輕蹲下,好整以暇的笑道:“都告訴你這是局了,你偏要來。其實來了也沒什么,若你的局比我的高明些,今日贏的就是你了,可惜,最后執筆的人,依舊是我……不,是北山,氣不氣呢?” 師樂安死死的瞪著歲安,仿佛要用眼神將她活刮了。 忽然間,她的怨恨凝滯片刻,藏了些僥幸,嘴角甚至揚了一下。 歲安眼神輕動,敏銳的捕捉到了。 她默了默,緩緩起身。 身邊的謝原上來扶她,卻被她收手躲開。 就在這時,一身黑衣勁裝的祝維流一手握著兵器扛在肩頭,一手抓著個孱弱的少女拖了過來,丟在師樂安面前:“人在這了,你驗還是我驗?” 師樂安看到被丟過來的少女,眼神劇變。 是穆栩。 穆栩嚇得不輕,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師樂安忽然意識到什么,看了眼黑衣打扮的祝維流,又看了眼在事起時就受了傷那個“祝維流”,如遭雷劈。 假的,這些親兵將領,都是假扮的! 歲安盯著師樂安,淺淺一笑,柔聲道:“縣主在看什么?” 師樂安看向歲安,“你……” 話沒說完,她便眼睜睜的看著站在歲安身邊的“謝原”用袖子擦去了所有偽裝。 和膚色相同的泥糊了一袖子,那張假臉后,是商辭。 他不是真正的謝原。 那真正的謝原…… 師樂安忽然想起在祭禮開始之前,謝原曾專程往驛站走了一趟,逗留了好一陣子…… 歲安沖祝維流揚了揚下巴,祝維流二話不說,上前抓過那個穆栩,在她臉上一陣抓摸,也扯下了這個假穆栩的偽裝。 歲安沖地上的人淺淺一笑:“昔日我離開長安時,母親第一個教給我的便是易容。母親,總是會為子女留下一萬條活路??h主說,是也不是?” “放心,無需多久,我便讓你們一家團聚?!?/br> 師樂安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絲活氣,眼神逐漸死寂。 長安城內。 穆栩躲在官驛里,身邊有母親留給她的人手。 按照計劃,母親若得手,她就得在城內接應,先控制住長安城和皇宮,若失手,她就得迅速撤離。 清晨,眾人自驛館離開后,穆栩一直派人外出打探。 趕赴長安的達官貴人都已去了皇陵,他們帶著的人手大多留在城外,加上皇帝調動了很多的禁軍,以至于長安城內的防守相對松懈。 可是,直至日上竿,已經過了約定時辰,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成功或是失敗,全都沒有音信。 師樂安不傻,她給穆栩留了時限。 過了這個時限,若還沒有消息傳來,無論結果如何,她得先撤回南邵,不必行接應之責。 “少主,主上還未有消息,咱們得走了?!?/br> 穆栩還想掙扎,可是她很了解母親的性格,這種事沒得商量。 “若少主擔心,至少先扯出長安城,選取一個有利位置隱藏,再行打聽?!?/br> 終于,穆栩被說動,按照計劃,他們扮作商隊出城。 不幸的是,他們還是在城門處被攔了下來。 自從朝廷開始革新商市,對所有商隊的往來查驗都變得很嚴格,規模越是大的商隊越是耽誤的久。 這是穆栩第一次被攔這么久,且看對方態度,似乎察覺了什么端倪。 終于,她心一橫,給手下使了眼色,準備硬闖出去。 可穆栩怎么都沒想到,這長安城內竟還有埋伏! 原本應該缺乏戰力的長安城,竟不知從哪里涌出來許多兵馬。 那個曾在驛館里有過一面之緣的謝司郎,李歲安的丈夫,一身銀甲戎裝,手中長劍直探敵喉,攔住去路,也截了她最后的生路…… 芒山。 動亂過后,歸于平寂。 建熙帝高坐首位,開始清點。 “回稟陛下,原本調動去徹查安王被伏一案的兵馬已暗中折返,各路主帥今已回城坐鎮中賬?!?/br> “陛下,安王已安然返回揚州,不日便可聯合樊家君清掃南境?!?/br> 建熙帝聽聞,欣然不已,又道長公主喪儀受逆賊破壞,需擇日再祭,言罷,欲擺駕回宮。 群臣聞言,紛紛表示長安城內可能還有逆賊余黨,應當讓禁軍全城搜查,確保無恙再回。 建熙帝聞言,沉沉笑了兩聲,看向歲安,半真半假道:“歲安啊,他們說朕還不能回,你說,朕能回嗎?” 歲安沖建熙帝一拜,從容不亂道:“長安無恙,陛下可歸?!?/br> 第156章 寒冬凜冽, 今年的初雪來的格外早。 白雪落于晗光殿前,于青黑石板上分出一條黑白界限,殿外萬籟俱靜, 殿內人聲輕柔。 “前朝君主無道, 大周開國時,曾得前朝舊部相助, 師氏作為皇室, 只是其中之一, 新君以仁德開道, 既不能苛待前朝舊部, 又不能過于捧高,便將他們分封于偏僻之境, 只保吃喝不愁?!?/br> “此后, 大周歷經兩代君王, 這些前朝舊人,或是因水土不服, 或是為另尋他路,相繼隱居或落敗,其中,師氏屬于后者,且是至今為止唯一剩下的前朝皇室?!?/br> “然而,那些銷聲匿跡的前朝貴族,其實是被師氏暗中收攏, 從明轉暗,這么多年來,一直在為師氏招兵買馬,秘密壯大?!?/br> “當年, 南邵王師昶娶民女懷氏為王妃,婚儀寒酸簡陋,在皇帝眼中是個頗為識時務的低調之舉?!?/br> “可沒人知道,懷氏生在西南,擅長用蠱。而后,其兄更是以‘懷玄道人’的名號堂而皇之混入宮中,來到皇帝身邊?!?/br> “彼時,懷氏已生下一雙兒女,長子師湛,次女師樂安。因宮中有懷玄道人動作,師樂安被封為樂昌縣主,以此固皇帝之仁?!?/br> “之后,懷玄道人事跡敗露,討回西南,至此隱姓埋名。而師氏的新計劃也由此開始?!?/br> “師湛效仿其父,娶民女駱氏為妻,駱氏家中經商,更是勾連黑市,是懷氏招兵買馬的重要錢財支柱。而師樂安則下嫁給西南一頗有名氣的木雕師穆疆?!?/br> “王妃懷氏早年育有一子,后上報朝廷,孩子一出生便夭折,但其實這孩子并沒有死,也就是之后的山錚?!?/br> “穆疆明面上是個木雕師,其實極其擅長機關。這也為師氏暗中經營提供了很大的便利?!?/br> 說到這里時,建熙帝冷冷的笑了一聲:“便利?” 歲安輕聲稱是。 師樂安下嫁不假,卻也是她精挑細選的婚事。 前朝建筑有暗藏密室的喜好,穆家祖上便是專為宮廷或達官貴族修建密室暗道的御工,他們擅長機關,這門技藝更是傳男不傳女。 就在不久之前,括戶新政曾發生稅銀丟失的事。 當時,稅銀不翼而飛,十分離棄,后經調查,在稅銀存放的房中發現了機關暗道,加上參與新政的朝廷官員馬廷明里應外合,這才將稅銀轉移盜走。 八月典開設的水島上有一棟建筑,建筑的風格更偏向前朝的喜好,房中同樣設有各種機關通道,此外,還有師氏用于開設私鹽場黑礦場和黑工坊所用的一切工具,都是出自穆家人之手。 “怪不得?!鄙袝筘┒魏C骰腥坏溃骸八禁}也就罷了,可開礦練礦,若無井然工序和特定工具,是很難達成的。賊子野心如此之大,簡直叫人膽寒!” 盧厲文跟著開口:“請陛下放心,臣必將徹查此事,嚴禁民間再有私下的礦場作坊?!?/br> 晗光殿中其他朝臣神色微秒。 若非陛下得天庇佑,又有北山和手中親兵配合保護,如今的大周就該改朝換代了。 賊子野心固然是一部分原因,但能讓他們壯大至此,當中不乏有朝廷各司的督查不力。 眼下正是秋后算賬的時候,眾臣唯恐被陛下追責,正想著如何把自己摘干凈,沒想到這兩人倒是動作快。 嘖,失去了一個發言的好機會。 果然,建熙帝聞言,怒色頓時上浮,聲冷且沉:“此事朕自會徹查,凡與逆賊有關者,絕不輕饒!” 頓了頓,建熙帝正色道:“歲安,此事,朕交給你,務必盡快給朕一個答復?!?/br> 殿上一陣死寂,針落可聞。 若是昔日的靖安長公主,好歹有個暗察司,李歲安雖是長公主之女,卻早已出嫁為謝家婦,一個內宅婦人豈能干涉朝政? 可是,眼下這個時機相當微妙。 若有人敢這時候站出來質疑李歲安的資格,必會被反過來質疑,賊人謀逆圍攻北山時,怎得不站出來質疑李歲安沒有資格謀劃護駕? 既然比李歲安有資格處理此事的官員大有人在,早干什么去了? 若真有用,也不會讓賊人壯大至此。